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兒從他懷中掙出,終於鬆了口氣,低聲道:“咱們真是冤家路窄,今天你在......你在潭中看到......看到的,絕對不許別人提起,否則我永遠也不會再原諒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竟然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而且還稀奇古怪的。”
無名草感動不已,心想自己對於深仇大恨從來刻骨銘心,她卻這般大慈大悲,原諒自己所犯罪過,與她相比,自己實是渺小之至。他真誠地道:“放心吧,我會保密的。至於我爲何墜落於此,實是波瀾起伏,一言難盡,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婉兒姑娘又是怎麼來到此地的呢?”心裡大惑不解,莫非她是自尋短見,跳崖自盡,結果也是大難不死。
宋婉兒悽然一嘆,感懷身世,心下悲涼,道:“以前的恩怨是非,我也無心再去重提,只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只希望你能洗心革面,改過自新,做個好人吧!”
無名草略顯激動,忙問道:“都說世上好人難做,我要怎麼做纔算是好人呢?”
宋婉兒一驚,嬌聲道:“我真是服了你了,也難怪,你本來就是一個是非不分的大惡人。我覺得做一個好人,不求多的,一定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至於懲惡揚善,劫富濟貧這些仗義之事,本都是英雄所爲。你身懷絕技,何不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捨己爲人呢?如今天下混亂動盪,民不聊生,像那種身先士卒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無名草傾耳細聽,口中默唸:“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捨己爲人?......”雖聽她說得頭頭是道,微言大義,但心中卻始終疙疙瘩瘩的,想自己身世不明,從小到大一直被惡人教養,從未受到過任何的善意的關懷和憐愛,恐怕除了端木玲瓏與己情同姐弟外,也只有宋婉兒對己如此真情了,自己又何以捨己爲人?
宋婉兒渾身痠軟痛楚,身心疲憊不已,低聲道:“我好累呀,好想睡覺,看來今晚只有在這兒過夜了。你若想做個好人,就須得離我遠點兒,好嗎?”
無名草知她對已心存芥蒂,主動走向旁邊深草叢,伸手便拔起草來,道:“我弄些乾草爲你鋪一張牀,讓你睡得舒服一些,你看我這算不算好人?”
宋婉兒微微一笑,待他鋪好相隔數丈的兩張牀,見他先行睡下,便即安心入睡。無名草思緒甚多,遲遲難眠,神珠雖未作怪,卻叫他好生難受。
二人就這樣幕天席地,直到次日天明。幽幽深谷,空氣清新,與世不同。
話說端木玲瓏,此時此刻半昏半醒,口中微弱而又重複不斷地念着“無名草”。她當時本已身負重傷,只認爲墜崖會與無名草一起葬身峽谷,卻不料無名草將己掙脫,二人分落兩地。結果端木玲瓏落在了一棵大樹樹梢上,減輕了墜力,因而保得性命。但她渾身痛如刀割劍攪,蛇蟲鑽心,即使不死卻也不堪忍受,最終暈迷了過去。
她驚魂未定,接二連三地做着噩夢,危難再現,焦懼不已。不一會兒稍顯清醒,已是滿額虛汗,心想:我還沒死嗎?真是謝天謝地,我居然還能活着!也不知無名草怎麼樣了?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清幽空谷之中若能與他長相廝守,自己也就無怨無悔,定然是其樂無窮。卻
不知他身在何處,是否安然無恙?‘九龍神珠’侵入了他的體內,與他雄渾功力相生相剋,水火不容,豈不是岌岌可危?大事不妙啊!
她心中猛然一震,不由得疼痛起來,但程度卻大減昨日!她詫異無比,心想自己遍體鱗傷,爲何一點感覺都沒有呢?難道肢體已然麻木?難道我是在做夢?又難道我已氣息奄奄,魂不附體?她睜開眼一看,不禁大吃一驚,身上蓋着一張厚厚的獸皮,自己躺在了一塊平整的方石之上。周圍寸草不生,前方高處竟有一草棚。
她微顫着手摸摸自己的臉龐,光滑細膩,無半點傷痕,再猛力掀開獸皮,除了白衣血漬斑斑,身體卻是完好無損,長髮依舊雪白,不由得讓她匪夷所思。
她立時四下張望,對這樣的事情實在難以置信,心中立時胡思亂想:難道是什麼神通廣大的醫學聖人,具有化腐朽爲神奇的能力?或者是哪位歸隱山林的世外奇人,可以起死回生,妙手回春?又難道是我多年不見、闊別已久的爹爹真的修煉武學達到化境,昇天做了神仙,因爲舐犢情深,而不顧神規仙法,下得凡塵救我性命?立時心裡林林總總,思緒萬千,無限懷念自然產生。
她激動萬分,熱血沸騰,居然淚如雨下,立時放聲大叫:“爹,是你嗎,玲瓏對不起你,沒能實現你的心願,爹......”父女若真久別重逢,實在讓她喜不自勝。
她心中又想: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爹爹若是當真成了神仙,又豈會理凡塵俗事?自己功敗垂成,臨死之際怨天尤人,爹爹卻也是天上神仙,這豈不自相矛盾?她又吼道:“爹,您若是神仙,應該知道乾坤二老冒天下之大不韙,何不懲罰他們?”四下卻是無人作答,瞬息之間萬籟俱靜,悽然無聲,叫她大失所望。
突然背後的草棚旁傳來急快的腳步聲,似是什麼飛禽之類。她轉身仔細一看,心下立時驚悚無已,只見那是一個相貌極醜,身披獸皮,類似乾屍的怪物,高高大大,心知絕非善類,她便立即氣運右掌,挽起一團金光閃耀的浪花,猛劈向了那個怪物。
端木玲瓏身體已然恢復,武功內力尚在,雖不如從前,卻也絕非等閒之輩。
卻怎料怪物依舊穩如泰山,巋然不動,端木玲瓏竟然被他身上突現的一道紫色光體彈了開去,似被一道千鈞之力反拋而出,她訝然一叫,莫名其妙地跌落在了三丈開外。她驚駭地問道:“何方牛鬼蛇神,使的是什麼旁門左道?”
