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淡入水的月色。
月色下,千滅正在盤膝打坐,左腿壓右腿,右腿壓左腿,手捏蘭花指掌心朝上,卻正是五心向天的架勢。呼吸吐納之間,隱隱間卻能看到那淡入水色的月光潺潺流入她的手心、腳心,流入她的體內,成爲她的力量。
“星族之人,命與天連。即便是被主人的黑雲遮住日月精華天地四氣卻還是不能阻攔你汲取月光靈氣,難怪,難怪了,難怪這天地風雲,四股力量非你不可。跟我走吧。”雖只是一句話,聲音卻是一抖七變,詭秘難測。而他,卻正是那被七重魔物附體的馬小龍。
千滅當然聽得到這非人非魔的聲音,卻依舊不理,自顧自的盤膝打坐。
“呵呵,”七重哼笑一聲,道:“不愧是女媧做出來的第一個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不過,不知道你的身手是不是和你的定力一樣好。”
聲音七轉,身形七變。
七種不同魔物自那此刻看起來已顯得幼小的身體中分離出來,月光下七道身影詭異可怖,更隱隱透着一股九幽陰火般灼熱之氣!
嗡!
嗡!嗡!嗡!嗡!嗡!嗡!
接連七聲鳴響,猶如撞鐘。千滅猶未做出任何動作,但七重那七道身影卻竟無一道觸碰到千滅身體,在她身邊竟有一道無形氣牆,任誰都無法衝破!
“竟能已先天之氣在體外鑄成一道刀槍不入的氣牆,不錯不錯。那麼你試試這個。”
七道身影匯成一道,卻化成一張似虎非虎似狼非狼的異獸,異獸張開大口卻連千滅與那一道氣牆一同吞入腹中。
“知道你修爲頗高,但你也別要把我小看了。”異獸在半空盤旋,卻又回到馬小龍體內,看上去卻並沒因爲吞下一個人而變胖。
砰!
七重正欲轉身之際體內卻如一顆炸藥被引爆一般,原本屬於馬小龍的身體已經支離破碎,血肉如密雨一般落下,千滅的身體卻依舊在那氣牆之中,氣牆上也掛滿了碎肉鮮血,但須臾間卻也煥然一新。
“我早就說過,你一個人對付不了他。”樹林周圍嗖嗖作響,卻是有九條身影穿梭而出。
這九人不但一般高矮胖瘦,面貌也是一般無差,動作卻也是一般的相同,就如之前就已說好了。
九人圍到千滅身旁,同聲道:“星族之人,你如何能對付得了。”這九人的話當然不是對千滅所說,而是對那已經四散了的黑氣所說。那黑氣原本已經渙散,但此刻卻被一道無名旋風捲起,又聚成一隻似虎非虎似狼非狼的怪獸,怪獸在空中盤踞幾圈,卻竟鑽進了那九人其中一人的身體。那人登時似沒了知覺,動也不動的立在那裡。
其餘八人同時搖頭,道:“你這身子如何都好,只可惜若是離了宿主就成了孤魂野鬼,一時三刻或許可活,但若是見了陽光也就化了。你當初練就這元嬰出竅的本領時我就說過,你這本事練了之後弊大於利,不如不練,現在知道了吧。”
七重陰着聲音,道:“早晚我能練到元神之境,到時我看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八人又道:“已經差不多五百年了,你始終無法突破元嬰之境,等你練到元神境界豈不是要等上五千年。”
七重道:“你不就是仗着生來一副好皮囊,今日纔有本事在這裡數落我。”這八人雖然身形魁梧,儀表不凡,但若說是一副上好皮囊卻有些差強人意。想來這該不是他的本來面目纔是。
八人道:“你生來的皮囊難道就差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怨得了誰?”
