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福一隻手上架着鷹,陪在完顏曉旁邊,其他人都離的遠遠的,不大的林子裡自從他們進來就弄的雞飛狗走,各個方向呼嘯連連,這已經都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套路,所謂圍獵,便是其他人將獵物驅趕到完顏曉面前射殺,這種事情對於旁人來說頗爲痛苦,但對於完顏曉來說就舒爽的緊了,白淨的臉膛上微微帶着些汗水,泛着紅光,一雙本來略顯陰柔的眸子也灼灼生光,變得分外銳利了起來。
完顏曉射術並不算佳,二石的硬弓勉強挽的開,準頭嘛就談不上了,十幾箭有三四中的者便算不錯。
一隻肥碩的兔子領着一家大小從林子中急急竄了出來,也許是常年沒見過人的緣故,到了完顏曉馬前十餘步的時候還直立起身子朝這邊張望了一下,這一下可爲它帶來了滅頂之災,一支長箭疾飛而至,穿過它的脖頸撲的一下定在地上,四周立時響起一陣歡呼之聲。
不理旁邊保福不遺餘力的吹捧,完顏曉縱馬上前,探身下去已經抓住了今日第一個獵物,保福落後了幾步,嘴中雖然好話沒斷過,但一張粗豪的臉上再無一絲方纔的諂媚神情,而是看着完顏曉的背影,神情漸漸變得兇厲異常,一雙粗糙的大手也緊緊抓住手裡的硬弓,渾身繃緊之餘,轉頭四顧,四周人等最近的也離這裡有十餘步遠近,不過他地臉上卻還是顯出了些膽怯和猶豫。
這樣的機會他已經有了不知多少次了。保福原姓杜,是西京大同外杜家村人氏。大金朝政日非,他們這些漢人百姓活地分外艱難,到最後不是成了旁人的奴僕便是成了佃戶,爲了不讓兒子生下來就帶着一個奴字,保福的父親將他悄悄過寄給了一個遠房叔父。
保福二十二歲時,叔父去世,他這個叔父無妻無子,頗懂拳腳,終日以打獵爲生。臨終之前將家中所有積蓄都交給了他。讓他回西京從西京大族完顏氏那裡贖回自己的家人,結果自然再是明白不過,保福回到西京,卻是聽說自己一家人包括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已然身死,不過是因爲他那個素未見過一面的二弟驚了一下完顏家二少爺完顏曉的坐騎而已,這在大金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了,但對於飽懷希望的保福來說卻如晴天霹靂一般。
滅門之仇不共戴天。仇恨燒紅了眼睛的保福就在西京住了下來,所幸這些年兩家雖有書信來往,但他地叔父向來不願看到那些女真貴族地嘴臉,一直沒帶他回過西京,所以到也不愁旁人發覺他的底細。
先是處心積慮的結交完顏一族的僕役管家,後來還娶了一房完顏家的奴戶爲妻,漸漸的也能見上完顏家的管事幾面了,知道完顏曉性好圍獵,他便投其所好。開始爲完顏家馴養鷹犬,他這人懂些拳腳,對打獵更是再在行也沒有地,漸漸便也成了完顏曉的心腹之人,開始隨着完顏曉到各處任職。
不過本來抱着一命換一命的打算的保福,在第一次準備下手的時候卻是猶豫了,他害怕了。怕的要死。眼睜睜的看着機會從眼前溜過,勇氣這個東西一旦消失了。想要再提起來可就難上加難了,現代有個形象的解釋,那便是心理疾病。
一次,兩次,隨着完顏曉越加的信任他,機會不斷地出現,但保福卻一次也沒有出手,這對於身懷大仇的保福來說絕對是個煎熬,午夜夢迴之際,保福都爲自己的怯懦慚愧的無地自容,甚至有時覺得這樣活下去還不如死了的乾淨。
