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嗎,有那麼一種人,能夠在千萬分之一都不到的可能性下完成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善修羅就站在那座埋葬着那件黑色斗篷的墳墓前沉聲問道。
沒有人回答。
善修羅又道:“他已經去了那個世界,如你所願。但我相信他會回來,而且不是用我教給他的方法回來。”
“我也相信。”墳墓中終於有人回答。
善修羅道:“你該知道不求第二根本不在那裡,去那裡對他到底有多少幫助?”
“你難道還不明白,那裡對他沒有幫助,但對我們卻有很大的幫助。別忘了,我們離開的時候在那裡留下了什麼,那是我們無法帶出來的東西,如果他可以把那個東西帶出來哪怕一絲一毫,我們的勝算就會高很多。”
善修羅卻道:“一直都不是我們,而是他。”
“他,沒錯,就是他。”
劍舍利上的光芒已經消失,段痕循着那聲音找去,但他無論怎麼走,看到的就只有混沌一片,分不清是黑還是白,是明還是暗。
“你看不到我,我卻能看到你。”段痕確切的聽到這聲音,他轉身,那裡卻依舊什麼都沒有。
“你到底是誰,不求第二?”段痕當然希望這個人就是不去第二,只是他不敢肯定。
“不求第二?”那聲音道:“不求第二是誰,我又是誰,我是不求第二,還是不求第二是我?”
“你和不求第二到底是什麼關係,你認不認識這柄劍?”段痕將星傑高高舉起,長劍在這個世界彷彿閃耀着純白的光芒。
“認得,怎麼會不認得,我曾經就被這把劍傷過。因爲這一劍,我纔不得不留在這裡。”
“這麼說,你不是不求第二。”段痕顯然很失望。
“我當然不是他,但我永遠不會忘了他,那個讓我也爲之顫抖的人。”
“你到底是誰!”段痕此時已經顯得有些憤怒,他握劍的手已經咯咯作響。因爲他已經知道爲什麼那個人會要自己來這裡,就是因爲這個人。
“怎麼,你要殺我?”
段痕道:“沒錯。”
“你殺不了我的,我已經與這個世界融爲一體,已經成爲不存在的存在。就算你手中有這把劍,憑你此時此刻的修爲若想傷到我,根本不可能。”
段痕道:“這我當然知道,所以我要做的,就是把你,連同這個不存在的世界,一道毀了。”
劍舍利又閃爍起那奇異的光芒,劍芒處的一點寒星射向天際。
這一次開啓的劍界大門居然無限龐大,段痕定然是將全部的力量都注入到這一劍之中,只是開啓如此大門,他到底要做什麼?
“怎麼回事?”昔殤仰望天空,只看到一片黑雲壓頂,其中更彷彿有雷獸翻滾,隆隆作響。
這裡是劍之禁地,劍以外一切的禁地,這黑雲卻如何能夠進到這裡?
昔殤納罕之間,只看到一條熟悉的聲音自黑雲之中鑽出!
除了段痕,那人還能是誰!
“啊!”善修羅不知爲何大叫出聲,胸腹前捲起一處漩渦,這漩如激流一般旋轉,卻不是將外物捲進他的身體,而是將他的身體捲了進去。
“居然可以開啓一扇如此巨大的門,將那個世界完全拉入劍之禁地。只是,你以爲事情會這麼容易嗎?”那活埋在墳墓裡的黑色斗篷出奇的在那裡自言自語,似是驚奇,又似嘲笑。
劍之禁地決不允許絲毫外物的出現,那裡所匯聚的劍氣就如一團火,要將入侵的一切蒸發殆盡!
“你真的很聰明,你知道自己不能毀滅我,就藉由這裡的劍意與我的力量相互抵消,沒錯,這的確是一個很好的辦法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的力量要強於這裡呢?”陰雲中的聲音更顯淒厲,此刻段痕已經進入劍之禁地,那團黑雲也已有大半被拉入這個世界,拉入這個世界的大半已經被這裡的劍意消散,而這裡的劍意卻也已消失大半。
段痕道:“但你忘了一件事,這裡還有我。加上我,你信不信我可以毀了你!”
“你毀不了,因爲還有我!”善修羅是通往那個世界的門。如果房子塌了,門如何還能安好?
“但這裡,還有我。”昔殤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段痕身旁,此刻他們二人面對的卻是兩團黑氣。善修羅已經現出本像,他卻也不過只是一團黑氣而已。
兩團黑氣匯聚一團,他們本就是一體,就如善修羅與那劍黑色的斗篷,他們三人本就是一體。此時三分之二匯聚,他們究竟能產生何種力量?