這兩位你一言我一語卻是全然未將一旁的千滅看在眼裡,難道他們已經有恃無恐或是已胸有成竹。
八人沉默片刻,又道:“現在你也該緩過來了吧,離開我的身體,讓我把這女子帶回給主人。我們可還有別的事要做,別在這裡耽擱太久。”
七重哼了一聲,卻見那人面色陡然變黑,表情雖無變化但卻也似在承受極大痛苦,陡然間七竅間同時竄出七道黑氣,黑氣匯聚半空,又是那非狼非虎的異獸。異獸嘶吼一聲,卻不知朝何處奔去。沒有了宿主,他的身體無法存在太久,原本馬小龍近乎於神的身體最適合他不過,但卻沒想到剛找到的上好皮囊卻被自己一時逞能給弄丟了,此刻想來除了懊悔還能是什麼。但此刻卻也沒有讓他懊悔的時候,只得趕快去找下一個宿主皮囊纔是。
再說這九人這裡,只見這九人臉色一變,卻似是受着什麼酷刑,身體也開始劇烈抖動,猛然間,九道身影筱的離地而起卻也如七重那七道身影一般合而爲一,只是他們匯聚一起卻並不是一頭非虎非狼的異獸,而是一枚圓卵。圓卵在半空變化,愈變愈大,竟又生出一對如蝙蝠一般的翅膀,背生立鰭更連生出一條尾巴,如龍如蛟。身形亦開始愈來愈大,最後竟大的無法窺得其全貌,只能看到其肚腹處慘綠中泛着森白的鱗片和一隻碩大無比,足以將千滅與她身旁氣牆一同抓起的巨爪。
這巨獸雙翅一陣頓生一股狂風,周遭森林卻已被狂風吹毀大半。巨獸振翅而去,再天空卻也只能看到他身後拖着的那條長長的尾巴和他那巨爪之中抓着的千滅。但說來奇怪,直到此刻,千滅卻依舊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彷彿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彷彿此刻身處魔爪之中的根本就不是她一樣。
“九轉,做的不錯。我知道你不會令我失望的,七重,你的修爲還差一點,我已經幫你選好了一具皮囊,只是這次你要小心些了。”那書生見千滅已經被帶到自己面前,不由得面露笑意,信手一揮便將千滅身旁那一道氣牆沖毀。
但氣牆一毀,裡面的千滅竟也無影無蹤!
“什麼!”那一向氣定神閒如謙謙君子般的書生此刻竟也勃然大怒,動用手下兩大猛將擒回來的卻不過是旁人用真氣做出的幻象,而那兩人卻竟誰也沒看出來,心下不由大怒,手心運勁向下一揮,地面登時出現
一個掌印,邊緣整齊猶如工匠精心雕琢,片刻之後掌印出徐徐涌出水來,這一掌竟打穿地面,打出一口井來。
九轉此刻已化身成九人,見書生如此憤怒,卻也不由得心生寒意。他雖是異類但卻也生有恐懼之心,只是很多時候他的對手卻都比他更爲恐懼,但惟獨面對這人之時,他卻只有一個怕字,因爲他知道,只要那人心念一動,自己便要死上千百萬次。
書生見九轉還站在這裡,方纔一掌之後怒氣也去了七八,便道:“你先下去吧,這次失利並非是你的過失,只能說星族之人早已有了提防。你先走吧,明日這個時候你與七重一齊再來這裡,我有事要你們做。”
九轉聽書生說話如獲大赦,不管書生明日要自己做什麼至少今日已不用喪命。當下應聲,九人一同退下,步調也是一致。
見九轉退下,書生轉身,拳頭卻已捏的咯咯作響。
他是魔,令佛也爲之折服的魔,何時受得過別人半點矇騙,此刻卻被一個小女子戲耍,如何又能不怒。沉默片刻之後,霍的轉身,仰望被鉛雲遮擋的天空,恨恨道:“遲早你會是我的!”
傷,還是傷。
周遭一片黑暗,就連自己腳下的土地是什麼樣自都看不清楚。段痕與南宮涵二人背對背嚴陣而立,卻均已是滿身傷痕,握劍的手也猶在顫抖。
“你看到了嗎?”段痕微微側頭問道,但視線卻始終不敢偏離過多,一直盯着前方。
南宮涵道:“看到什麼,我只看到一道又一道的黑光。”
段痕道:“這人到底什麼來頭,居然……居然……”連說兩個居然,卻也不知該如何形容那人的身手。
南宮涵道:“我只知道他與帝釋天也相同命理,卻想不到他的修爲竟也如天一般高明。”
段痕一路同南宮涵走來卻始終沒有問他來此的目的,此刻聽他說起不免心中一凜,道:“你說這人與帝釋天相同命理?”
南宮涵道:“沒錯。”
說話間卻又有一道黑光捲起,他二人雖在說話但卻依舊是凝神備戰,黑光捲來他二人立時出劍相迎。原本以他二人此時修爲,聯起手來這三界六道九天十地之中又有幾個人會是敵手,但此刻二人合力苦戰良久卻只有放手捱打的份兒,連對手的面都還沒有見到。
黑光一閃即逝,許久未見動靜,段痕這時才說:“若你說的是真,這帝釋天卻該由他來做。即便是帝釋天,對戰如此許久我也有把握能將他料理了,但這人,我卻還是沒有絲毫頭緒。”段痕這話本也不假,展玄是帝釋天的師父,但段痕卻能以自己領悟的劍道與展玄戰成平手,伺候劍道精進,此刻修爲更在當日之上,即便與展玄放對也能險勝幾招,師父尚且能勝,那不成器的徒弟自然更不在話下。
他這話原本是說給南宮涵聽的,卻不想黑暗中忽的有個聲音問道:“你見過帝釋天?”
