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中,不止李遠之認出了焉拓老頭,上邪和羅琅也認了出來,想到白慕川冤枉他們殺妙善搶菩提子的不美好記憶,兩人心裡立刻暗恨起來。
前兩日,兩人好不容易在東郊一座廢棄的舊工廠裡堵住這老頭,只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這老頭不分青紅在白地打了過來。
人都打上門了,再不出手,那就是窩囊了,所以,兩人毫不客氣,縱身出手,可交手還沒過三招,卻見這老頭居然引火*,還想拉着他們一起陪葬!
好歹毒的心思!
兩人當時自然是沒有手下留情,一招斃命,殺了老頭,接着才發現,死的居然是老頭的傀儡替身!
不過,幸好,兩人也不是一無所獲,原來妙善丟失的那三顆金玉菩提,真的是這老頭拿走的,焉拓下手殺了妙善,奪了菩提子,然後嫁禍給他們,真是好計謀!
上邪和羅琅互相對視一眼,再也按耐不住,紛紛縱身躍起,化作流光,追了上去。
孤樺想要跟上去,剛想動作,卻又回頭看向李遠之,見他滿心滿眼地都是白乙,心裡難受,遂轉過頭,掩飾自己失落的神情,快速地飛上屋檐,追着羅朗和上邪走了。
李遠之伸手拉了拉白乙的衣袖,問:“白乙,我們……要不要也去看看?”
其實,倒不是李遠之想去湊熱鬧,而是焉拓老頭突然出現在這裡,讓他總覺得有些突兀,剛纔孤樺也說了,要進這青州城,必須得有他的血才能開啓外面的陽魚八卦陣,所以,就不知道焉拓老頭是怎麼進來的了,難不成老頭也有他的血?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李遠之不可抑制地哆嗦了一下,他這是被人偷了多少血啊……
沈陌也是的,好死不死用自己的血築陣,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了,還是故意要給他李遠之找麻煩啊,不過,不管沈陌是活得不耐煩,還是自作孽,他已經死了,還死的透透的。
所以,現在這一堆爛攤子算是留給了他這個無辜的後世,話說,只聽過人坑爹的,沒聽說人坑自己後世,沈陌啊,你這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古今第一人啊,真是叫人不佩服都不行。
沈陌,你有種!
不過,說到他的血,李遠之又想到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剛纔白乙是怎麼進來的?難不成他也……
唉,算啦,他的血,白乙想要,給一點也無所謂,關鍵是羅琅和焉拓老頭,尤其是羅琅,用那麼惡劣的手段,要不是他家小叔那幾張符紙,他估計早見閻王了,哪裡還能站在這裡啊!
李遠之又看了白乙兩眼,見他不說話,以爲他不願意去,心想,不去就不去吧,跟過去,估計也不會看到什麼好事,若是那幾個老妖怪聯起手來,要對付白乙,那豈不是糟糕了。
想到這裡,他心裡莫名有些擔心,不知道進這青州城是福還是禍,不過,不管是福是禍,既然都進來了,只能是既來之則安之了。
李遠之伸手,抓住白乙掩在寬大袖袍裡的手,捏了兩下,轉頭,看向沈陌的豪宅院子,卻不想眼前地上跪了一地的人,全是剛纔追捕焉拓老頭的僕人,這……這是怎麼回事?
正當他轉頭,想要向白乙尋求答案的時候,這時地上,跪在最前面,爲首的一個人,突然出聲,說道:“祭司大人,您……小的不知道您還……回來,小的……少爺,少爺他……”
地上的人,邊說邊磕頭,額頭上冒出的冷汗沾了地上的灰塵,變成黑黑的印子,李遠之看得都覺得疼,這是得多害怕白乙,纔會這樣啊?可白乙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不過,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白乙的時候,白乙一臉恨意,想要殺他,當時,他絕對相信白乙是真的想要殺死他的,那個時候,白乙的確挺可怕的。
“是因爲知道我死了,沒想到我還能活着回來嗎?”
白乙垂着眼眸,聲音輕而冷,但卻讓在場的每個人不可抑制的心底一寒,地上給這衆人悉悉索索,把身體彎得更低,恨不得變成塵埃,鑽到地底下去。
白乙冷眼漠視,沉默片刻,突然輕聲笑了一下,嘆息道:“都下去吧!”