原來那個怪物就是在此深居了六萬年之久的首領!他也仁慈,見端木玲瓏墜落深谷,一息尚存,便利用體內紫色光體救了她一命,這也是冥冥中自有上天安排。
端木玲瓏見他雙目深陷,卻是炯炯有神,已然猜出他是一個被燒乾的人。從未見過這等醜陋之人,燒的焦乾卻能不死,難道他有金剛不壞之軀?他能毫不費力地將我震退數丈之遠,當真是史無前例,其中的奧妙神奇,定然是不可思議。
首領額上的紅寶石依然光彩照人,他走到端木玲瓏所躺的方石旁,拿起那件獸皮衣裳,冷冷地道:“你終於還是平安大吉,我也就放心了。這獸皮衣裳本是婉兒姑娘親手縫製的,昨晚我見你全身發抖,便破例拿來給你披上
,不論是誰,都應該好好珍惜。”他原來一直過着刀耕火種的生活,說話本就含糊其辭,有了宋婉兒的呵護,他的言談措辭便大有長進了。
端木玲瓏疑惑地道:“婉兒姑娘又是誰?你又到底是誰?是你們救了我嗎?看你的樣子奇醜無比,不像是縱橫馳娉的江湖人物,卻怎有如此鮮爲人知的功力?”她只認爲此人深藏不露,隱居在此定然心高氣傲,憤世嫉俗,卻怎知首領受盡相思煎熬之苦,皆是靈石紫光所爲。她又問道:“你們只救了我一個人嗎?還有一個年輕男子,你們可否看到?”她的神色又焦慮不安,生怕無名草有個三長兩短。
首領拍拍獸皮,嘆了口氣,低沉地道:“你的問題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你。婉兒叫我‘怪人叔叔’,你也便這樣叫我吧!她一整晚沒有回來,讓我擔驚受怕,我只看到你一個,因爲得照顧你脫離生命危險,我便沒去找她。現在你跟我一起去找吧!”
端木玲瓏疑團未解,站起身來,輕聲問道:“你是如何大顯神通,叫我在一夜之間完全恢復,而且連傷痕傷疤都沒有留下,我實在不敢相信這竟然會是真的!”
首領哭笑不得,道:“我說我只是伸手一觸你的身體,心中一起救人之念,便將你治好了,你會相信我嗎?那是一個驚世駭俗的故事,要是從頭說起,也不知過了幾萬年了,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我愛的人,我等了她那麼久,找了她那麼久,我也不會放棄,因爲我的心是熱的,是忠誠的,是始終如一的!唉......”他長嘆一聲,又沉默不語,只覺上天有好生之德,留下一個自己不死的虛殼,卻是受盡了折磨與苦難。
端木玲瓏張口結舌,人世間當真有長生不死之事?幾萬年的光陰,是多麼的漫長,他竟能活到現在,簡直就是聳人聽聞。事實擺在眼前,她也不得不信。
首領突然大聲道:“還是一起去找人吧,這谷中地形我很熟悉,定能找到各自心中所掛念的人。”但他心中真正掛念的人,卻是六萬年都沒有找到。
二人起身走了一會兒,端木玲瓏見周圍盡是數丈之深的大坑,坑邊怪石壘得甚穩,好奇地道:“深谷之中何來這許多深淺不一的大坑呢?這是人爲的嗎?”
首領略感失望地道:“我在谷中找尋我的妻子,孩子死了,但她一定還活着!”
端木玲瓏心中暗自感動,他也算是癡情一片,但若妻子當真深埋其中,他這樣一意孤行地找下去,豈非大海撈針?也許是因爲愛得太深而執迷不悟,無可救藥吧!
卻聽前方亂石堆中隱隱傳來一女子的喊聲:“怪人叔叔!”端木玲瓏聽了之後都略爲心動,本以爲怪人所說的婉兒定然也是個不堪入目的醜八怪,哪知她的聲音如此柔美動聽,向首領道:“那便是婉兒姑娘嗎?”首領點了點頭。
二人當下走上前去,遠看那女子小鳥依人,端木心中略有比美之意,想她定沒有自己漂亮。見她身旁還有一個少年相隨而行,仔細一瞧,那人正是無名草,心中欣喜無已,脫口而出:“無名草,無名草,你沒事就太好了!能夠再見到你,實是天賜良恩,你我不論遇到多大險阻,註定是不會分開的!”她快速奔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