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他撥開眼前茅草,竟然生出一條橫着的地縫,如將大地一分爲二。那地縫極窄,其間白霧騰騰,恐怕成人只有側着身子方可進入,只見裡面漆黑一片,不知有多深。嶽鴻停住腳步,站於地縫之前,望向衆護法,道:“就請大家跟我一起下去吧!”
風護法並不遲疑,眼看幾位男護法愕然相顧,均不敢進入,她便大叫道:“哪怕是龍潭虎穴,咱們幾個互相照應着,見到老傢伙,任由他責罰便是了。”說罷雙掌貼在身間,首先踏入地縫,左足一落,整個人便墜入其中,卻未聽到她的尖叫之聲,便似突然之間從地面消失,然後去了另一個世界。衆位護法“咦”了一聲,相顧失色。
金護法心想:我本乃九大護法之首,焉能退縮?理應身先士卒,起到帶頭作用。於是跟着踏了下去,一腳踩空,依然無聲無息,轉眼消逝。難道地下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
嶽鴻對其餘護法道:“你們放心吧,師父他老人家現在可沒有閒情殺你們。”說罷他誠懇地看着端木玲瓏,笑道:“玲瓏師姐,我們下去,就讓他們呆在這兒。”於是拉着端木玲瓏的手,二人側身進入地縫之中,急速下降,哪還見得着人?
其餘護法眼看四周茅草茂密,剛纔轉來轉去不禁暈頭轉向,早已不知天南地北,想要逃離也是茫然。電護法硬着頭皮,射身上前,吼道:“既然來了,就沒想到活着回去。你們這些人若貪生怕死,可以不必跟我進入,我可失陪了。”說罷鑽了進去。其餘護法覺得她言之有理,既然來了,豈可兩袖清風?隨即跟入。
不知道在黑暗中降落了多少時刻,那種感覺,就像天空中的雄鷹,自由地飛翔,直到雙足着地,心裡總算鎮定踏實。果然如嶽鴻所說,並無性命之憂。
陡然間衆人身前一亮,光芒白得耀眼。擡頭看去,竟是三方井口般粗、高約十丈的玉石筍子光彩照人、絢麗奪目。石筍之頂相互偎依,之上有一七彩光盤,各種顏色的氣流於光盤直衝而上,便如一隻萬花筒豎立於此。光盤之上坐着一位老者,他頭髮花白,皺紋滿額,身穿白袍。他雙目微閉,雙掌合十,掌心之間似有無數珍珠放出異彩,內力定然深厚無比。此人正是端木正道,看他腦門深陷,頭髮稀疏,武功定然高深莫測。
端木玲瓏目不轉睛,兩眼之間淚花閃閃,低聲向嶽鴻問道:“小師弟,那便是我的父親嗎?”
嶽鴻微微點頭,走上前數步,便即跪下,朗聲道:“師父,他們來了。”
端木正道緩緩睜開眼來,兩顆眼珠竟也白光閃爍,實與夜明珠無異。他左右掃視一番,見一白髮美女俏生生地站在石筍之前,滿臉喜悅驚訝之色,已知其身份便是自己女兒,立時也笑了起來,聲音洪亮。但他並未張嘴,聲音是從心中所發,其餘護法均未聽見,只有端木玲瓏聽到他說道:“女兒,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端木玲瓏聽得一清二楚,就這兩句關切的話已讓她喜不自勝。她大聲道:“爹爹,真的是你!女兒好想念你,都已經闊別十八年了,今日重逢,你也別來無恙吧?”
端木正道用心與她說話,親切地道:“乖女兒,爹爹我對不起你啊!說什麼要練成至高無上的武學,當上無所不能的神仙,到頭來……哈哈哈哈,竟然是白費苦心,浪費時間。”
衆護法不知他已說了些什麼,均想:端木正道的徒弟都如此厲害,那他更是所向無敵了。反正自己已經鑄成大錯,想要逃走也是絕不可能,死就死吧!大家都閉口不言,決議見機行事,是死是活只能聽天由命,他們臉上竟也已毫無懼色。
端木玲瓏淚眼動人,她大聲道:“爹,你不知道,女兒的遭遇是多麼的悲慘!請恕女兒不孝,未能完成你十八年前的囑託。”
端木正道問道:“女兒受了什麼委屈,直說無妨。”
端木玲瓏狠狠地望向衆位護法,白髮舞動,臉色淒冷,恨意頓生,吼道:“爹爹,乾坤二老狼心狗肺,謀權奪位,夥同這些護法倒戈相向,竟將女兒我趕出了九龍城。女兒對他們何等恩情,他們卻忘恩負義,不但不知悔改,而且還公然以城主的身份召開武林大會,貪天之功,乾坤二老做上了武林盟主。女兒只因當初練功走火入魔,內力大減,不是二老對手,實在情非得已,難以收回失地。還請爹爹重回九龍城,爲我們端木一家討回公道呀!乾坤二老不仁不義、不忠不孝,我端木玲瓏絕不放過他們!”
