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清愕然,段德愕然。
金人議和使臣竟然在這個時候到了,這也太巧了些吧?
接着兩人便有些狐疑,凝重的對望,目光閃爍,心思卻都差不多,真的假的?
吃了一連串的下馬威的他們,不自覺間變得多疑而又謹慎,這其實也正是趙石想要的,論起玩弄別人的心理來,當世恐怕無人能與他相比。
但他畢竟不是神仙,金人議和使臣的到來,同樣出乎於他的意料之外。。。。。。
不過幾個人雖然心思各異,卻都是深有城府之人,不多久,便都想到,金人經此一戰,不但丟了河中,而且也是元氣大傷,大秦因種種原因,想要同金人議和,金人又何嘗不想獲得喘息之機?
事實上,金人情形要比大秦惡劣的多,太原空虛,糧草不濟,河東經此戰亂,田地荒蕪,百姓流離失所,已漸呈糜爛之勢,雖還坐擁雄兵數十萬,但強敵環伺,金人又怎敢再與大秦傾力而戰?
這麼算下來,金人迫不及待的來與大秦議和,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這些東西差不多都是明面上的,幾個人不可能想不到,而明白了這些,王正清,段德兩人心中不但惱怒盡去,反而有了些歡喜,要知道,誰先提出議和,誰便失卻了先手,之後再談議和,大秦必可居高臨下,佔盡先機,這個消息,對於兩位議和使臣來說,不可謂不好。
兩人之後望向趙石的目光,便都複雜的很了,有羨慕,有嫉妒,藏的最深的,卻還是忌憚。
以數萬偏師,再加河中新成之軍,連番血戰下來,竟然逼得擁兵百萬的北地大國低頭乞和,天下名將,不外如是,如此的威勢,如此的戰功,必爲天下所知,也必爲天下人所記,這怎能不讓人羨慕,不讓人嫉妒?
相比他們兩人,趙石心情卻是不錯,金人議和使臣到的有些突然,但卻是好事,不然的話,他便得送段德兩人入金,議和之事也就多數不在他控制之內了,若是朝廷一意如此,那樣的話,除非使出一些激烈的手段,不然兩國和議終是阻止不了的。
而現在,金人議和使臣到了汾州,自家地界之上,無論拖延,還是其他什麼,可要方便的多了不是?
這個冬天,反正無事可做,就跟這些王八蛋耗上一耗,大不了,他孃的藉着護送議和使臣入京的名頭,老子跟着你們去長安。。。。。。。趙石咬着牙想。。。。。。。。
消化了這個消息,趙石首先開口道:“金人議和使臣已到,該怎麼做,還請兩位大人斟酌。。。。。。。。”
段德心裡哼了一聲,到這個時候,你到知道讓咱們斟酌了,這變臉的功夫可不比那些積年老吏差呢,不過旁邊這位老奸巨猾的傢伙纔是議和正使,方纔你不是喝醉了嗎,這會兒應該酒醒了吧?
王正清則眯着眼睛,沉吟了片刻,冷靜的道:“我二人此時不宜與之相見,還得勞煩趙將軍。。。。。。。。最好能試探一番金人使臣。。。。。。。。來意。。。。。。。。”
話音頓了頓,之後說話終於帶出了幾分誠懇的味道,“趙將軍,你我同殿爲臣,所作所爲,無非爲君爲國而已。。。。。。。陛下託將軍以腹心,老夫二人也奉皇命而來,如此,我等三人,當同心協力,爲君分憂,爲國解難,不然的話,陛下怪罪下來,我等三人豈不是有負君恩,有愧於朝廷。。。。。。。將軍以爲然否?”
趙石點頭,開始搭臺階,“老大人說的不錯,方纔趙石多有孟浪,還請兩位大人不要見怪纔好,此次太原府一戰,軍中傷亡太大,十萬河中子弟,傷亡近半,這些人上陣拼殺,爲的是什麼?還不是金人暴虐,受盡欺壓之故?
趙石也怕,金人狡詐,而朝廷諸位大人一時心軟,把河中。。。。。。。。。呵呵,也是趙石想多了,要知道,朝廷諸公皆德才兼備之士,怎能幹這親者痛仇者快的蠢事?若真是那樣,我大秦再臨河中,又有何面目再見這一地漢家百姓?
朝廷諸位大人,還有兩位老大人,當然能想得到這些,之前些許孟浪之詞,多有得罪,莫怪莫怪。”
段德僵着臉笑了,相比他,王正清的笑容便自然的多,還連連點頭,“將軍忠君爲民之心,盡人皆知,老夫又怎麼會怪將軍?”