段痕一聽到這人說話不由大喜過望,只因先前無論如何出手也都無法使那人現身,此刻那人竟一開尊口,他知道只要讓那人再多說幾句話就一定能夠判斷出那人方位,當下用臂彎輕輕碰了碰南宮涵,南宮涵心有靈犀,凝神戒備。
段痕開口道:“當然見過。”
那聲音問道:“他,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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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痕凝神傾聽,只希望能判斷出那人方位,但那人聲音飄忽不定,且如從四面八方一同傳來,一時間當真難以辨別,便又道:“堂堂二十四諸天之首怎有不好之理,只是最近幾日卻也難免爲一件事而煩心。”他所說的煩心事,自然就是那添上散不去的黑雲。
那聲音道:“他的事,與我又有何干?”
段痕道:“與你自然沒有關係,只是你問我才答。”
那聲音又道:“你認得展玄?”
段痕立時答道:“當然認識,而且也曾與他動過手,勝負未分。”段痕心想南宮涵說這人與帝釋天同樣命理,自然也該與展玄有些淵源,說這話也只爲驗明心中所想。
那人沉吟片刻,道:“你也許真能和他打成平手。”
此時段痕卻不回答,南宮涵也心領神會,二人長劍同時刺出,兩道身影在半空交錯宛若匯成一道,兩道劍光也時隱時現似有還無,恍如一條蛟龍騰空翻舞一般!
原本他二人絕難找出那人蹤跡,但那人已躊躇間聲音卻聚在一處,段痕與南宮涵都是何等人物如何會錯失這稍縱即逝的良機,故而同時出劍,且出手便是殺招!
雙劍同出,卻只聽得硼一聲,卻原來是而人長劍刺在石壁之上,劍鋒沒入青石至少半尺。二人一劍落空卻未收手,此時長劍釘入石牆,尚不及抽劍翻身,但機會只在一瞬之間,當下轉身左手雙指一駢,並指如劍,劍氣劃過之處如流星破空,霎時間劍氣卻以佈滿這整個空間,劍氣飛射之間卻似能隱隱聽到有人急於奔命的逃竄之聲。
二人聽到這聲音當然知道是自己這一擊得手,當下不敢懈怠,劍氣激射之勢不減反增,二人配合也是緊密無間,一個對時過去這劍氣卻也絲毫不減。卻忽聽得有個聲音道:“你們二人在當世都該算得上是無敵的人物,卻爲何還要這名冥之神來提升自己修爲。”
南宮涵與段痕同時收手,南宮涵搶先問道:“名冥之神當真在你這裡?”
那聲音道:“別和我裝傻,你們若是不知又豈會來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和我鬥法。”
段痕道:“既然東西在你這裡,交出來。”
那聲音道:“想要這東西卻也不難,只是我要知道一件事,就是你們到底爲了什麼想要得到這寶物。這寶物雖是寶,卻不是人人都能駕馭得了的。”
南宮涵道:“高人面前我等自不敢有半點隱瞞,”當下便將與那書生之間種種事情一字不落的說給這聲音聽。
他的話還未說完,卻聽那聲音勃然大怒:“什麼!你要將這寶物交到
魔的手裡,不行,萬萬不行!”
段痕上前一步,道:“你若不肯給,就別管我們用強了。”
“哈哈,哈哈哈哈!”那聲音引聲長笑,似乎聽到了一個天底下最大的笑話:“用強,鬥得這許久,你們可曾佔到半點便宜,若不是有心看看你們的家數,你們以爲自己此刻還能站在這裡和我說話嗎?”
段痕卻也跟着笑了起來,道:“若不是有心讓你看看我的家數,你以爲現在受傷的會是誰?信不信,三招之內我能逼你現身,再有三招,我定能在你身上劃出一道傷口!”
“好啊!”那聲音高聲道:“許多年沒有見過像你這麼狂妄的小子了,也讓我看看,你這小子到底有幾斤幾兩!”
南宮涵卻低聲問道:“你可有把握?”
段痕道:“沒有,待會我全力出手,你瞧準時機,務必要將那人擒下。”
南宮涵雖覺段痕此舉有失信義,但此刻面對這前所未有卻又不得不克的強敵,他卻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猶豫之下卻也沒有反對。不反對自然就是同意了。
“別說我佔你便宜,”段痕忽又開口,道:“告訴你件事,我的劍能夠開啓另一個世界,你要小心了。”
段痕沒說假話,劍舍利在此刻已經開始微微泛起光芒,四顆劍舍利交映成輝連成一線,那已經沒有絲毫作用的劍之禁地又一次被開啓。也許那裡並不是沒有絲毫作用,那裡已經空若深谷,卻擁有無比強大的吸納之力!