地上的衆人一聽這話,像是死刑犯得到了特赦一般,不過,即使站起來離開的時候,腰背也是幾乎九十度彎着的,根本不敢擡頭看人。
李遠之沉默看着這場幾乎默劇一眼的撤退,突然覺得有些難過,這些人大概真的是以爲白乙死了,剛纔他們跪在地上抖成一團,大概應該以爲他是鬼。
不過,白乙的確是鬼,這些人怕成這樣,也情有可原了。
白乙轉頭,見李遠之垂頭,盯着地面發呆,遂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轉過他的身體,鼻尖對着鼻尖,垂眼,直直地看入他的眼底,低聲問:“遠之,想什麼呢?”
李遠之微微仰着頭,擡手,抓住他的手指,捏在手心裡,搖頭,說:“沒,沒想什麼。”
白乙見他迴避,眸光微閃,掌心貼上他的臉頰,手指輕輕捏着他的柔軟的耳垂,說:“這裡原來是你……我和沈陌曾在這裡住過很長一段時間,那個時候……”
李遠之聽着聽着,突然害怕起來,他害怕白乙絮絮不停,說他和沈陌的往事,那些即使過了千年,對白乙來說,依然記憶如新的往事。
李遠之覺得這些往事就像一把鋼刀,捅在了他的心上,疼得他不想再聽下去,忙出聲打斷白乙的話,幾乎突兀地說:“白乙,我們,我們去那邊看看吧,焉拓他……突然出現在這裡,肯定不會有好事,還有,還有羅琅說這裡有九陰靈石,我們去看看,去看看,好不好?”
白乙見李遠之說着說着就紅了眼眶,眼神幾乎惶恐,眸光一閃,立刻明白他不想聽下去的原因,心頭驀地涌上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他突然想知道,眼前的人和沈陌到底有什麼地方不一樣。
同樣的靈魂,怎麼會生出如此大的差別?
以前的沈陌,對於他的事情總會是事無鉅細,什麼都想知道,比如他看了什麼書,吃了什麼東西,亦或者他祭天的時候,眼神掃過哪幾個女人,還有……男人……有些事情,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沈陌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李遠之看着白乙,頭頂的暈黃的燈光照下來,印在眼底,透出難得的執拗,彷彿白乙若是不答應,他能跟他耗到天荒地老。
白乙覺得有些難受,別開眼,說:“既然你想去看,那就過去看看吧。”
李遠之聞言,暗暗地呼出一口氣,咬了咬嘴脣,跟上白乙的腳步,穿過垂花門,往左邊的院子走去。
剛踏入院子,李遠之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這滿院的梨樹,花瓣如雪,飄了一地,不正是他很久之前夢裡見到的場景嗎?
對了,還有那邊,那邊的涼亭,當時白乙和沈陌在那個涼亭裡……
突然,前方傳來激烈的打鬥聲,李遠之一驚,循聲望去,卻見半空中,羅琅和焉拓老頭正打成一團,上邪和孤樺飄然凌空,做璧上觀。
羅琅和焉拓都不是善茬,所以兩人打起來異常的驚天動地,幾乎招招想置對方於死地,掌風拳腳帶起的力量卷着滿院子雪白的梨花飛上半空,紛紛揚揚,如同冬日的白雪。
李遠之擡手,奮力地揮開眼前的花瓣,想要追上前方白乙的人影,奈何白花如雪,幾乎迷人眼,怎麼也看不清前面的狀況。
李遠之心裡焦急,額頭冒了一層虛汗,脫口叫道:“白乙……”
話音剛落,前方如雨如霧花瓣中伸過來一隻手,手腕處的白衣袖口繡有暗色卷耳紋,李遠之想也沒想,便伸手握了上去,指尖穿過指縫,糾纏着抓牢。
一個跨步上前,再擡頭,李遠之看到熟悉的面容,立刻鬆了一口氣,只是因緊張而劇烈跳動的心臟並沒有恢復平靜,剛纔那一刻,他真的害怕白乙不回頭,就這麼丟下他……
白乙抓着李遠之的手,把人拉進懷中,親吻他被冷汗濡溼的額頭,低聲問:“怎麼了?”
李遠之閉了閉眼睛,遮住眼底還未來得及褪去的慌亂,搖頭,說:“沒事。”
白乙的視線下垂,從李遠之的眉心落到脣間,一手環着他的腰,順着他的脊背撫上去,直至脖頸,手指微用力,把人按入懷中,嘴脣貼着李遠之的耳畔,低聲安撫道:“別怕,有我在的。”
李遠之驀地揪住白乙的衣袖,把臉埋在他的肩頭,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急促的呼吸聲泄露了他的情緒。
孤樺站在半空中,眯眼,冷冷地看着下面,白花亂飛中,李遠之和白乙兩人你情我儂,藏在袖口裡的手指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努力剋制着心底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