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輕功快如疾風,踏過房樑,掠過樹梢,直飛往了神龍塔。此人來去自如,皆能輕鬆躲過宮中侍衛的眼線,此宮殿房屋樓閣數以千計,他竟然輕車熟路地穿梭其中,看來是對此處地形瞭如指掌。
無名草半點也馬虎不得,一見旁邊走廊間緩緩過來十數名侍衛,連忙收身躲於一座假山之後,眼看那黑衣人掠身飛到了那座高塔的半身,心下大驚,他想幹什麼?
無名草心想:雖然神龍塔的周身都是銅牆鐵壁,但塔身之上未必如此,若是那黑衣人真有通天的本事進入神龍塔,自己便來個坐享其成,那倒是見妙不可言的事情。再想那黑衣人真是膽識過人,孤身一人便來到宮中禁地。
神龍塔的半身周圍皆是金光燦燦的瓦片,雖不如大門堅硬,但承受數百斤的重量卻不在話下。門口的侍衛們個個謹小慎微,雙目大睜,卻未察覺黑衣人的到來。
黑衣人爲了以防萬一,伸出頭來仔細瞧了瞧門口侍衛,順手撒下一把紫色煙粉,紛紛揚揚,以一招“天女散花”,叫那幫侍衛中毒於無形中。
侍衛們一個個吸入煙粉,頓時搖頭晃腦,無聲無息地便暈了過去,橫七豎八地躺在了地上,而剛纔從走廊經過的一羣侍衛也未察覺他的行跡。黑衣人見走廊裡的若干人等走遠,暗暗一笑,竟從腰間拔出一把柔軟之極的利劍來,即刻便明目張膽地施展起來。每一劍都是恰到好處,由於利劍柔軟如蛇,竟能穿入瓦片之中,稍運內力於劍刃,一塊塊的瓦片便被劍刃挑起,然後他將劍向上一送,數塊瓦片便順勢飛了開去,落在頂部而又完好無損,聲音微笑,不爲人知。
無名草看在眼裡,心中暗自稱奇,此人內力竟有如此造化,實在不可低估。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那塔半身已被他挑開一個可容自己進出的小洞來,裡面黑漆漆的一片,黑衣人卻毫無顧慮的鑽了進去,動作輕快。無名草心存疑慮,萬一那是本門中人在試探自己,又中了圈套可就麻煩了。但那人進去想幹什麼?他又很好奇,所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於是縱身飛上了塔去。無名草的輕功是從“九天玄劍”中悟出,較之自然更勝一籌。
無名草眼見塔內烏漆麻黑,什麼也看不見,爲防黑衣人暗箭傷人,他便沒下去,暫時蹲於洞邊,靜觀其變。突然塔內照出一束微光,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那座“九龍戲珠”的巨大石雕。黑衣人左右摸索,上下推敲,卻不知該從何下手。無名草深覺奇怪,怎麼端木玲瓏練功的地方,會有一座如此巨大的雕塑?
那黑衣人無可奈何,開始心浮氣躁起來,好不容易來到了宮中聖地,卻在關鍵時刻無計可施,實在令他心有不甘。他竟舉起利劍,剛纔還柔軟如絲的寶劍,因他內力輸送,登時堅挺無比,使出一招鐵劍門的“霹靂神劍劍法”中的“開天闢地”,將劍舉於頭頂,運足了內力,向石雕之上猛力一劈,“噹“的一聲,火花四濺,石雕無恙,利劍卻已折彎。黑衣人用力過猛,擊在石雕之上的力道也回擊了他的右手,頓覺痠麻無比,利劍脫手,落在了地上。他的右手疼痛難忍,左手中的燭光已滅,不由得咬牙切齒,真是作法自斃。
無名草捉摸着,莫非那石雕之內別有洞天?可能是通往城主練功聖地的關口!想到黑衣人自己往石雕上亂砍,震痛自己的右手,真是可笑之極。想到此處,險些破口而笑。
這一劍力大聲響,頃刻便引來了數十名侍衛,個個手持火把與利刃,紛紛吶喊而至。“抓賊啊,有人闖進神龍塔了!”“來人啊,可別讓他給跑了!”