顯然,論起臉皮厚度來,無論段德,還是趙石,比起這位宦海沉浮數十載的官場老泥鰍來,都要相形見絀了的。
趙石面上帶笑,心裡卻已冷笑連連,金人議和使臣既然到了,這兩位欽差大人也就不是那麼重要了,爲國事計,爲私意計,都不能讓金人知曉大秦已經派出了議和使臣,還正好碰在了汾州。
也算你們倒黴,這趟差事註定是要白走一趟了。。。。。。。。。。
顯然,兩位欽差大臣也想到了這個,在趙石告辭轉身離去之後,不時對視着,都蹙起了眉頭。
議和使臣不是什麼好差事,但空走一趟,甚至沒能到得對方境內的議和使臣,對於像他們兩位這樣身份的人來說,就更不是值得慶幸的事情了,之前升起的些許喜悅,在利弊得失的計較中漸漸淡去,代之而起的,則是幾分苦澀,還有不甘。。。。。。。。。
段德是來賺取資歷的,能夠主導與金國的議和諸事,對於他的前程來說,無疑將是濃墨重彩的一筆,之後入樞密院,以如此資歷,當無人能與他爭那樞密副使之職,種從端老邁,又不得當今陛下看重,卸任樞密副使之職也就在這兩三年間,能爭競此位的人並不少,一個區區觀軍容使,遠不能讓他超越同儕,他的資歷是有大缺陷的,那就是爲政一方的經歷。
像種從端,就曾任職於興元,利州等處,即便不得陛下歡心,也能任職樞密副使,更無人能有異議,而他,資歷就顯得太過簡單了,曾在邊關領兵,接着下來,便皆在兵部任職,若不是依附於李承乾,可能他也只能在兵部右侍郎的位子上終老而已,哪能如現在般,晉兵部左侍郎,又有望入樞密院任職?
而一旦能接任樞密副使,便可稍稍脫開李承乾,這纔是他隱藏的最深的心思,在他眼中,兵部尚書李承乾剛毅有餘,略略疏於才幹,這個不算,其實最致命之處,卻是此人專斷獨行,私心太重,偏有德望不足。
如今是得陛下信重,將來呢?即便當今陛下念舊情,使其權重景興一朝,然後呢?新帝登基,還容不容得下他?
實際上,就是一句話,看似顯赫,根基卻有不足,頗有幸進之嫌,偏又不知中庸收斂之道,鋒芒太露,早晚必成禍端。
與之差相彷彿的,便是方纔那位趙大將軍,而人家勝在年輕,又與太子交好,但比李承乾還要兇險的是,此人功勞太著,行事更加張揚,與太子交好,將來也便註定要捲入皇位之爭當中,這樣手握兵權,功勞赫赫的軍中大將,纔是歷代帝王最忌諱的人物。
在他看來,此人下場,只有比李承乾更慘的份兒。。。。。。。。。。。。
所以。。。。。。。樞密副使之職他勢在必得,只有到了那個位置,才能略略與李承乾相較,是繼續虛與委蛇,還是漸漸疏遠,皆可從容許多,之前,他只想謀一任外放,脫開朝堂爭鬥,但現在,他也只能感慨,宦途之上,變化莫測,世事往往難如預料,且不進則退了。。。。。。
而今金人使臣突然到來,他們的身份可就有些尷尬了,和金人使臣在汾州相商議和之事?想也不用想,如果那麼幹了,與賣國求榮無異,趙柱國虎視眈眈,之後一紙奏疏,就能讓他們二人身敗名裂。
但就這般回去,他卻哪裡甘心?
而這個時候,欽差正使王正清的心思動的絕對不比段德少。
但此次奉旨而來,和段德不同,他雖說身負皇命,但他最關注的卻絕對不在議和之事上面,他能爲議和正使,多數還是身份使然罷了,而他來河中,和議是一回事,比議和更重要的是,他來是爲了看一個人。
長安王家,門閥之族,垂有百餘年,乃大秦一等一的簪纓大族,唯一可惜的是,一直以來,受制於大秦疆域,根本無法與大唐盛世之時那些世家大族相比。
景興新政以來,更壓的像他們這樣的大族豪門喘不過氣來,而首當其衝的便是他們王家,近兩年,風雲變幻,大秦國力是蒸蒸日上不假,但讓王家上下倍感凜然的是,整個王家卻在走下坡路。
不管其他幾家如何,反正王家已經清晰的感受到了來自皇帝陛下的忌憚和打壓,而王家上下也知道,陛下不滿的不是王家的權勢,而是在景興新政中所扮演的角色,而前兩年有王家子弟參與的羽林左衛譁變,就像一根導火索,一下子便引燃了陛下的怒火。
而伴隨着景興新政的持續推行,加之陛下越來越不滿幾家的明裡暗裡的牽制,王家的日子也必然是越來越不好過,權勢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如此變局之下,王家該何去何從,家族中人商議之下,也只能咬牙在皇上的注目之下,漸漸靠向二皇子,這是無奈之舉,幾乎便是行險一搏。
大秦皇位之爭,歷來便不是溫情脈脈的,也從來不會是平平穩穩的,總是要流許多的血,在刀光劍影當中選出最“賢明”的那位出來。
雖說當今陛下正值盛年,皇位之爭還早的很,此舉看似愚蠢,但也正因如此,王家纔不敢等,等下去只會讓王家受創更深,受創更重,也許五年十年之後,王家在當今陛下的陰沉目光中,已經失去了參與朝政的機會。