段痕只看到黑雲翻滾之間恍若無數餓鬼羅剎在掙扎哀嚎,一張張鬼臉從黑雲之中紛涌出現,每張臉上的表情都不一樣,卻都一樣要至段痕於死地!
“感覺到了嗎?”昔殤湊到段痕耳旁道:“這裡的劍意,已經開始減弱。”
段痕道:“還有我!”
星傑入鞘,他的人卻彷彿變成了一柄劍!
無限劍意立刻充斥這空間,原本已經消失大半的劍意又被注入一股新的生機!
“小子,你這是在玩火,你可知道這樣做,你也會虛耗而死!”黑雲之中的聲音居然也開始恐懼!
段痕道:“如果能毀了你們,我相信他也定然變得虛弱,到那時我就一定可以殺了他!”
“難道你認爲自己在毀了我們之後還能活着麼?”
“能!”段痕大喝一聲,手心甚至是全身毛孔都激射出無限劍意,但同時他的七竅也開始滲血,不知是七竅,甚至是他在激射劍氣的毛孔,甚至就連沒有毛孔的手心都開始滲血,全身的衣衫都已被染紅,一個少年此刻卻已成了一個血人!
要將全身真氣化爲劍意除了《神武訣》這無上修爲,更需要能夠承受這痛苦的身體。劍意自身體迸射,就如一柄柄利劍自身體飛出,段痕此刻的身體幾乎就要被自己的劍意割碎!
但他依舊沒有收手,反而愈戰愈勇,疼痛並沒有消減他的勇氣,更激發他的鬥志!
人在沒有退路的時候,究竟能前進到什麼地方?
也許,不過是另一處絕路而已。
段痕的身體已經開始搖晃,當然,那一團黑氣也已經消弭大半,但即便那黑氣只剩下一絲一毫他都有本事讓自己如野草一般重生。
“敢不敢賭,你會比我先死!”黑雲之中的聲音顯然十分虛弱,但段痕卻不敢有絲毫懈怠,或者說他已經無法懈怠。宣泄的劍意已經不是他所能控制,就如漫過堤壩的洪水,如何還能攔得住?
他的手已經顫抖,也許他自己感覺不到,但那一雙手已經開始微微下垂。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還有一點點力量的存在,他已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也正在一點點抽離自己的身體。昔殤一直站在段痕身旁,他如何看不出段痕已經到了生死關頭。但他卻不能出手,若是此刻他將自身功力灌入段痕體內只會逼得他原本外泄的劍意又重回體內,但那樣只會讓段痕萬箭穿心。若他將自身修爲化爲劍意,也許能助得段痕一臂之力,但若稍有差池,死的就不單是段痕,還有他。
但此刻已容不得他再去權衡利弊,他必須要試一試!
“啊!”
就在昔殤準備出手的前一瞬間,段痕忽的爆喝一聲,原本鮮紅的血卻在這一瞬間變成黑色!
不是變成黑色,是被黑色的血覆蓋。
這一瞬間,一直潛藏在他體內的力量居然意外的爆發,修羅心的蒙醒同時將鬼子的力量激發,盤古的精元,無限的劍意,以及一切一切累積在他體內的力量就在這生死線間噴薄而出!
“這是什麼!”黑雲的聲音已經不再是恐懼,而是絕望。
段痕瞪大雙眼,一雙瞳孔卻是深紅色。這纔是修羅真正該有的眼神!
修羅心曾經告訴過段痕,只有生死之間的那一瞬才能激發出他的本能與潛力,才能讓他成爲真正的修羅!
