不知道……李遠之一愣,轉頭,盯着白乙細看,純黑的瞳色裡光影幢幢,白乙擡眼,對上李遠之的視線,慢慢斂盡了臉上的表情,又恢復一派清冷漠然,眯起眼睛,問:“怎麼?不相信?”
李遠之一聽白乙這平靜得沒有起伏的語調,心跳不自覺地跟着慢了半拍,身體先於大腦的反應,本能的靠了過去,一手按住白乙的後脖頸,一手去抓他掩在袖袍裡的手,額頭抵着額頭,急聲解釋,說:“不,不,我怎麼會不相信你呢?你說的,我自然相信。”
話一說完,李遠之就在心裡狠狠地把自己唾棄了一把,這特麼該死的心虛是怎麼回事?!
事情不是他做的,背後暗算人也不關他的事,爲毛他要心虛慌亂?這……應該是白乙的反應纔對啊,怎麼現在反過來,白乙一副理所當然,理直氣壯了……
對面的季言見李遠之的氣勢突然被白乙的一句話壓得渣都不剩,驚得下巴都脫臼了,一頭冷汗,滿腦子奇幻臆想,這兩人……真他媽不是省油的燈,一個腹黑高冷,一個……嗯,有向高冷逼格發展的趨勢,也不知道在牀上的時候,誰壓着誰了。
不過,若是換成他和沈煜的話,噯,那必須……怎麼着,也得是他在上面,只是,季童鞋,你是不是想多了,人家沈煜跟你八字還沒有一撇呢,你就已經想到上下問題了,另外,季言,你是不是忘了,滾牀單還有一種姿勢,在上面的未必是攻,也可能是受啊……
李遠之極其鬱悶得吐出一口氣,鬆開白乙,心思又飛到流觴花苑的事情上面去了,猶豫了一下,出聲,問:“既然是你……嗯,是你另外一個魂魄告訴焉拓如何開啓血玉封印的,那,殺死流觴花苑去看寶的那些人,也是你出自你的授意?”
白乙擡手,在李遠之的臉頰上摸了一下,收回手時,指尖刻意在他的脣角逗留了一會兒,李遠之對上白乙的視線,耳朵立刻紅得滴血,直把其他在座的三人看得臉紅心跳的。
這□□!妥妥的……太特麼赤果果的了,在光棍面前秀恩愛,招人恨啊,拖牆角,打死!
不過,白乙可不管其他幾個人怎麼想,攏了攏寬大的袖袍,雲淡風輕地說:“爲什麼我要授意殺人?焉拓,是個聰明的人,但凡聰明的人,一點就透。”
說着,白乙忽然停了下來,伸手拿起茶桌上的木魚石茶壺,給李遠之換了一杯熱水,遞到他手中,又漫不經心地說道:“不過,太聰明的人,若是聰明過頭了,那就不是好事了。”
事情聽到這裡,若是李遠之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那就真對不起他的智商了,關於血玉的整個事件,尤其是流觴花苑那件事,表明看起來是焉拓老頭一手主導的,但其實幕後推手卻是白乙。
死了那麼多人,殺人的是焉拓,手上沾血的也是焉拓,當然,若真正追究起來,焉拓是直接兇手的話,那白乙便是間接兇手了!
只是,誰也不能抓了白乙問罪,不說抓不了他,就算能,李遠之大概也是不會同意的,不能怪他冷酷無情,包庇白乙。
因爲,整個事情的源頭,要說起來,沈陌纔是罪魁禍首,若是沒有他將白乙的三魂七魄打散,並封印起來,也就不會有這麼多事,而白乙,說不定早喝了孟婆湯,投胎重新做人去了,哪裡還記得這些狗屁的前世恩怨。
但是,沈陌死了,還投胎成了他,可他李遠之真的是神馬事都沒有幹過,極其無辜,又極其冤枉,一直替沈陌那個混蛋背黑鍋,前世的債,前世的仇,全都算到了他的頭上,簡直就是苦命的小白菜,箇中心酸悲苦,無人能懂,無能能解。
此刻,這邊,李遠之內心愁腸百結,那邊季言卻是臉色慘白如紙,心生驚懼,後脊背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直把襯衫浸得個透心涼,白乙剛纔最後一句話不是說給李遠之聽得,而是說給他的聽的。
季言知道白乙肯定知道了,知道他曾打過血玉的主意,還慫恿焉拓抓住白乙的魂魄,煉魂!
其實,焉拓老頭的目標一開始並不是血玉,而是七寶如意石,因爲他聽說有人因爲血玉夢見七寶如意石,自然便把注意力轉到了血玉上面。
後來七寶如意石被偷,當然,季言知道那是羅琅做的,不過,焉拓卻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如意石被一個鬼影偷走了,後來,焉拓又聽說樑泉一家因爲血玉做了噩夢,心思一轉,便又盯上了血玉。
那時季言因爲死而復生成了瘟鬼,加上又被羅琅附身,控制,他那麼高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容忍自己卑賤的居於人下,任人差遣?