還不如趁繩索加身之前,奮力一搏,好在,大秦歷代帝王,對於子嗣奪嫡之事,只要別鬧的太過不堪,多數都會容之縱之,這樣的縱容,讓大秦朝政一直不太安穩,但無疑,也確實讓大秦的繼承之人們,都不會是無能之輩。
而大秦的歷代帝王,都會牢牢握住軍權,讓諸子爭鬥不至失去控制,直到水落石出之際,纔會將權力整個交到中意的皇子的手中。
如此,便給了臣子們機會,禍福難料之下,像王家這種只想自保的大族豪門,也能一直遊離於漩渦之外,但這一次,卻不成了,只能投下重注。。。。。。。。
誰都能感覺的到,這必將是大秦開國百多年來,最大的一場變局,強盛的大秦,已經露出了一統天下的雄心,顯然,在這之前,英武的帝王,要先颳去身上最後幾處傷患,甚至不惜拖延一統天下的腳步。
不幸的是,王家正是這幾處傷患中的一個。。。。。。。。。。
而到了如今,再想退出去,也晚了,想起在那件事當中,也許王家出了力,王正清就是一後背的冷汗。
事情做的隱秘嗎?恐怕未必,留下的破綻極爲明顯,是行事的人謀劃不夠周密,恐怕也未必,破綻更多像是故意留下來的,死無對證是不假,但王家卻已經沒了選擇,成則也許沒有多大的好處,不成?亡族之禍許就在頃刻之間,陛下容不得王家,太子那裡,更容不得王家。。。。。。。。
這已經成了懸在王家頭上的利劍,每一思及,王正清都會感覺到一股發自肺腑的寒意。
而此次來到河中,與金人議和是正事,私事卻需仔細觀瞧那位大將軍的種種,不爲旁的,只爲這人從景王府時,便與太子亦師亦友,據聞,兩人更有同窗之情,只此一條,便足夠王家上下視之爲敵了,更何況,此人還手握兵權,在軍中之威望日盛一日,手中更掌管着讓人忌憚不已的猛虎武勝軍。
可以說,除了此人,如斷太子兩臂,這也正是如今王家極力謀劃的一樁大事,而此人恃寵而驕,行事橫蠻跋扈,並非無懈可擊,而重要是,怎麼才能一擊致命。。。。。。。。
反而是和議之事,對於他來說,無可無不可,他到更希望,那位年輕氣盛的大將軍當即阻了和議,那樣一來,可就不知省去了王家多少手段了。。。。。。。。
看着比段德輕鬆的多,但心思卻存的只有更深,更加的隱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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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各想各的,到宿處的一路上,都是默默無語,陪同兩人一起過來的杜山虎,更沒半點巴結兩人的心思,兩人不說話,正好,他也懶得跟這兩頭酸人敷衍,將兩人安置下來,又派了兩個心腹校尉領着一隊軍兵在這裡聽命,之後向段從文點了點頭,便揚長而去了。
可以說,兩位欽差大人在汾州所受之冷落,根本便是不加掩飾的,但現在這兩位,卻再也無心計較這些。
到了宿處,兩人略略梳洗了一番,段德便急急尋到了王正清這裡,左右望了望,便開門見山的問道:“金人議和使臣已到,大人慾做何打算?”
王正清此時抿着熱茶,望了望神情肅穆,卻隱帶焦慮的段德,心裡冷笑,在他眼中,段德那點心思,真的是一點也藏不住,無非是不願空走一趟罷了。
想入樞密院,也許還惦記着更上面的位子,省省吧,與李承乾打的火熱,李承乾入了中書,已是名正言順的議政之臣,心腹再主樞密,真以爲這大秦是你們家的不成?
時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李承乾多大的本事,就像學曹操了?
心裡不屑,但面上卻不動聲色,還帶出些苦笑來,道:“段大人,你還想讓老夫怎麼辦?也幸虧咱們沒出汾州,金人議和使臣就到了,不然的話,與金人議和使臣迎頭碰在半路,咱們可就鬧大笑話了,老夫現下這冷汗出的,止都止不住,哪裡還能想及其他?看來,段大人胸有成竹,許是有以教我?”
段德暗罵了一聲,老狐狸,真真滑不留手,但這話卻不能不接,有些話,也不能不說出來的。
“老大人,陛下許我等議和重事,以本官看來,和議大事,你我二人,責無旁貸。。。。。”
“哦?”王正清目光閃了閃,“段大人的意思是。。。。。。。。。。”
金人議和使臣一到汾州,兩人也就不方便露面了,他不會以爲段德想不到此節,但聽段德的口氣,好似要另闢蹊徑,他的心也拎起來了,別要跟着這位官迷受累纔好。。。。。。。
(不知怎麼,書評區的推薦又多了起來,呵呵,看來阿草的書還是有些名氣的嘛,阿草得意中。。。。。。。。。順便求一下月票,成績太慘淡了,都不忍心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