端木正道微微一嘆,此時口中發出聲響,八大護法皆可聽見。他大聲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諸位護法曾經跟隨老夫馳聘沙場,縱橫江湖,和衷共濟,屢建奇功,創立輝煌霸業,光耀九龍城。想那其中冷暖辛酸、腥風血雨、恩怨情仇,諸位都是虛懷若谷,泰然處之,最終一笑而罷。十八年後,你們又何必瞞心昧己,犯下謀權篡位的大禍?同室操戈,自亂陣腳,豈不讓天下人恥笑?九龍城的威嚴何在?”
嶽鴻在一旁不停點頭,覺得他的一番話也甚有道理,接道:“你們應該悔過自新啊!”
風護法大聲喝道:“我們又沒有錯,憑什麼要我們改過?也不問你女兒幹了什麼!”
金護法也是憤憤不平,疾言厲色,道:“我們要再不奉公執法,將來在你女兒的統治之下,九龍城早晚會走向滅亡。老城主,當初是你一意孤行、獨行其是離開龍城,將城主之位傳給你的女兒。但你女兒並無真材實料,而且犯下彌天大錯又屢教不改,我們做屬下的,實在看不下去,這麼做,也是爲了大局着想。如今江湖武林乃多事之秋,險象環生,我們只得推陳出新,改朝換代,另立明主,九龍城才能立於不敗之地!老城主,怪不得我們啊!”
端木正道心中疑慮:難道真是女兒犯下什麼衆怒,他們才窩裡反吃裡扒外?於是問端木玲瓏:“女兒,真如金護法所說,你做了什麼忤逆之事,而且屢教不改?”端木玲瓏臉頰一紅,甚覺不妥,心想:確實是自己當初爲情所惑,迷了心智誤殺本門中人,導致衆叛親離。其中情愛之事雖說感人,卻是始終理虧於人,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她低聲支吾道:“爹……我,我其實……是他們咄咄逼人,我才……”
端木正道又以心中意念與之談話,他道:“果不其然,女兒啊,你竟然爲了一個無名少年,而與龍城中的護法爭風吃醋,甚至翻臉險些取了雨護法的性命,真是用情之深啊,可惜你有情,他卻無意,是不是?”端木玲瓏翹起小嘴,並不做聲。端木正道接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愛情的力量當真那麼的無堅不摧嗎?連我這麼剛強的女兒都爲情所困,倒讓我甘拜下風了。想我這身武藝,本已傲視天下,恐怕也難以與之相提並論哪,哈哈哈哈……女兒哪,小時候你多麼的堅強自主,現在都因情而變了,變得脆弱了。那小子一定傷透了你的心,要不要我將他抓來,把他殺了爲你出氣?”
端木玲瓏忙道:“不要啊!”衆人大惑不解,端木玲瓏頓覺父親取笑自己,又羞又氣,撒嬌似的跺跺腳,轉過身去,扁起小嘴,甚是可愛,心中卻道:“爹爹就別拿我開玩笑啦,正事要緊!爹爹,您的武功可真是出神入化,我心裡想些什麼,你都能一字不漏地解透。不管怎麼樣,我雖有過,但也是他們逼的,龍城城主的位子總不能拱手相讓吧?您一定要跟我回去,教訓一下乾坤二老,奪回武林盟主之位!”
八大護法全然未覺二人正自暢談,只道是端木正道武功太高,性格大變,沉默寡言;端木玲瓏也是裝聾作啞,與之一唱一和,故弄玄虛。風護法瞪大雙眼,厲聲喝道:“少再兜圈子了,端木正道,說什麼我們已經叛變,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端木正道又發出聲響,張口說道:“老夫十八年前自從修煉成仙之法以來,早已是清心寡慾、別無多求,什麼龍城城主、武林盟主亦不放在眼裡,更是無心去殺你們。老夫一身仙風道骨可是沾不得半點血腥,只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乾坤二老終究未經前任城主允可,擅自登上城主之位,而且逐我女兒出城,還派你們追殺於她,此事絕不能草草了之。老夫會與女兒歸返九龍城,刨根問底,讓他二老給我們父女一個說法。諸位護法若是願意跟隨老夫一道,老夫自是大大歡迎。”他終究不捨城主之位落入別人之手,而且修煉成仙之法一敗塗地,本以爲女兒大有作爲可以慰藉一下自己,卻不料她也並無所成,是以決定重返九龍城,爲女兒助威。
金護法心中的恐懼頓時蕩然無存,此時卻是大喜若狂,心想:老城主定是有意要回去了,從此以後,江湖武林之中有了這擎天一柱,誰敢輕舉妄動?他於是屈膝跪倒在石筍之下,大聲吼道:“金護法金天雲叩見老城主,九龍城的大門一直爲您敞開,今日您肯回歸我城,我們自當物歸原主。您的到來,定會讓每況愈下的江湖武林,變得繁榮昌盛、蒸蒸日上!”說得越來越激動,舉起雙臂,朝他頂禮膜拜。
金護法見風護法眼神輕蔑,已知她認爲自己是見風使舵,但想到端木正道一手振興龍城,去而復返定然有百利而無一害。他拉了一下風護法的衣角,低聲叫道:“快跪下呀!”其餘護法也是心領神會,一齊跪下,大聲吼道:“恭迎城主重返九龍城!”
