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箭如流星,利刃似驚鴻!
南宮涵剛剛避開那要命的一刀,沈俊的箭氣已經迫近他背後左右天宗穴上,天宗是一對雙穴,在背後肩胛骨中間凹陷處,此處一旦被傷雙臂就再難使出力氣。千鈞一髮之際,卻見南宮涵身子凌空一翻,兩支短箭一前一後緊貼他前胸後背飛馳而過,這要命的箭始終沒有要了南宮涵的命。
剛站定身形,南宮涵長劍已凜然出鞘!
仇人——見面。
根本無話可說,半句都嫌多。
只有一個字——殺!
只要一個結果——死!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嗖!嗖!嗖!
又是三支短箭,短箭在半空仿似結成一種陣法,旋轉交集,一道螺旋勁力自三支短箭正中凝聚緩衝。
砰!
三支短箭同時射到南宮涵身後山石之上,箭雖射空,但那一道螺旋勁力如排山倒海一般轟向南宮心口。長劍脫手卻是與那螺旋勁力通向旋轉。說也奇怪,兩股相同方向旋轉的力量接觸之後竟不是如兩道河流匯聚一般相互融合,而是相互抵消,消弭無形。
“看招!”勁氣消弭,卻有一道人影藏在那勁氣之後!
刀光!
人傑與刀筆直一線,流光一般直射南宮涵正心!
長劍不在手中卻仍是可以揮劍,人即是是劍,草木竹石天下萬物均可爲劍。劍鋒自下而上筆直挑去,一道細如髮絲的劍光迎向人傑那遇神殺神的刀光,刀劍尚未接觸,卻已激烈交鋒。勝負存乎一間!
勝者,爲——劍!
劍氣破空而起,將刀氣一破爲二,劍氣不止,幾乎要將無巧長刃與人傑全都劈成兩半。但且不論人傑與段痕是朋友,只說他是流刃無形的唯一弟子他也下不去這殺手。手指一揮,那一道劍氣已如煙霧一般散開。
“我知道你下不去殺手,所以我纔來殺你!”人傑一語方罷,長刀連環而出,刀刀要命。
他第一次出手的時候南宮涵就已知道,這五年以來人傑必定是在日夜苦練,只爲了今日能夠手刃自己。而且此時看來他這五年的光陰絕對沒有虛度,自己在魔那裡修行五年,修爲比起當年與流刃無形決戰之際不知強出多少倍,但此時的人傑實力比之自己雖尚有不及,但若拿其與當年的流刃無形相比,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嗖!
南宮涵正翻身躲避人傑要連環勁擊,身體在這一刻已然凌空,且氣力已竭,此刻若是無處借力定然要落下地面。而就在這一刻,沈俊的流雲飛矢已乘虛而入!
眼見箭芒已經兵臨城下,南宮涵靈機一動,右腿一擡正踏在染塵劍鋒之上輕輕一彈,身體又向上挺起一尺,而此時短箭已掠至身下。南宮涵左腳向下一踏踩在短箭之上,身子一擰,一股勁力送出,這原本要自己性命的短箭卻以向沈俊刺出!
陡然驚變,沈俊卻處變不驚,短箭搭在臂彎之上,雙劍相擊,箭芒交擊榮成一塊鐵錠,而箭桿卻已崩碎成爲木屑,四下飛濺。而只是這一瞬間的驚變,南宮涵反手握劍,劍柄已點在沈俊明睛穴上,沈俊應聲昏厥。
南宮涵轉身,劍鋒已抵在人傑咽喉:“你現在,還有幾分勝算?”
“就算沒有勝算,我也要殺了你!”沈俊擡手隔開南宮涵的劍,身子向後一躍繼續力道,又利箭一般的激射而出。但這樣的刀法,即使再快南宮涵又怎會看在眼裡。身子一轉已將這一刀避開。但當他站穩身形之後才恍然發現,自己避開的卻只是人傑的刀,而他的人卻一直站在原地。
這一刻,他的人卻彷彿已經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種感覺,一種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物質。因爲不存在,所以這個世界也無法將他排斥、消融、抵消或者毀滅。
南宮涵記得這一招,他曾經見識過這一招,只見識過一次,一次卻幾乎喪命。
當年的南宮涵根本就無法抵擋流刃無形的這一劍,而此刻他是否已經有這樣的實力卻仍未可知。但事到臨頭,即使他沒有也必須有。
劍光如目光一般流轉,將世間一切映得通明。
這一招,也正是當年南宮涵爲了應對流刃無形而創出的劍招,時隔五年,當南宮涵已經見識過那一招的威力之後此刻他還是要以這一招迎敵,是因爲束手無策還是胸有成竹?
