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搬弄了一會,果然算出是“五”,擡頭又向黃蓉望了一眼,臉上驚訝的神色迅即消去,又見怒容,似乎是說:“原來是個小姑娘。你不過湊巧猜中,何足爲奇?別在這裡打擾我的正事。”順手將“二百三十五”五字記在紙上,又計下一道算題。這次是求三千四百零一萬二千二百二十四的立方根,她剛將算子排爲商、實、方法、廉法、隅、下法六行,算到一個“三”,黃蓉又輕輕道:“三百二十四。”那女子“哼”了一聲,哪裡肯信?布算良久,約一盞茶時分,方始算出,果然是三百二十四。那女子伸腰站起,但見她額頭滿布皺紋,面頰卻如凝脂,一張臉以眼爲界,上半老,下半少,卻似相差了二十多歲年紀。她雙目直瞪黃蓉,忽然手指內室,說道:“跟我來。”拿起一盞油燈,走了進去。張楓三人跟着過去,只見那內室牆壁圍成圓形,地下滿鋪細沙,沙上畫着許多橫直符號和圓圈,又寫着些“太”、“天元”、“地元”、“人元”、“物元”等字。
黃蓉自幼受父親教導,頗精歷數之術,見到地下符字,知道盡是些術數中的難題,那是算經中的“天元之術”,雖然甚是繁複,但只要一明其法,也無甚難處。張楓也想道:“這不就是代數中多元多次方程式嘛!天、地、人、物四字就是代數中x、y、z、w四未知數呀!”張楓想罷從腰間抽出摺扇,當即在沙上書寫,片刻之間,將沙上所列的七八道算題盡數解開。這些算題那女子苦思數月,未得其解,至此不由得驚訝異常,呆了半晌,忽問:“你們是人嗎?”
黃蓉見狀微微一笑,道:“天元四元之術,何足道哉?算經中共有一十九元,‘人’之上是仙,明、霄、漢、壘、層、高、上、天,‘人’之下是地、下、低、減、落、逝、泉、暗、鬼。算到第十九元,方纔有點不易罷啦!”那女子沮喪失色,身子搖了幾搖,突然一交跌在細沙之中,雙手捧頭,苦苦思索,過了一會,忽然擡起頭來,臉有喜色,道:“你的算法自然精我百倍,可是我問你:將一至九這九個數字排成三列,不論縱橫斜角,每三字相加都是十五,如何排法?”黃蓉心想:“我爹爹經營桃花島,五行生剋之變,何等精奧?這九宮之法是桃花島陣圖的根基,豈有不知之理?”當下低聲誦道:“九宮之義,法以靈龜,二四爲肩,六八爲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邊說邊畫,在沙上畫了一個九宮之圖。那女子面如死灰,嘆道:“只道這是我獨創的秘法,原來早有歌訣傳世。”黃蓉笑道:“不但九宮,即使四四圖,五五圖,以至百子圖,亦不足爲奇。就說四四圖罷,以十六字依次作四行排列,先以四角對換,一換十六,四換十三,後以內四角對換,六換十一,七換十。這般橫直上下斜角相加,皆是三十四。”那女子依法而畫,果然絲毫不錯。黃蓉道:“那九宮每宮又可化爲一個八卦,**七十二數,以從一至七十二之數,環繞九宮成圈,每圈八字,交界之處又有四圈,一共一十三圈,每圈數字相加,均爲二百九十二。這洛書之圖變化神妙如此,諒你也不知曉。”舉手之間,又將七十二數的九宮八卦圖在沙上畫了出來。
那女子瞧得目瞪口呆,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問道:“你們是誰?”不等黃蓉回答,張楓便笑着道:“這些東西早在漢代徐嶽《術數記遺》中就有記載,北周的甄鸞也曾研究過這些,對於精通奇門術數的人來說,這些都是些最基本的東西。”那女子聽到張楓所說,忽地捧住心口,臉上現出劇痛之色,急從懷中小瓶內取出一顆綠色丸藥吞入腹中,過了半晌,臉色方見緩和,嘆道:“罷啦,罷啦!”眼中流下兩道淚水。秦南琴與黃蓉面面相覷,只覺此人舉動怪異之極。
那女子突然道:“我叫神……神……瑛姑一直隱居僻地,不見外客,不過你們既然來了,就在這陪我一年如何!?”她心想:“我本來叫做‘神算子’瑛姑,但你們這幾人算法勝我百倍,我怎能再厚顏自稱‘神算子’?而且老天送這三人到此,定是來幫我報仇雪恨,得償心願。”
張楓笑着道:“前輩對晚輩等人賜垂青目,原是難求的機緣,但未得長輩允可,我等未便做主……”瑛姑厲聲道:“你們的長輩是誰?”張楓道:“琴兒是九指神丐的徒弟,蓉兒是桃花島主的女兒。至於前輩要我們留下此地,不外乎是爲了讓我們授你奇門術數而已。前輩要是沒什麼別的問了,那我等現下就告辭了。”瑛姑聽罷一躍而起,喝道:“黃老邪的女兒?我瑛姑這兩間小小茅屋,豈能容你們這三個小輩說進就進,說出就出!”只見瑛姑雙眼閃閃生光,手中持着兩根竹算籌,攔在門口。
黃蓉聽了瑛姑的喝問,哪還不知她與黃藥師有仇,又見她攔在門口意圖動手,當即身形一晃,飛身而起,使開“神駝雪山掌”的一招,當門直衝過去去。這是張楓三人學自歐陽克遺留下的秘籍中的厲害招術,黃蓉初時只怕瑛姑抵擋不住,勁道只使了三成,惟求讓瑛姑知難而退,並無傷人之意。眼見掌風襲到瑛姑身前,黃蓉要瞧她如何出手,而定續發掌力或立即回收,哪知瑛姑身子微側,左手前臂斜推輕送,竟將黃蓉的掌力化在一旁。黃蓉料想不到瑛姑的身手如此高強,被她這麼一帶,竟然立足不住,向前搶了半步,瑛姑也料不到黃蓉功力這等深厚,足下在沙上一滑,隨即穩住。兩人這一交手,心下均各暗暗稱異。瑛姑喝道:“小丫頭,你爹的本領都學全了嗎?”語聲中將竹籌點了過來,對準了黃蓉右臂彎處的“曲澤穴”。這一招明點穴道,暗藏殺手,黃蓉那敢怠慢,立即回臂反擊,將那神駝雪山掌掌法一招招使將出來,數招一過,立即體會出瑛姑的武功純是陰柔一路。她並無一招是明攻直擊,但每一招中均含陰毒後着,若非神駝雪山掌掌法是將開來也是飄忽不定,恐怕黃蓉早已中招受傷。黃蓉愈戰愈不敢託大,掌力漸沉,但瑛姑的武功另成一家,出招似乎柔弱無力,卻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直教人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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