黑衣人趕緊起身,雖看
不到他的神色,但可想而知,他已經是驚恐無比了。但他卻是臨危不亂,心想自己可不能成爲甕中之鱉任人宰割。無名草站在瓦丁,見隨風搖晃的火炬越來越近,自己也小心地藏了起來,不被發現。他立時心想:那黑衣人果然是來者不善,神龍塔的大門堅不可摧,他唯一的脫身之處就是這個小洞了。我若來個守株待兔,說不定他會自投羅網。倘若他在裡面多待片刻,沒有聖主前來,大家也拿他沒有辦法,或許黑衣人還可以想到一個緩兵之計,那就要看黑衣人又多大的本事了。無名草想自己也在此地,若是被發現了,定然難脫干係。
卻怎料那黑衣人已經按奈不住,竟然飛身躍出,剛剛露出上半截身子,無名草便攻其不備,猛力一腳踢在他的後背上。那黑衣人手腳皆未觸及物體,凌空被人踢了一腳,已是無力還擊,“啊”的一聲,落下塔去。
“誰?”數十名侍衛已經圍了上來,無數利刃直逼他要害。坤長老歐明月趁着衆人的火把仔細一瞧,驚歎道:“原來是鐵劍門的大弟子常笑雲?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夜闖本宮聖地?”
常笑雲怒形於色,疾言厲色地道:“歐明月,你這狗賊,放了我們盟主夫人與大小姐!”
歐明月頓時明白,首握天的女兒首湘琴、妻子王玉梅還被關押在水牢之中,鐵劍門的餘黨夜闖聖地,原來想救他們。忽聽得塔頂瓦礫響動,想必還有賊人在上面,忙對衆侍衛道:“此人擅闖聖地,將他壓入水牢,聽候發落。”
常笑雲當日埋葬師父之後,絞盡腦汁想要救出首湘琴與王玉梅。如今他趁九龍城武林大會在即,混入參加大會的羣雄行列,潛入宮中。他自嘆武功低微,熟知宮中地形,便決意進入神龍塔盜得神功秘籍,助長功力。但怎料塔內除了一座石雕竟是空無餘物,落得功虧一簣。
歐明月眼明腿快,見房頂尚有一人鬼鬼祟祟,連忙躍上相追。無名草大驚失色,雙目一瞪,慌忙地竄出,竟“乒乓”一聲踢飛了數塊瓦片。無名草心想:若是被那小氣的歐明月抓到,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此刻夜空之中已掛着一輪金黃的圓月,寥寥無幾的星星朝氣蓬勃的閃爍着,和風吹拂,像一隻溫柔的手在臉上滑過,春意盎然,心曠神怡。
歐明月的輕功奇快無比,無名草翻過走廊,飛檐走壁,幾次回頭相望,他都近在咫尺,觸手可及,嚇得無名草膽戰心驚,更是加快了腳步。歐明月心想:此人輕功竟能與我一較高下,定是江湖一流高手。
花叢之間蛐蛐哼唱,無名草一個千斤墜落入其中,嘩嘩直響,花草隨之搖曳。片刻之後,他便來到了宮殿後花園的湖岸邊,奔跑於花叢中的石徑上。突然湖邊一座八角小亭之下傳來一陣曲折起伏的琴聲,那琴聲之中時而欣喜活潑,時而憂愁煩惱,時而情韻綿長,時而氣勢磅礴,實可謂天籟之音,動人心絃,蕩氣迴腸,彈奏之人定然是柔情萬種,當世無雙。
無名草偷窺歐明月四下尋找自己蹤跡,暗自好笑。他縱然輕功蓋世,卻料不到我會頃刻落地,藏身於此,他定是還奮力直追着自己。
無名草聽得優美琴聲,賞心悅耳,心想:誰會這麼清閒於此彈琴呢?於是瞪大眼睛仔細瞧着,雖然此時天色已暗,但月光照射之下,卻顯而易見那彈琴之人是一名白衣白髮女子,身材婀娜,神色黯然,原來就是端木玲瓏。
無名草急中生智,想那歐明月定然還在附近,自己若不找個脫身之法,恐怕難以解除誤會。於是拍拍身上灰塵,整理了一下頭髮,徑直走向小亭。那亭子正靠大湖,水波盪漾