因爲羅琅曾提過,血玉里封印了一個人魂魄,具體是誰,羅琅倒是沒有告訴過他,但是羅琅告訴他,那被封印的魂魄不是一般的人,若是能收了那魂魄煉化,對於像他們這樣的陰魂鬼怪,不說能立刻成神,那至少縱橫陰陽兩界,也沒有人敢置喙。
如此好的事情,季言若還是人的話,他或許真的不會感興趣,但問題就在這裡,鬼節之後,他已經不是人,是瘟鬼了,瘟鬼也有求生的權利不是,所以,他對於血玉便上了心。
只是,若真說起來,也不算他打過白乙的魂魄的主意,因爲羅琅偷了博物館的七寶如意石之後,第二個目標便是血玉里白乙的魂魄。
當然,一開始,羅琅並不知道怎麼開啓血玉的封印,後來得知血玉轉到樑泉父親的手裡,季言應羅琅的要求,策劃了一次聚會,並讓樑泉的一個朋友,邀請樑泉參加,藉機搭上關係。
不過,很巧,那次聚會,季言除了見到樑泉之外,還見到了一直暗中調查樑泉的焉拓。
焉拓那老頭,雖然不是好人,但確實是有些道行修爲的,季言和他打照面的第一眼,焉拓便點出了季言已經不是人的身份,加上他看出季言似乎也是在打血玉的主意,便出言威脅,想要殺了季言。
當時,羅琅新得七寶如意石,正閉關,用那塊石頭修復他虛弱的魂體,季言一個新生不久的瘟鬼菜鳥,神馬也不會,自然不是焉拓的對手,情急之下,他只好求饒,並告訴焉拓有關血玉的一些事情,其中就包括血玉里被封印的魂魄的消息。
焉拓那廝典型的反派惡人,貪得無厭的很,一聽血玉里封印的魂魄,其功效如同唐僧肉,當即便起了心思,不過,若想得到血玉里的魂魄,必先開啓血玉的封印。
而焉拓知道,血玉輕易碰不得,只是,他不碰,但卻可以找個人替他,而季言正是個合適的人選,於是,一番威逼利誘,加軟硬兼施,被老天爺拋棄的季言不得不屈從。
當然,季言也不是無條件的服從焉拓,他的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事成之後,焉拓必須幫他擺平羅琅,讓他脫離羅琅的控制,這個要求,對焉拓來說,就是順手牽羊的事情,自然答應。
於是,兩人謀劃一番,如此這般,這般……大致計劃初步擬定,從中,季言敏銳地猜出焉拓應該是知道如何開啓血玉封印的。
事情到這裡,也許有人會問,爲什麼季言不告訴焉拓七寶如意石在羅琅的手上,然後讓焉拓立刻就收了羅琅呢?而且,趁着羅琅魂魄虛弱的時候下手,難道不是更好?
其實,問題不在羅琅虛不虛弱上面,而在季言本身上,前面就已經說過,季言生性高傲,沒變成瘟鬼之前,輕易不居於人下,死後復生,重新見識了這個毀人三觀的世界,沒辦法,生死不由他,爲了活命,他不得不學着屈從。
只不過,這屈從下面又隱藏對命運被人操控的不甘心,季言一向便是個聰明的人,加上長得又好,所以,從小到大,順風順水,傳說中的學霸,父母眼裡別人家的孩子,女人眼中的男神,男人眼中的公敵……
這樣的人,爲人處世善於深謀遠慮,謀而後動,他之所以沒有讓焉拓立刻殺了羅琅,其實是因爲他根本就不相信焉拓,而且他知道焉拓不是好人,和羅琅一比,這兩個人就是半斤對八兩,以五十步笑百步的那種貨色。
若是季言讓焉拓立刻殺了羅琅,讓他擺脫羅琅的控制,那接下來,他就自由了嗎?
答案很顯然的,不會,他會被焉拓控制,成爲他手中的傀儡,其情況等同於出了狼窩又進虎穴,這種苦逼的結局,季言肯定是不願意看到的。
季言要的是自由,徹底的自由,徹底地擺脫被人控制的命運,所以,當時,他那過了一百五的智商便發揮了神技,謀劃了一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計謀。
他一方面聽從羅琅指示,接近樑泉,一方面又把焉拓引薦給羅琅,所用理由便是,焉拓知道如何開啓血玉的封印,羅琅一聽,立刻上鉤。
接着,季言安排兩人見面,見面之前,季言在羅琅的心裡埋了一顆釘子,他告訴羅琅,焉拓老頭一直在找七寶如意石,而且也在打血玉里被封印的魂魄的主意。
這話一出,羅琅要是還能和焉拓合作無間,那他便是傻子了,所以,後面,羅琅和焉拓兩人見面之後,雖然面上聊得投機,一拍即合的樣子,但私底下,兩人卻都在暗搓搓地算計着對方,想着在事成之後,是油炸了對方好,還是清蒸了對方好?
而季言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要焉拓和羅琅掙個你死我活,最後的結果,若是兩敗俱傷,自然最好,若是其中一方勝了,他雖然不能擺脫被人控制的命運,但至少不用同時被兩個人控制。
所以,無論結果如何,他季言的處境都要比現在好一些,在季言的推波助瀾之下,流觴花苑那晚,最後焉拓突然反手襲擊季言,不,確切地說,應該是羅琅,便有了解釋。
不過,焉拓和羅琅都很幸運,焉拓利用玉玲瓏逃過了白乙致命的一擊,而羅琅則是因爲七寶如意石,逃過了血池地獄,最不幸運,最苦逼的便是季言了。
憐的孩子謀劃了半天,本來以爲最壞的結局是羅琅勝,或者焉拓勝,但是卻沒想到,焉拓那老頭,心思狠毒,最後那一掌將他打落血池,其目的不言而喻,是想同時殺了羅琅和他,這纔是真正的狡兔死走狗烹,沒有最毒,只有更毒,他季言算是望塵莫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