這次也是一樣,隨着完顏曉回身,保福的神色立即變換成了一臉的諂笑,這樣地行爲在他來說已經習以爲常了,自然到好像吃飯喝水般順暢,看上去方纔地神情也好像只是幻覺一般。
手裡掂着野兔,完顏曉搖了搖頭,頗有些不滿意的樣子,“當年在上京城陪皇帝圍獵,那陣仗才叫難得一見,千軍萬馬環繞左右,圍住地獵物什麼都有,熊虎豺狼,山鷹燕雀,勳貴子弟將自己最得意的獵物獻給皇上,換來各種賞賜,宴會之前,還會有武士比武,爭那女真勃圖錄的稱號,得勝者由皇帝親自把酒,賜金刀以及鷹羽衣,國師爲其祈福,官職低的還能人選宗女爲妻,賜百戶,多少勳貴子弟趨之若鶩。。。。。。
保福在旁邊不住點頭,作憧憬狀,心裡卻已經膩歪透頂,這位假冒的女真貴族好大喜功,但本事嘛就算以他這樣的人看來除了敢殺人外,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勇力更是不值一提,想來當時雖然與會,但也只是個看客罷了。
看完顏曉正自說的高興,保福卻是耳朵聳動了一下,神情一緊,保福雖然膽子並不大,但獵人該有的警覺卻半點也不少,雖然不如小說中草木律動,蟲兒鳴叫都能聽在耳中的地步,但多年行獵,對野獸的異動卻最是敏感不過,只這談話之間,林中鳥雀已是驚鳴四起,遠處還有人體栽倒和馬匹受傷的嘶叫聲傳來,雖不真切,但保福百分百確定,這絕不是護衛僕役不小心所爲,而是。。。。。。。遇襲。。。。。。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張嘴就要示警,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大人真是見多識廣,什麼時候也帶小人去開開狗眼。。。。。。。”之類的好話兒了。
完顏曉笑意不減,絲毫沒有察覺出周圍的異常,興致扔是頗濃,不過讓他不滿意的是,這麼會兒功夫過去了,那些廢物們竟是沒將一隻獵物趕過來。
一聲銳響。本就心情緊張地保福一個哆嗦,本能的便已從馬上像魚兒般滑下。躲在了馬腹之下,完顏曉一個愣神,不遠處一個親兵已經悶聲不響栽倒下馬,脖子上顫巍巍地插着一隻疾飛而至的弩箭。
一個龐大的身影從林中顯現出來,在“保護大人”之類的驚呼之中,慢條斯理的彎弓搭箭,接着悶哼之聲迭起,保福從沒見過一個人能挽動如此強弓,更沒見過如此快速精準的箭法。
從這大漢出現。到林中重又恢復寂靜。不過也就幾息的時間,周圍那些零散的護衛親兵或是僕役便都已經魂歸地府,都是一箭致命,再無別的傷口。
完顏曉驚呼出聲兒,調轉馬頭便想逃走,這時周圍悉悉索索已然出現了無數身影,當先一人拿着一把形制古怪地大刀。刀光閃動之間,血光崩現,一個揮舞便已經將完顏曉座下那匹極爲神駿地河套健馬的馬頭劈了下來,順手抓住驚聲尖叫的完顏曉的腰帶,在保福目瞪口呆之中,輕若無物般將完顏曉舉起,狠狠慣在了地上,完顏曉哪裡經過這個折騰,立時便翻起了白眼兒。此時無頭的馬屍才衝前幾步栽倒在地,馬頸中的鮮血狂噴而出,一股濃濃的血腥氣燻人欲嘔。
“哈哈,大人,獲地不錯,逮着個大官兒。。。。。。。”腔調怪異的漢話從那壯碩的好像頭狗熊般的大漢嘴裡說出,保福立即百分百的肯定。這個大漢竟然是個女真人。不過一連串的變故已經讓他無暇想及其他,身子更是一個勁兒的哆嗦。想要硬氣一些,但還是害怕到了極點。
人羣陸續從林中出現,都穿着金兵的服飾,這些滿面泥灰的漢子各個手上都提着一兩個血淋淋地人頭,讓他們看起來如同地獄出來的惡鬼般可怖。
