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說到這就足夠了。
身爲謀士,一定要把握好這個度,否則就是過猶不及,弄不好,會惹來殺身之禍的。
就以如何平衡丹陽內兩位世子勢力一事來說,展白就只負責了出謀劃策,至於怎麼行動,就不能多問了。
公子雋看似對展白知無不言,可定然還是會有所保留的,比如他在丹陽的勢力。
身爲一國世子,公子雋的境遇無疑是極差的,可即便如此,若說他在丹陽城內沒有絲毫的根基,怕是鬼都不相信,否則的話,別說就藩郢城,估計,早就被那兩位兄長吃的骨頭渣子都難以剩下了。
而正是這些公子雋甚至連展白都不能說的隱藏勢力,無疑是執行這次平衡任務最好的人選了。
至於如何平衡,無非是扶持弱的,打壓強的了。
公子田比公子笑強,那就暗地裡支持公子笑,給公子田搞些破壞,至於手段麼,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哦,對了,先生,就在前兩日,學生給當朝大司空,也就是您的爺爺去了一封信。”公子雋話題一轉,頗有些意味深長的說道。
楚國大司空,丹陽朝堂上的文官之首,其能量是顯而易見的。
公子雋之舉,無疑有拉攏之嫌。
不過,展白卻並不看好此舉。
天賜展脈不同於春秋之洲的本地門閥,底蘊上無疑差了許多。甚至於毫不客氣的說,展才孤的威望只限制於朝堂之上。
原本,吳起還在的時候,憑着自己的殺伐果斷,攜着變法帶來的國家紅利,還能死死的壓制各個門閥,可最終也爲自己引來了殺身之禍。
到了後吳起時代,大司空以及大將軍作爲楚國的文、武之首,顯然就沒有那種能力了。也正因爲如此,才導致楚國朝堂的動盪,乃至影響了國家的安危。
當然,展才孤作爲外來之人,也從未想過要像吳起那般建立什麼大事業。中庸之道,得過且過,只要能夠爲家族帶來好處,他絲毫不介意做一個縮頭烏龜。
由此可見,在這樣的混亂環境以及不求上進的心思下,謹小慎微的展才孤怎麼可能會選擇站隊,而且還是站在並不爲人看好的公子雋一邊。
“公子還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爲好。”展白最終還是忍不住勸說了一句。
“嗯?先生爲何會如此說?”公子雋有些不解。
當局者迷,在公子雋看來,之前,也正是在大司空的授意下,自己才拔得頭籌進入天賜展脈挑選賢良的。再有了展白這層關係,將大司空拉到自己的陣營之中應該並不難。
“公子應該知道,像我們這種外來的家族,最大的忌諱便是孤注一擲。所以,展家子弟,有像爺爺這般在楚國爲官的,也有人進入到了秦國、齊國等等。反過來講,家族也不會爲了某一個子弟,而做出冒險之舉。更不要說,我並非是以展氏子弟的身份進入春秋之洲了。”展白搖了搖頭,“以爺爺的智慧,絕對看得出,他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中立。不參與爭儲,雖然會因此而失去了從龍之功,可以他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不論新君是誰,登基之後,也絕對離不開他這個兩朝老臣。無過便是功,若是公子你,又或做何選擇?”
公子雋神色很難看,顯然在心中已經認同了展白的說辭。
是啊,展才孤現在已經是位居人臣了,他根本沒有必要處心積慮的巴結新君。對於新君尚且如此,更不要說,還沒有確定名份的世子了。只要他能夠保持中立,那麼三位世子,不論誰最後登上王位,都找不出藉口更找不到理由將其罷黜,甚至爲了收買人心還要多加重用。
既然如此,只要不是傻子,誰又會去冒這個險呢?
“那先生你覺得,大將軍會不會也選擇中立呢?”公子雋很快調整好心態,眼睛卻是不由一亮。
“只要他不傻,應該會選擇中立。不過,這是在新君未定之前,一旦公子的兩位兄長任何一人登上了九五之位,爲表忠心,他絕對會表現的更加積極。”展白如何看不出公子雋的心思,卻是嘆息着將其點醒。
大將軍選擇中立與否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只要新君未定,公子雋的安危是不用擔心的。可是一旦新君登基,又不是公子雋的話,那麼勢必會迎來大將軍最大的怒火。
這便是文官與武官的不同,對於君王而言,他不需要文官的忠心,只要盡心盡力的輔佐自己就可以了,可對於武官,卻要嚴謹的多了。
新君登基,首要的任務勢必是將軍權收攏,至於如何收攏,自然是安插自己的親信了。
大將軍身爲武官之首,就決定了他不能輕易選邊,否則,無異於一場豪賭。賭贏了沒獎勵,輸了就是身首異離的下場。而若是選擇中立,待新君登基後,依然還是逃不過被清洗的命運,畢竟他並不是新君的親信。
若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就只有一條路可選,那就是竭盡全力的去當好新君的忠犬。
現實是殘酷的,公子雋的實力實在太弱了,不只是他自己,就算是展白,也沒有絲毫的信心,能夠在這場王位爭奪戰中取勝,所以,纔有了封疆裂土然後再圖全國的大計劃。
換言之,日後,那大將軍有着極大的可能會成爲公子雋的戰場上的敵人。
“看來學生還是將一切想的太簡單了。”公子雋滿是無奈的苦笑。
“與其怨天尤人,不如腳踏實地的走好每一步。只要給我們充足的時間,相信早晚有一天,公子能夠踏足丹陽的土地。”展白不無安慰道。
……
不知不覺中已是日落西山,展白瞥了瞥窗外的天色,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了。
“哦,對了,差點忘記說了。”告辭之前,展白突然一撫額頭,“這幾日,我府上也在招攬遊俠。不過,公子放心,那些並非是門客,而是劍齋的外齋幫衆而已。”
這件事情,公子雋或許並不在意,可展白卻不能沒有自覺,否則的話,日後應景之時,就有可能成爲有心人攻訐自己的藉口。
現在將一切說開,也就省去了麻煩。
公子雋不傻,顯然也看出了展白的心思,並沒有虛假的做作一番,隨口問了些關於劍齋的事宜之後,就算是將此事揭過了。
……
“先生,那公子雋真的能成事麼?”回家的路上,琴音突然幽幽的問道。
公子雋能不能成事,琴音並不在乎,她實際上是擔憂展白的安危。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種事誰又敢確定呢。”展白如何看不出琴音的心思,嘴上微微一笑,“放心好了,不管事成與否,先生我都不會有事的。”
畢竟……這只不過是棋盤上微不足道的一步棋而已。
展白心中暗自想道,不自覺中,目光微微上撇,望向星光密佈的夜空。
“想必,現在天上已經有不少眼睛在看着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