禁地甫一開啓,周圍無盡的黑暗卻被一股強大引力拉扯過去,原本的劍之禁地究竟是如何被開創出來無人知曉,但自段痕在黃帝時期與那黑色斗篷一場鏖戰之後,那裡卻已成了他的領土。
“想不到世間還有一個如此神奇的地方,我當真小看了你。但難道你不知道,黑暗纔是最原始的力量,任你這片領土如何寬廣你能吸得盡這天下的黑暗嗎?”那聲音顯然是在嘲笑段痕,嘲笑只因爲他相信自己的力量,也認爲段痕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
沒想到段痕卻道:“我不是說過的,三招。”
沒錯,三招。段痕這纔不過是第一招而已!
下一瞬間之後,那被劍之禁地所吸取的黑暗竟化成無形卻實質的劍氣反射而出!
“劍之禁地已經成了我的一部分,我可以將你加在我身上的傷痛轉化爲力量,這劍之禁地自然也可以!”
段痕這些日子以來到底都經歷了些什麼,居然能夠憑藉一己之念操控一個空間,他到底強到了何種地步!
“接第三招!”
段痕厲喝一聲,卻將全身真氣逆行而出化成無邊無際的黑暗,與周圍的黑暗融爲一體,而下一刻,段痕卻將自己置身於劍之禁地之中,而這一刻禁地居然無限擴張,將與段痕的真氣已經融爲一體的黑暗一同吞噬其中。
下一刻禁地之中的無盡黑暗卻已變成劍氣,一直藏身黑暗之中的帝幽冥在這一刻卻也無所遁形。
段痕爲了逼這人現身,卻是賭上了自己全部的修爲。此刻他體內幾乎已經沒有絲毫力量,而且這樣的他置身於這無盡劍氣之中也需承受極大痛苦。縱然神武決修爲能讓他將這劍氣化爲自身力量,但一則他此刻已是虛弱之極,二則這裡的劍氣過於龐大,便是他一身完好若想將這劍氣化爲自身修爲卻是頗費時間。而他此時,最沒有的,就是時間!
但他,卻未南宮涵爭取了足夠時間!
只一剎那,一剎那就已足夠!
南宮涵眼明手快,看到那無盡劍氣之中一道身影閃現,他的劍挺然而出!
劍光劃過,卻當真在那人身上留下一道傷痕,縱然淺縱然細,但這卻也是他二人的勝利!
那人轉身揮掌,卻似要將南宮涵斃於掌下。但一隻手擡起之後卻似猶豫,終於又落下。
“罷了罷了,”那人道:“我帝幽冥與人交手卻從未輸過一招半式,今日卻被你們這兩個後輩傷到,也罷也罷,你們要的東西在這,拿去吧。”從懷中取出一個錦盒,交到南宮涵手中,卻又道:“你不打開看看?”
南宮涵道:“若是你不想給我只說不給便是,沒必要和我耍這心機。”
帝幽冥卻道:“你還是看看的好。”
南宮涵不知帝幽冥用意,卻還是打開錦盒,卻不想其中竟有一道藍色光芒激射面門,南宮涵不及閃避,正被那光芒射中。
“不必擔心,他不會傷害你。這就是你要的名冥之神,我寧願將他給你助你修爲也決不讓他落入邪魔手中。我將他給了你,不算失約。但你也要答應我,別把他交給別人。”
南宮涵將這話聽得分明,同時也感覺到一股力量正在體內緩緩遊動,流經之處經絡血脈無不豁然開朗,舒暢無比,但這感覺卻是一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極度的空虛。他當然知道這是名冥之神與自己融爲一體的徵兆,當下不敢運勁與其對抗,只是任由其在體內流轉。帝幽冥卻在此刻不知消失到何處。
足足一個時辰過去,南宮涵纔算出了口氣,卻感覺自己呼吸吐納之間的力氣變強了不少,精神也更是充足。
“感覺怎麼樣了?”段痕此時卻已站在他面前,而南宮涵一見段痕卻感覺他比之方纔,卻也似發生了什麼變化。
“沒事。”南宮涵回答。
段痕道:“沒事就好,看來這次我們是因禍得福了。”
南宮涵道:“你我一脈相承,我得到了這力量,你自然也會隨之變強。”
段痕卻道:“不單如此。”
說話間他右掌緩緩托起,一團黑色劍氣油然而生。他竟在這一個時辰之中將帝幽冥周身無盡黑暗融入自己體內,成爲自己修爲。要行此事除了神武決修爲和無比深厚的功力之外更要有足夠的膽量與心思。段痕此時卻已一一做到,這一刻他比之來此之前,也無異於是天壤之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