力量,在這一刻決堤,只在一瞬之間就已將那團黑雲湮滅,恍惚間段痕似乎看到兩張猙獰的臉正在逐漸枯萎最終消失,他知道自己已經做到了要做的事。但此時迸發出的這力量卻已經不是他所能控制。劍之禁地已經不復存在,但這裡卻已經被一股比死亡更讓人畏懼的修羅氣息所充滿,昔殤已經能夠感覺到那股力量的存在,他當然也看得出,這力量不是段痕自己能夠控制的。
劍,一柄斷劍。
青龍劍的一半,卻已經凝聚了昔殤全部的修爲。
“兄弟,看來我已經沒有機會在於你一同把酒論劍了。”
劍鋒只如一點星火,卻在段痕眉心留下一個抹不去的烙印……
“這,怎麼可能……”墳墓中的聲音也似乎不敢相信這一刻所發生的事情,原本他是想段痕能從那個世界中將他無法帶離的身體哪怕只帶出一小部分,殘存在他劍鋒上的一小部分。但卻不成想,這一個決定不但沒有找到自己消失的身體,更讓自己失去了善修羅這一部分身體。
原本的完滿,此刻卻變得更加殘缺。
“我的時間,不多了。”那聲音說出這一句話之後,又陷入了沉寂。
但這一句話也同時應證着他的計劃不得不提前。
還有刀,還有一柄斷掉的刀。
刀是末日的,那柄黑色的唐刀。
而將他這把甚至能夠切斷補天石的刀,卻是一個人的手。
“你應該感到榮幸,這世上能讓我師父出手的刀客,畢竟不多。”說話的是人傑,杜鵑和雲妹沒有跟在他身邊,此刻他已經成了別人的隨從。他所跟隨的,是一位雙手藏在袍袖之中的老者,也是他已一隻因爲爲傲的師父。削斷末日的刀之後,他的手就收了起來,也收起了所有的戰心與殺機。
戰心與殺機並非面對敵人時的心意,而是如刀劍無二的兵器。只要能夠隨心所欲的操縱這兩種心性,就可以將自己的力量推往另一個高峰。
“年輕人,你的刀法很好,可惜,你的刀不夠好。我毀了它是在幫你,你需要一柄更好的刀。”老者的聲音顯得格外滄桑,似已經歷過這世間一切悲歡離合,看破一切愁雲慘淡。
末日無法說話,只是有默默戴上了那張純白甚至慘白的面具。無論那個老這是誰,能早一出手間就將自己的刀削斷,若不雪此恥,他絕不會再見任何人,也不會再讓任何人看到他的臉。
“師父,”人傑小跑着才能和前面那老者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但他卻也看不見那老者如何走路,但若想追上那老者卻怎麼也做不到。“你方纔出手,似乎還有後招,卻爲何不使出來?”人傑似乎有些氣力不濟,按常理他若只是快跑幾步應不至此,除非還有其他原因。
老者道:“其實根本沒有後招,只是讓對方以爲我有後招而不敢全力出招。兵者詭道,這道理難道至今時你還不懂?”
人傑道:“弟子愚鈍。但我見那人的刀法,卻好像並不如師父說的那麼高明。”
老者卻道:“連這你都看不出,你到底是怎麼做我徒弟的。他這一刀只是全力砍下卻不見絲毫後招,只因爲他已經看破我的刀法,知道我的後招不過是故佈疑陣。他能看出你都無法看出的一點,你認爲他的造詣如何?”
人傑低首,臉上卻已泛起羞愧之色。
老者又道:“雖說我收你做了徒弟,但前後也不過教了你三天功夫。等一會我會讓你看到你師父真正的刀法,但這也是我最後一次指點你刀法,能領悟到什麼地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原本以你的天賦到今天應該不會比剛纔那個人差,但爲何你始終沒有長進。”
人傑撓了撓頭,道:“弟子也不知道,可能機緣未到吧。”
老者道:“不管機緣到不到,今日之後你我師徒也就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
“看來他們已經來了。”南宮涵和
莫陽已經等在這裡很久了,他昨夜就已經來了這裡,他只是發現其實這裡的夜色居然也很美,月色下莫陽的笑依舊很美,只是此刻,天已經亮了。莫陽一早就看到那白衣老者正一步步朝這裡走來,甚至比南宮涵更早就看到,她只是希望那老者能走的慢一點,能讓他和南宮涵在這裡多呆一刻。
她如何能不知道南宮涵這一戰將是凶多吉少,其實說不上凶多吉少,而是絲毫沒有勝算。他如何沒有見到過流刃無形的刀法,那幾乎能與不求第二企及的造詣,如何是南宮涵可以匹敵的。
“你居然真的敢來這裡,勇氣可嘉。賭注,環宇之氣,只要你能勝得我一招半式,他就是你的。”說話間他已從懷中取出一個錦盒,看不清錦盒的樣式,只能看到那上面微微泛着的黃色光芒。
隨手一拋,這錦盒已掛在他二人身旁的一棵枯樹上。
其實不止是那棵樹,還有這裡的一切,甚至包括這裡的土地,都是枯萎的。
這裡本就不該有生命存在,這裡是連老天都遺棄的地方——枯山。
若是沒有幾分修爲就走進這裡只會讓自己也枯萎,流刃無形將地點定在這裡,就是爲了不希望有人打擾到他們。
“放心,我不會殺死你的。但是,你只有一次出招的機會,希望你不要錯過。”流刃無形說話的時候雙眼已經合起,但他的心眼卻在這一刻打開,周圍一切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心。
“謝謝前輩提醒,我也知道與前輩交手又怎麼會有第二次出手的機會。”
南宮涵已經拔出染塵長劍,劍鋒三尺三寸,此刻卻仿似一道從石縫中投射出的光芒,會流轉會彎曲會變換,卻沒有盡頭,他的盡頭永遠都在你視線所無法企及的遠方。
劍光,如時光般流轉,沖淡了周圍的一切,也沖淡周圍一切的過往。
流刃無形沒有看到這一招,嘴角卻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
然後,他的手臂緩緩張開,他的人彷彿化身成了刀,成了一切。無法被時光所沖淡的一切。
南宮涵已經看到他出手,只這一擡手間他就已經知道自己根本沒有絲毫的勝算,即便是這一招,他爲了這一戰苦心創出的這一名曰“流轉”的劍招。
他已準備收劍,卻不想忽然間流刃無形那一身令人折服的氣息竟而消失,而他的人卻迎向了南宮涵的劍。
一劍貫穿胸膛,他的嘴角依舊掛着微笑。
“爲什麼!”人傑爆喝一聲,不工長刃嗆然出鞘,不留餘力的一刀直劈南宮涵肩頭。此時南宮涵的劍還留在流刃無形體內,他當然有本事可以連同這句屍體一齊揮動,但要他如何能做出這種殘忍的事?