被摔的七暈八素的完顏曉還要掙扎着站起來,卻被人一腳踩了下去,他這人別看殺起人來心性狠絕,但膽子委實不大,打起仗來總是躲在後面,哪裡近距離見過這等血淋淋的場面,當此之時,乍然見到金兵服色,還以爲有什麼誤會,立即嘶聲道:“你們是什麼人?我是皇上親封的猛安萬戶完顏曉,你們。。。
周圍的漢子們都是哈哈大笑,完顏曉地眼淚都流出來了,一來是疼地,二來則是嚇的,他分明從這些漢子們眼中看到自己在銅鏡中無數次在自己眼睛中看到地那種收穫的喜悅。
“不要。。。。。。。不要殺我,你們要什麼我都能給你們,還有兩萬大軍在不遠處,只要發現風吹草動,你們都跑不了,趕緊放了我,我完顏曉保證你們都會有數不盡的錢財,想要做官也成,我封你們百戶,千戶。。。。。。。。”驚恐之餘,完顏曉哪裡還有之前的威風,這番討饒的話以前就算他做夢也不會夢到有一天會從自己口中聽說,這時說起來卻是流利異常,生恐這些來歷不明的傢伙們二話不說將他砍了。
趙石也是心中舒爽,一天一夜沒有白等,竟是真個把大魚給等來了,望着腳下還在掙扎的完顏曉,這樣愚蠢的人他頭一次遇見,無論今生還是前世,無論是那些越南鬼子,還是那些軍火毒品販子,甚或是那些恐怖分子,還有那些打過交道的大秦朝臣武將們,各個都是奸猾似鬼,不好對付,眼下這人統領數萬大軍,臨敵之際,卻還來打獵,真個是咄咄怪事,也不知這人心裡是怎麼想的,這樣的人殺了真是無味的緊。
“大人,一個漏網的也沒有,人頭都在這裡了。。。。。。。”胡離興奮的來到趙石面前,手裡的橫刀依然滴着血,雖滿身都是泥土,但還是無法遮掩那殺人奪命之後殘留的煞氣。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留着我有用,我有用啊。。。。。。。。。”保福嘶喊着,卻被人一腳踹翻在地,他雖然心中已經恐懼欲死,但還是看出這些人訓練有素,嘴裡又叫着大人,顯見那個將一隻腳踩在完顏曉背上的年輕人就是頭領了,而且還是個官身,要說這些人是金兵,他說什麼也不相信,不問青紅皁白,就敢將這多人殺個乾淨的,多半便是秦軍了,也多虧他機靈些,一感到不對頭,便躲了起來,不然那個大漢的弓箭現在已經將他定在地上了的。
他這麼一喊,完顏曉也跟着叫了起來,“對,對,我也有用,我也有用的。。。。。。。”餘下的話卻是被背上那隻重若千鈞的大腳給踩了回去。
一張算不得英俊,但透着一種叫人不由自主便起畏懼之心的氣勢的臉龐出現在視線之內,若是平日,完顏曉對這樣的人看也不看一眼,但此時對着那雙毫無半點溫度的眸子,完顏曉卻是驚懼之極,本來便白淨異常的臉龐這時更是沒了半點血色。
“你就是完顏曉?嗯,猛安萬戶?”趙石淡淡問道,斬首行動此時已算成功,但說不定還有意外的驚喜。
完顏曉不住點頭,那樣子是恨不得將脖子折斷掉纔好。
“他是什麼人?”
“我叫保福,我是漢人。。。。。。。”保福忙不迭的連滾帶爬來到近前跪在地上,這主僕兩人身處人羣當中,卻是好像被狼羣圍住了的羔羊一般。
趙石揮了揮手,四周看得饒有興致的軍卒立時便散了開去,休息的休息,警戒的警戒,平日的訓練在這時纔看出效果。
趙石低頭俯視兩人,“你們有什麼用說來讓我聽聽,我呢,乃是大秦東征大軍先鋒官,鷹揚將軍趙石,些許財貨我是不放在眼裡的,你們想想,然後再說說你們能幫到我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