,月光縷縷;亭子背後更是羣山圍繞,明暗不定。此刻一位超凡脫俗的美女在這詩情畫意般的境地彈琴,實乃絕妙。只是瞧她一臉惆悵,孤獨寂寞,楚楚可人,悽美之極。
無名草故意咳了咳,端木玲瓏聽見,琴聲戛然而止,頓時只聽得細浪擊岸,和風綿綿之聲。端木玲瓏武功極深,三丈之內的動靜猶如眼前所見一般。她聽出了無名草的聲音,暗自欣喜,心中正在思念,沒想到他竟不請自來。但端木玲瓏還是面朝湖水,不做聲色,雙眼呆呆地出神,就像是癡了。
無名草恭敬地道:“聖主日理萬機,事務繁忙,此刻竟有如此閒情雅緻,孤身一人於此輕撫瑤琴彈奏一曲。在這湖光山色、良宵美景之中,確也讓人神魂顛倒,如癡如醉啊!但聽聖主的琴聲之中悽清惆悵、疾緩不定,似乎有什麼心事煩惱?屬下無意間經過此地,冒昧打擾,還望聖主包涵。”
端木玲瓏絕無怪罪之意,他的一番話正中下懷。無名草雖然很少聽到別人彈琴,也不明她所奏何曲,只是想到上次在宋府聽宋婉兒的一番彈奏,心中頓時悲涼。那日自己喪盡天良,今日今時已是懊悔無比,心情沉浮難定。
端木玲瓏溫柔一笑,道:“本座正愁所彈琴聲無人欣賞,你既然來了,那本座就再彈奏一曲,在這荒涼的夜晚也好讓自己有份愉悅的心情,過來吧!”
無名草不解,如此夜色,何以荒涼?只怕是她內心深處淒涼孤獨罷了。
端木玲瓏見他依舊站立不動,揮了揮手,拍拍石桌旁的一張石凳,道:“愣着幹什麼啊?下來坐吧,本座十八年來從未讓人在我面前聽我彈琴,你是第一個破例。”她這十八年來在衆人面前一直都是冷若冰霜,又有誰敢和她談天說地,表露心聲呢?對於無名草,她是真情相待,只求與他暢所欲言。
盛情難卻,無名草扭扭捏捏地來到石桌之前,看城主神色靦腆,雙眼柔情似水地望着自己,白髮柔順垂直,隨風舞動,顯得悽美之極。他看端木玲瓏對自己目不轉睛,臉頰一熱,紅得似火,連忙低下頭去,坐於石凳上,伸手擦了擦額上的汗珠,道:“聖主彈得一手天籟妙音,在下得此機會洗耳恭聽,實在是三生有幸,就請聖主開始彈奏吧!”
端木玲瓏伸出玉指,“噹”的一聲,只碰了一下琴絃,柔聲道:“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你就別再‘聖主’長‘聖主’短的了,我的名字叫端木玲瓏,你不知道嗎?”
無名草又是一愣,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垂下頭去,低沉地道:“聖主至高無上,在下豈能直呼名諱?‘玲瓏’精巧細緻,高貴典雅,真是人如其名。”
端木玲瓏聽罷,嫣然一笑,道:“‘無名草’這三個字才飽含詩情畫意呢!”
二人互視一眼,無名草看到她那閉月羞花般的笑容,不由得飄飄欲仙,難道她也像那個劉春雨一般不守婦道?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倘若她也是這種人,自己的武功比之相差甚遠,那麼就一定脫不了身了。端木玲瓏從小到大在孤獨中煎熬着,對於神聖的愛情,她勢必會一觸即發。
立時她又彈起琴來,面含微笑,心潮澎湃,所奏出的樂章也是歡快不已,讓人聽過之後幸福喜悅之情連連生起,叫人感慨萬千,擊節歎賞。連周圍的鳥蟲蜂蝶也按耐不住,有時隨聲附和,有時滿天紛飛,在月光中翩翩起舞。
在這優美的琴聲之下,無名草也已如癡如醉,實可謂妙趣橫生、淋漓盡致,他看到其天姿國色,心裡也是尤爲喜歡。二人興致勃勃,談笑風生,彷彿心有靈犀,叫他二人樂不可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