但此時若不反擊,南宮涵這一條臂膀只怕是保不住了。
“我不知道你師父爲什麼要求死,但他真的不是我殺的。我的劍根本沒有辦法傷到他。”這是南宮涵的解釋,不管人傑這一劍是否會砍下來,他只想讓人傑知道真相。
這一刀終究砍了下來,南宮涵卻沒有受傷。莫陽藏在懷中的小刀擋下了人傑這一刀。但她的虎口卻也因此崩裂,血噴濺而出。
“你難道看不出來,你師父是自己求死的?”莫陽強忍着疼問道。這些年來她雖然四處奔波,但卻少與人交手更別說受過一絲傷,卻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受傷卻是爲了自己心愛的人。想到這,她心頭卻不禁泛起一絲甜意。
人傑收刀,又抱起流刃無形的屍體,道:“不管怎樣,我師父終究是死在你的劍下。我知道此時我沒有殺了你的能耐,但是三年之後,我一定能親手殺了你。這不是戰約,是誓言,我已流刃無形首席弟子之名所立的誓言!”
南宮涵反手一吸,已將那泛着黃色光芒的錦盒收入囊中。但他卻不明白,爲何流刃無形要一心求死,而他最後的那一個微笑又代表着什麼。還有,人傑所立下的誓言,他當然不擔心人傑的報復,他只是擔心人傑會因此作出什麼過火的事,他能看得出人傑的天賦,所以他纔會擔心。
段痕的手依舊握着劍,他已經履行了自己的誓言,在自己有生之年將他的兄弟帶出了那個地方。只是他帶出的不過是一具屍體而已,昔殤全部的修爲和生命已經同他眉心的那一道傷痕烙在了他的體內。那時的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昔殤只有用自己全力的力量注入段痕體內,助他導氣歸元,也許那樣或可救他一命。但段痕的確活了過來,但他卻死了。
段痕葬下昔殤便帶着自己的劍去找見黑色的斗篷。
此刻善修羅與那不知名的黑氣都已消失,那件黑色斗篷的實力必定有所衰減,而段痕此刻卻已激發出體內全部力量。此消彼長,段痕此刻若要與那斗篷交手,未必就沒有勝算!
只是,當段痕走到那裡的時候,等他的卻不是那間斗篷,而是四柄修長利器。
“讓開!”段痕長劍已然出鞘,也許他不知道自己此刻面對的正是曾令天下喪膽的四大殭屍王。但即便他知道也絕不會退後半步,他已不想再被那人玩弄於股掌之間,而且他與那人的一切恩怨糾葛,到今日他也誓要有個了斷!
“回去,也許我還會饒你一命。”說話的是旱魃,誅仙劍青色的劍鋒泛着寒光,似乎要將一切凍結。
“回去,也要殺。”後卿駢指彈在血紅色的陷仙劍上,劍鳴如地獄的召喚。
星傑沒有被抽出,因爲星傑一直沒有被收入鞘中。
段痕沒有說話,他來這裡不是和任何人說話的。若要說話,也只有用劍!
劍鋒閃動,他的人已略到那四人面前,劍鋒又是一閃,他的劍已經搭在旱魃的脖子上。
但與此同時,他能感覺到有三柄劍已經抵在他身後。
“你信不信,在你的劍還未揮下去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殺了你。”將臣冷冷的聲音與他殭屍的身份絲毫不相稱。
段痕卻道:“信不信,你們會死在我前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