雲南,一座讓人望而生畏的高山。
山不但高而且險,高如入雲古鬆,險如懸空利刃。此時日已西斜,山的影子投到地上,亦如一柄利刃,更爲這座山平添了幾分兇險。從山腳至山頂,卻根本沒有一條專爲上山而開闢的路。而三道身影,此時已經攀至山腰。
又向上爬了一陣,七重卻道:“爲何不能直接飛上去,偏要這般爬上去?”
九轉歲不說話,但一張原本就陰沉的臉此刻更顯得陰沉。
白髮老者卻道:“你們以爲山上的是什麼人,覺修和尚雖然只是凡人,但其修爲就算不求第二也未必能及。若是你們想見到他,就只有爬上去,如果你要飛,你們根本到不了山頂。”
七重道:“不求第二又算得什麼,漫說他死了,就算他活着若是被我見到一樣殺了他。”
白髮老者哼了一聲,道:“不求第二的實力,又豈是你這等妖物所能窺探得了。”
七重道:“如果不求第二真的那麼厲害,他又怎麼會死?如果不求第二真的這麼厲害,你爲何不去學不求第二的劍法,卻要投靠我們魔族?”
白髮老者道:“我不是投靠,只是爲了實現自己的目的。還有,我只負責將你們帶來這裡,至於以後的事,就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七重哼道:“就算你肯幫忙,你又有什麼本事,只要你別礙手礙腳的就好。”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雖在爭吵卻誰也
沒有要動手的意思,而且手下也沒有停過一直在向上攀爬,很快就已到達山頂。
山頂有一座寺廟,
——妙林寺。
山門很高很大,上面釘滿了成排的鐵帽釘。而這樣一座山門,卻連一個守門的沙彌都沒有,只有一對石獅子蹲坐在山門之前,但就算是獅子在這裡卻也看不出絲毫的獸性,一雙彷彿活着的眼睛裡也看不出絲毫霸氣,而是如老僧的眼神一般祥和。
“這裡就有你們要找的人,不過我不能進去,看你們自己的了。”白髮老者說着竟真的在山門前的臺階上坐了下去,而且似乎在七重這兩人出來之前都不會再動一下。
門上有銅環,但七重卻不是那種會敲門的人,山門被推開,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響。七重與九轉走了進去,卻發現裡面,竟然是這般光景……
勝券,已然在握。
南宮涵這一劍歷經五年洗練,此刻終於超越了當年無法超越的境界,破解了這已經超越當年流刃無形所使用的一招!
但,正當南宮涵收劍已準備離開之時,一支短箭卻從他後心緩緩射來。箭勢極慢,不帶絲毫風聲更沒有一絲區別於其他的感覺,而且此刻南宮涵全部注意力都在人傑身上,這要命的一箭他竟沒有察覺!
“小心!”不知何處,不知是誰,陡然一聲呼喝,南宮涵卻已察覺到身後這一驚變,但此時這一切彷彿已經晚了,短箭極短,不過七寸,七寸短箭卻已全部沒入南宮涵的身體。雖然不知是誰一聲提醒讓他避過了致命一擊,但這一箭卻還是刺進他的左肩,箭芒遇血而融,如水銀一般開始在南宮涵體內遊走,而那七寸箭桿卻也爆成木屑,封阻南宮涵身上諸般大穴。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俊仰天狂笑,許久才停下來,高聲道:“五年前的恥辱,我今日總算得以一雪,中了我這流雲飛矢,就算有神仙幫你,最多也只不過可以取出你經脈處的木屑,而且他們未必取得乾淨,但你體內的血毒卻是任誰都洗不淨的,你這一生只怕都不能再拔劍了,哈哈哈哈!”
