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擅軍略,指的是在行軍打仗的指揮上有一手,而這恰恰是展白暫時的短板。
展白雖然《鬼谷策》在手,但其最精通也最感興趣的還是裡面的權謀一道,而在權謀之中,又分帝王之術、媚上之術以及攻心之術。三者中,展白最擅長的無疑是其中的攻心之術了,而最近對於帝王之術也有了些許心得,至於媚上之術,則是興趣缺缺。
至於《鬼谷策》中說記載的軍略,展白或許是因爲天賦不足的緣故,總有種不得其門而入的晦澀感。
只是可憐的孫叔敖,在這樣半吊子的老師門下學習,也算是遇人不淑了。好在,孫叔敖所學的乃是裡面的政務篇,展白對此雖然也沒有太大的成就,但眼力還是不錯的,批改下作業然後紙上談兵的一番誇誇其談,倒也給了孫叔敖不少的裨益。
當然,這就是後文了。
且說顯陽這邊,在經歷了兩天的對峙之後,大將軍耶律上奇終於忍耐不住,開始發兵攻城了。
二十萬大軍鋪設開來,用鋪天蓋地形容絲毫不過。
當然,行軍打仗,不可能一股腦的將兵力全部用上去,尤其是在攻城戰中,更是有着極爲嚴格的法度。
一開始必要的準備,便是試探。
派出小股的兵力,對城池發起試探性的攻擊,以尋求對方的破綻,然後借用攻城器械對防守的薄弱處進行火力覆蓋,最後纔是大軍壓進,一鼓作氣,攻破城池。
耶律上奇作爲楚國的大將軍,武官之首,之前又受到吳起的影響,在用兵之上,重在穩紮穩打,最擅長的就是以絕對的力量進行正面的碾壓。
這樣的戰術,好處便是不容易出錯。至於弊端,其實也比較明顯,其一太依賴自身絕對的優勢。其次,就是太過穩妥,有時卻有可能貽誤了戰機。
當然,對於像現在這樣的攻城戰,卻是耶律上奇最爲拿手的了。因爲攻城,目標比較明確,所以戰機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畢竟人可以走,但城池是死的。
而耶律上奇的根本目的,原本就不是最大限度的殺傷敵人的有生力量,而是佔據顯陽。
其實從一開始,耶律上奇的戰略目的就非常明顯,便是攻城拔寨,一點點蠶絲壓縮公子雋的地盤,直到最後最後一城,迫使對方施全力與自己決一死戰,從而一戰定乾坤。
從這一點上來說,耶律上奇能坐上大將軍的位置,也是名副其實了。
攻城開始,只是半日的光景,顯陽已經處處告急,一封封加急戰報被迅速的送入駐紮在後方不遠處的公子雋手中。
公子雋大急,竟不顧展白的勸阻,一意孤行,帶着一千世子六率親至顯陽。
對於公子雋的心情,展白倒很能理解。
畢竟,在戰略上,顯陽的存亡意義實在太過重大了。
顯陽跟郢城幾乎已經到了脣亡齒寒的關係。
顯陽一旦陷落,郢城將失去最重要的屏障。
一時間,原本還算熱鬧的村莊,頓時人去樓空,只剩下展白以及他身邊的百名練血軍親衛。
“主公,難道我們不去麼?”蘇秦很是不解道。
“去當然是要去,但卻不能跟公子雋一起。”展白先是點了點頭,緊接着又搖了搖頭。
“不懂?”展白察覺到蘇秦眼眸中的疑問,不禁開口道。
蘇秦很誠實的點頭。
兩人接觸了也有兩三的時間了,展白對蘇秦多多少少也有了些瞭解。
蘇秦此人平日裡表現出來的有些木訥,尤其是在寧小凝的面前,更是扭捏,靦腆的彷彿從未跟異性接觸過一般。
不僅僅如此,其性格中的迂腐也是盡顯無疑。對於人情世故非常生疏,有時候甚至讓展白懷疑,他到底是不是縱橫家的傳人。
畢竟,說其縱橫一脈,給人的第一印象,總是舌綻蓮花,憑着一張嘴甚至可以將死說活一般。
不過,很快,展白就轉變了這個觀念。
縱橫一說,其實對於鬼谷一脈,其實是有些狹隘的。確切的講,所謂縱橫,不過是鬼谷一脈中學問的一條分支罷了。
而正如蘇秦自己所說的那般,他的長處並非是權謀心計,而是在軍略之上。
而事實也很快就證明了他的才華。
短短的兩天時間,蘇秦就指出了煉血軍二十六處短板,並極快的擬定了一個全新的訓練手冊,據聶小凡講,效果頗爲顯著。
這二十六處短板,事實上絕大多數都是一些極爲細小的問題,可正是這些細節,一旦爲敵人看破的話,在戰場上甚至會帶來致命的後果。
因爲這個原因,聶小凡不只一次的面見展白,希望能夠將蘇秦調派入煉血軍,爲此,他甚至不惜退位讓賢。可惜,最終卻被展白斷然拒絕了。