端木玲瓏更是洋洋得意,有了父親這座靠山,還會怕誰?忙道:“爹,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好!”端木正道說罷,身體便自由上浮,似有人用繩向上拉似的。他周身的光浪氣焰亦隨之飄移,閃爍着斑駁陸離的色彩。他身子再一旋轉,光浪氣焰隨即散裂,渾身便被一層足有方圓一丈的光環所包裹,閃閃爍爍,一直飄至端木玲瓏的跟前。父女倆欣然相顧,面帶笑容,父女情深,由此可見。端木玲瓏立時被捲入光環之內,其餘八大護法亦被捲入其中,接着是嶽鴻。八大護法均感驚奇,上下相顧,無不拍手叫絕。陡然間衆人已離地升空,便如噴射而起的火箭,捲起大片煙雲。那三根石筍被這狂風一卷,“轟隆”數聲,塌在地上,沙石四射。
要說神仙會使法術,騰雲駕霧,翻雲覆雨,變化萬端,無所不能;此刻端木正道帶着徒弟、女兒、八大護法於藍藍高空之中,崇山峻嶺之上急速飛奔,比起神仙,實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他始終是肉眼凡胎,卻不能長生於世,武功再高,終究會死。
這日,宋香琴一如既往地殺人。她直接使用“天魔大法”於破廟周圍殺了四名大漢,敲破頭顱,割斷喉管,吸得腦髓與鮮血。她心中的仇恨越積越深,殺人之手法殘忍到不可言喻,什麼撕心裂肺,什麼抽筋剝皮,什麼拆骨挖脊,都不在話下。數日以來,依照薛人魔的悉心指點,側推旁敲,她的功力自已劇增幾百倍,成天被黑暗的陰氣所籠罩,邪惡無比。當今武林,她恐怕已難逢敵手。
她回到山坡上的破廟內,便似一團無形的烏雲席捲而入。她一定身,便舔舔雙手上的鮮血,對正在打坐的薛人魔陰陽怪氣地道:“師父,今天我又殺了四條畜生,累積起來,我已經殺了四十五名男子,還差四個人便要補足四十九人了。師父,我的‘天魔大法’豈不是就要練成了?那真是老天有眼,讓我能有機會報仇,我一定要血洗武林!哈哈哈哈,你說是嗎?師父!”她的雙眼發出異光,開始變化色彩,由深藍至血紅,由血紅至碧綠;油黑的頭髮豎直而立,交錯搖擺,便如無數條劇毒的小蛇寄生於頭頂;她的臉色幽暗,陰沉得像具殭屍,可怖之極。她舞動着雙手,殺氣瀰漫在破廟之內。
薛人魔微一沉吟,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她已察覺宋香琴對己已有歹念,心中卻毫無懼意,竟然興高采烈;徒弟要練成世界上最陰毒的武功,如果還對師父有所憐惜之情,又怎配練“天魔大法”?她既然恨透全天下的人,我這做師父的,自然也是她的敵人。她冷笑道:“徒兒,爲師一生殺人無數、壞事做盡,積怨太深,恨透天下蒼生。後來只因練功走火入魔,未能如己所願報復武林。現在有你替我完成未了的心願,我薛人魔的性命又算得了什麼?何況將我畢生的功力傳給了你,你就更是稱霸整個宇宙了!只是在我臨死之前,有件事想告訴你,你殺了我之後,吸得我的功力,便湊足了四十六人,還差三人,你就可以達到‘天魔大法’的最高境界。嵩山少林寺高手如雲,其中三大聖僧深藏不露,沒人知道他們究竟有多厲害。你若吸得他們三人的功力還有腦髓鮮血,‘天魔大法’定能達到至高無上的境界,到時候就算是天上神仙也奈何不了你,你明白嗎?爲師死後,幽林林主的位置便歸你了,定要殺得天下片甲不留!”
宋香琴已經將自己當做是邪魔的化身,自然無惡不作、六親不認。她陰陰一笑,道:“知道啦師父。你可別怪我心狠手辣,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她的音調忽高忽低、似男似女,陰森森的,毛骨悚然。說罷她便伸出雙爪,寒風呼嘯,便如兩把利鉤抓出,“砰砰”兩聲,插入了薛人魔的頭皮,鮮血溢出,淌在她的雙手上。她手上加勁,便如插入了一個麪糰,輕而易舉。薛人魔雙目翻白,全身開始萎縮,一張本來就蒼老得如同樹皮般的皺臉頓時變得似要乾涸到裂開口來。她兩顆眼珠越陷越深,直到爆裂,醬汁四灑,慘不忍睹。但見她身上一股如同墨水的激流倒涌進了宋香琴的身體,讓她感覺輕逸自在,飄飄欲仙。這激流便是薛人魔幾十年的修爲功力,便這樣注入了宋香琴的身體,讓她更加的強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