他在笑,每笑一聲南宮涵的心就向下沉一分,一個劍客若是一生都無法拔劍,那麼他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舉刀,人傑卻是要一刀劈了南宮涵。
沈俊伸出兩根手指鉗住人傑刀鋒,道:“若是現在就殺了他豈非可惜了我這爲他而特意準備的斷心滅矢,我要讓他活着,然後痛苦着,這豈非比殺了他更讓人爽快。”
人傑與沈俊相視一笑,卻聽到旁邊有個聲音說道:“說出這鐘箭傷的解救之法,我可以饒你不死。”
這聲音對於南宮涵卻非常熟悉,他甚至都不用去看就已經判斷得出,這人是無爲沒錯。只是想不到他被自己氣走之後竟一直暗中跟着自己,此刻又爲自己討要解藥,他到底是敵是友?南宮涵一時間卻也不知如何定奪。
“沒有解藥。”沈俊得意的回答:“我是爲了折磨他而準備的這一劍,如何會爲他而準備救治的方法。”
“說!”無爲的劍已經搭在他的脖子上,只要他手腕一動,沈俊就必定命喪當場!人傑正欲施手相助,但卻不想無爲飛起一腳,竟將人傑踢飛三丈,身子隧蜷縮一團,不停抽搐,卻怎麼也站不起來。
沈俊瞥了一眼這把幾乎等於閻王催命符的劍,卻依舊說道:“沒有辦法,他只有等死,不,他不會死,受了這種傷的人根本不會死,但卻會必死更痛苦。”
“是嗎?”無爲問道,左手卻閃電般伸向沈俊身後箭囊,抓出三支七寸短箭,卻將三支短箭同時拍進沈俊胸膛。
“你也不會死,但你要承受他三倍的痛苦,現在你可還知道他的傷該如何醫治!”無爲顯然已經被逼急了,居然想出這種辦法來。
“我說過了,沒有。”沈俊不由得苦笑一聲,笑聲中卻無處不透着絕望。
無爲的心也隨着這一聲笑而沉了下去,沈俊卻將脖子向前一挺,一朵血色的花在他的面前綻放,他在笑,是笑這紅花還是在笑已經成爲廢人的南宮涵?
無爲的心沉到了谷底,南宮涵的心沉的比他更低。但南宮涵卻居然還是擠出了一絲微笑,道:“要是我真的不能再握劍,也是一個和莫陽隱居的好時候。”
無爲卻道:“我一定要治好你的傷,先找梵天奇,如果他沒有辦法就去找鬼母找帝釋天,我偏不信,這區區凡人的箭真的就這麼厲害!”
南宮涵道:“他雖然是凡人,但他的劍卻不是凡人的劍,那是魔給他的流雲飛矢。”
無爲道:“那又如何我一定有辦法治好這傷!”
南宮涵道:“爲什麼我的事,你會這麼用心?我真的需要一個理由。”
無爲道:“如果你真的需要一個理由,我可以告訴你,因爲只有你們兩個人才是魔的死穴所在。你們現在所經歷的一切都在魔的計劃之中,他要毀了你們,這樣他纔沒有後顧之憂。”
“能說的清楚一點嗎?”南宮涵此刻雖然傷重,但這傷此時對他卻沒有絲毫影響,也不至沈俊的話是真是假。
無爲道:“你與段痕同命相連,擁有同樣的力量,這樣你們的力量接觸纔有可能打開那扇時空之門。而也正是因此,你們成爲開啓這扇時空之門的關鍵,而且你們的體內也在那一刻得到了一部分魔的力量,那只有一小部分,小到你可能根本察覺不到,但那力量已經潛藏在你的身體裡。這兩股力量就如善修羅一般,只是魔曾經存在的一念,但卻也是魔無法控制的一念,能夠與魔對抗的力量不是佛的力量,而是魔的力量,而你們要做的就是讓那兩股力量在你們體內成長,直到有一天他可以與魔抗衡。而魔最害怕的也正是那一天的到來,所以他要在那一天來臨之前,除掉你們。”
南宮涵道:“如果真如你所說,你已經得到段痕的全部修
爲,那麼你就應該也得到了那一部分魔的力量,那你爲何不自己親自去殺了那個所謂的魔,而要假我二人之手。”雖然身受重傷,雖然命在旦夕,雖然可能一生都沒有辦法再用劍,但南宮涵的大腦卻依舊是屬於南宮涵的,依舊冷靜通透,沒有絲毫混亂。
無爲道:“我也曾經想過,但是我辦不到,因爲握着那兩把劍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們。而且,兩股力量的存在是你們的身體,他已經在你們體內生根,就算我能得到段痕的全部修爲也無法得到這力量。”
南宮涵道:“最後一個問題,你爲什麼一定要除掉那個魔,如果我猜的沒錯,你所擁有的一切包括生命應該都是他所給與的。”
無爲冷笑一聲,卻已解開自己的衣襟。
如果說地獄可怕,那麼透過無爲的身體,南宮涵看到的卻是令地獄也望塵莫及的恐怖之地。
他的確擁有一張與段痕一般無二的臉,但他的身體卻是形如枯槁,小腹處也已經乾癟,裡面幾乎看不出有內臟的存在。他不是殭屍,但他的身體卻要比殭屍更加可怕,這樣的存在本身就是痛苦的,或者可以說成,這樣的存在,本來是不應該存在的。也許正是因爲這樣的存在他才變得喜怒無常,才變得渴望力量,才變得嗜殺成性。因爲這樣的人,通常都不允許比自己美好的事物存在。
無爲繫好腰帶,道:“看到了嗎?這就是他給與我的,他當初創造了我本就是爲了毀滅,讓段痕毀滅我然後讓我的力量轉移到他體內,然後重新連接你們的命線,讓你擁有和他一樣的力量,用你們的力量來爲他的成功開闢道路。但是,世事無常,卻沒想到段痕誤打誤撞,居然毀了他留在那個世界的一部分力量更毀了善修羅,這使得他的計劃不得不提早執行,而且因爲你們的力量還不足以完全開啓時空裂縫,所以雖然他讓自己的身體與靈魂再一次融合,但那卻不是他最完整的狀態。因此他才更加恐懼你們的力量,更加要除掉你們。”
南宮涵道:“也許你說的沒錯,但現在,段痕已經成了一個活死人,我也是一個廢人,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不是嗎?”