於煉血軍而言,蘇秦不過是牛刀小試,所謂窺一斑而見全豹,其在軍略上的才華若只是指揮小小的煉血軍無疑是大材小用了。
展白有自己的考量,也正因爲如此,所以依然將蘇秦安排在自己身邊。
“那麼,蘇秦,我且問你,若是由你來掌控軍隊,防禦顯陽,有幾成勝算?”展白定眼望着蘇秦,問道。
“這……不瞞主公,從現有的情勢看,只要那耶律上奇不犯低級的錯誤,學生自問……勝算不足一成。”這就是蘇秦的性格了,從來都不知道何爲委婉,有什麼就說什麼,爲此,甚至不顧惜自己的名聲。
兩人既然已經確立了關係,在稱呼上也相應的發生了改變。
“那麼,此去顯陽,多我們不多,少我們也不少,你覺得此話可對?”展白繼續說道。
說起軍略上,展白或許不如蘇秦,可若是對形勢的判斷,展白對自己卻有着十足的信心。
“……主公所言不錯。”蘇秦神色微僵,但還是點了點頭,“可是……難道咱們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顯陽淪落麼?而且公子雋已經親征,若是戰敗被俘或者被殺的話,那幾乎就已經宣告咱們最終的失敗了?”
“蘇秦,在你看來,如何才能最大把握的解決顯陽之困?”展白沒有回答,反而話題一轉。
“這……”蘇秦微微一愣,但思維還是不自覺的被展白帶了進去,一番沉默的思索後,原本還迷茫的眼神漸漸變得明亮起來。
“擒賊先擒王。”展白跟蘇秦突然發出異口同聲之言。
兩人相視一眼,然後哈哈大笑了起來。
不怪蘇秦沒有想到,只是因爲情勢的危機,讓他暫時的陷入了死衚衕,等冷靜下來之後,立即就想到了破敵之策。
耶律上奇用兵之道在一個正字,而要想破他,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另外一個字,那便是“奇”。
所謂的奇,便是出其不意,以兵法論,倒是跟齊國孫武的“詭道”有異曲同工之妙。
正可以克奇,同樣的奇也能克正,至於勝負,就只看各方的手段了。
耶律上奇雖稱得上是用兵的名家,但距離“大家”還是有距離的,否則,之前,也不會一直屈居吳起之下默默無聞了。
若是今天遇到的對手是吳起的話,那麼展白二話不講,要麼直接舉手投降要麼就立刻遠遁,絕不做無謂的垂死掙扎。
可惜,這個世上沒有如果,今天說面對的也不是吳起,而只是耶律上奇罷了。
吳起用兵之正,在於攻防兼備,以攻代守,以守代攻。但耶律上奇顯然沒有這份把控力。
展白仔細研究過前方送來的戰報,雖然處處烽火,到處告急,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可顯眼畢竟還沒有陷落,甚至有些戰報中顯示,有些城牆處耶律大軍明明已經佔據了優勢,但最終因爲畏首畏尾而選擇了退去。
或許,在耶律上奇看來,這麼選擇並沒有錯。畢竟,若是在他看來,那些即將攻陷的城牆未必沒有可能是對手設下的埋伏。
與其冒險奮進,不若起頭並肩,從整體上給予顯陽最大的壓力,以絕對的力量徹底轟碎顯陽的防禦。
可這一切看在展白的眼中,卻是敏銳的察覺到了耶律上奇用兵上的破綻。
“耶律上奇太過求穩了,以至於到了故步自封的地步。”展白嘆息了一聲,“而這正是他用兵之道上的最大破綻。”
“你們說的這些,我怎麼一點都不明白。既然耶律上奇如此求穩,那麼你們想要擒賊擒王,豈不是更加的困難了?”幾乎被遺忘的寧小凝適時的刷新了自己的存在感。
“寧……姑娘,可曾聽說過一句話,叫做過猶不及,還有物極必反。”蘇秦即便在最放鬆的時候,在與寧小凝說話時,白皙的臉上也是難得的現出了一抹紅暈。
展白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卻並沒有在意。
他可不以爲蘇秦這種表現,就是對寧小凝生出了傾慕之情。事實上,這更像是初遇異性上的不習慣以及新鮮感。
“看來,想要徹底的收服蘇秦倒也並不困難,說不得那天自己要親自做回紅娘了。”展白心中暗自算計着。
“我還是不懂。”寧小凝歪着腦袋想了一會,便果斷放棄了。
“不懂就不懂了,反正也不用你上陣殺敵。”展白沒有絲毫的興趣跟她詳細的解釋,“蘇秦,你親自去聶小凡那裡一趟,今夜,咱們就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