無爲道:“你難道要眼睜睜的看着這個世界被魔所佔據,從此萬劫不復嗎?”
南宮涵道:“我已經爲這個天下死過一次了。”
無爲卻道:“這不應該是從你口中說出的話。”這句話說完無爲又看了一眼南宮涵,終於轉身離開,也許他已經失望,不是對於南宮涵的傷,而是對於南宮涵這個人。“
“就算你讓我爲這個世界再死一次,你也該先救活段痕,治好我的傷才行。”
南宮涵在笑,無爲轉過頭看着他同樣在笑。
“兩位施主,不知肯屈尊大駕到我這偏僻小廟之中所謂何事?”一位老僧踏在這寺廟庭院的石磚之上卻是司空見慣一般,而七重雖然是妖物化身,卻也從未見過這般血腥場景。
庭院正中是一兩丈寬窄的圓形池塘,池塘左右各立着一根三支見方足有兩丈高的石柱,兩根石柱正中懸掛着一需要兩人方能環抱的巨大石墩,乍一看就如古時斷頭臺的構造一般。只是立起這兩根石柱的人卻着實聰明,在石柱下方用齒輪與鉸帶做成一機關,當石墩落下之時鉸帶拉動齒輪,將力量成倍放大,當力量傳給最後一個齒輪之時那齒輪的旋轉之力已足夠拉起石墩,而當石墩被拉到最高之時齒輪所儲蓄的力量也已衰竭,石墩又會落下,落下之後卻又會被齒輪拉起,就這樣拉起落下,落下拉起,永世無休。
而若說建起這石柱的人極其聰明,那麼此刻這石柱與石墩所做的事卻是殘忍至極。石墩之下的池塘里根本沒有一滴水,那裡卻又無數人的屍體,已經被那石墩錘打成肉泥看不清面目的屍體。屍體的血水順着池塘周圍的孔洞流到這裡的地面,將這裡的每一塊青磚都染得血紅,而那屍體的殘渣就永生永世的留在那池塘之下,受那石墩捶打,猶如鞭屍。
老僧走到那池塘前,道:“施主莫要驚惶,這裡不是地獄。這池塘有個名諱,叫深仇血海,這裡的每一具屍體生前都是大奸大惡之徒,我佛慈悲,建起這消除孽障的發起,只要那些人肯心甘情願的將自己的屍體投放此地,讓自己的血被世人踐踏,讓自己的屍體被永世的敲打,那麼他們的靈魂就會得到超脫,下一世輪迴也就不需要去受那因果報應。”
七重卻哼了一聲,不屑再看,便直截了當的問道:“展玄可在你這裡?”
老僧雙手合十,頌了聲佛號,道:“在即是不在,不在即是在。”
七重一把揪住這老僧的衣領,道:“我沒空和你打啞謎,快說!”
老僧道:“佛曰:不可雲,不可雲。”
七重手腕一翻,一隻手已經掐在老僧的咽喉之後,道:“你若是再不說,我就殺了你,讓你去見你的佛!”
老僧道:“佛門清淨地,施主的殺氣爲何如此的重?我看二位也並非大奸大惡之徒,不如就留在敝寺與貧僧一起研討佛法,說不定能住二位化解戾氣,早登極樂。”
“我現在就讓你登上極樂!”七重說下運勁,已將那老僧的脖子捏的如線一般細。
“哼,不堪一擊。”七重冷哼一聲,卻發現手中的那老者已經消失,面前忽然多出一股香味撲鼻的青煙,這香不像是女人身上的花香或者刨花油香,而是一種檀香,淡雅舒適。
“我與施主無冤無仇,施主爲何對我一個老和尚下這麼重的手?”聲音從這一團青煙之中傳出,一道人影也越發的清晰,而當這身影最終又能看得清五官輪廓之時,這煙霧也已經全部消失。
“你到底是何人,在此裝神弄鬼!”七重顯然有些惱羞成怒。
老僧道:“貧僧法號覺修。”
此時展玄也已出現在一旁,續道:“也正是這裡的方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