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特在樹木間沒命的奔跑,任憑馬吉爾在後面怎麼喊都不停下,少年矯健的身影幾次幾乎從騎士隊長的視線裡消失,馬吉爾憑着腳步聲才勉強追着他。提林與騎士們緊隨馬吉爾身後,他們想要騎上坐騎,但是雨林中到處垂下來的枝條只會讓他們行進的更慢,無奈只好牽着馬盡全力在後面跟着。
斯坦不敢跑的太快,他知道奈爾菲根本不可能跟得上這樣的行進速度,而他絕對不能讓法師一個人在這雨林中行走。“你用飛行術吧,我來牽馬。”
奈爾菲瞥了斯坦一眼,重疊的樹枝幾乎遮擋住了所有月光,她只能看到騎士模糊的輪廓。“用不到,你不用管我。”
“你怎麼……”對於奈爾菲的無理取鬧,斯坦毫無辦法。“我們不能跟丟了他們,在這雨林裡,一旦迷路,後果不堪設想,更不要說還有遭遇法師的危險。”
“那你還不快點追上去,我有沒有危險和你有什麼關係?”奈爾菲從斯坦身邊跑過,堆滿腐朽樹葉的地面與溼漉漉的泥地讓她無法跑的太快,離前方騎士們的距離越來越遠。
斯坦噴出了長長的鼻息,拽緊了拳頭,突然衝上前去,一把抱起奈爾菲,將她面朝下往馬背上一放,法師的鼻子撞到了馬匹的頭骨。“抓緊了!”斯坦沒有給她太多反應時間,立刻拉起了繮繩,同時另一隻手用力往自己坐騎的臀部猛地一拍,馬匹嘶鳴着追着前方的騎士而去,斯坦邁開了步子,大步向前趕去。
“放我下來,斯坦,你這個混蛋,放我下來,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違反我的意願強迫我做任何事!”奈爾菲緊貼在馬背上,低垂的枝條在頭頂上掠過。
斯坦沒有理睬她,連回頭看一眼都沒有,牽着一匹馱着人的馬匹要跟上前方疾跑着的同伴本身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再說他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不去理睬是最好的選擇。
奈爾菲在後面不停叫着,尖利的聲音迴繞在斯坦耳邊,他很好奇這個女孩竟然能連續叫這麼久而不覺得累,這使他對提林的話又有了更進一步的理解。
雖然斯坦的速度比自己的騎士同伴們要慢一些,但是令他驚訝的是,希望的背影始終沒有逃出他的視線,而在希望前方,他仍能聽見騎士的腳步聲,只是腳步聲逐漸稀疏,似乎騎士們之間的距離正在拉開,從密集的隊形變成了一長條。
也不知跑了多久,奈爾菲終於累的停止了叫喊,斯坦的大腦裡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聲,眼前雜亂的樹木就像幻影般在前方變換着方向,唯有希望,依然像一盞明燈般爲他指引着方向。這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也聞到了一些奇怪的氣味,他不知道這股味道是什麼時候瀰漫在身邊的,但是此時才察覺到。斯坦在大腦中搜尋着關於這個氣味的信息,但是疲於奔命的奔跑讓他精神渙散,無法清晰的思考,然而他知道,這絕對不是令人愉快的味道。
氣味越來越濃重,樹木也稀疏了起來,前方的腳步聲驟然停止,不一會兒,希望也停了下來,一名騎士抓住了它的繮繩,避免它一頭衝向水裡。幾名騎士已經拔出了劍,警戒着周圍的動靜,斯坦喘着粗氣走到了同伴身邊。“怎麼回事,發現什麼了?”但是眼前的一幕讓斯坦馬上閉上了嘴。
只見在一片焦黑的紅樹頂上,十幾間被燒燬的木屋歪歪斜斜的靠在樹枝上,有幾間木屋被徹底燒燬,只剩下一面不完整的木牆。正是退潮時期,裸露在外的軟泥地上,散落着十幾具屍體,賴特,提林與馬吉爾正在逐一檢查着這些屍體。藉助着皎潔的月光,斯坦發現在遠處的海面上,還漂浮着至少十多具屍體與不少木板。“見鬼,我們來晚了!”斯坦忿忿的說着,也跑上前去幫忙檢查起屍體。
斯坦翻過一具面朝下的屍體,屍體的臉部在潮溼的泥地中已經浸泡多日,現在已經腫脹發軟,從鼻子和嘴裡往外漏着水。斯坦忍住胃裡強烈的不適感,站了起來,才發現奈爾菲不知道時候已經到了他身邊。“別看!”斯坦擋在了奈爾菲身前。
“讓開,我要查看他們的身份。”奈爾菲想要推開斯坦,但是騎士魁梧的身材根本不動分毫,法師又用了下力,還是沒有絲毫作用,於是只好施展飛行術從斯坦頭頂上飛了過去。
“奈……”斯坦剛想阻止法師,但是已經太晚了,奈爾菲措手不及的捂住嘴,跪倒在地上,隨即雙手撐住地面,開始嘔吐起來。斯坦連忙輕輕拍着她的背部,好讓她舒服一些。
提林與馬吉爾已經檢查完畢,走了回來,騎士隊長無奈的搖了搖頭。“都死了,沒有活口,看裝束大多都是這裡的漁民,另外還有兩個是法師。”馬吉爾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奈爾菲。“按照昨晚那些法師的衣服判斷,應該都是法師塔的人。”
提林從奈爾菲的坐騎上拿來了水囊,遞給了斯坦。“給她喝一點吧,太慘了……”
馬吉爾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逃出來一個扁平酒瓶,仰起頭就是一大口。“沒有活口,我們也就無從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只能試着推斷了。”
斯坦將水囊打開,向奈爾菲捧起的雙手裡倒了一些清水,女孩把水潑到嘴上清洗完嘔吐物,然後又把臉給衝了一遍,才漸漸恢復了平靜。斯坦見奈爾菲已經無礙,把水囊放到了她手中,站了起來。“依我看,一定是兩羣法師都準備在這裡過夜,然後就打了起來,殃及了這些無辜的漁民。”
“沒這麼簡單,斯坦。”馬吉爾把酒瓶扔給了斯坦。“喝一點吧,能讓你思路很清晰,如果真的只是誤傷,爲什麼一個漁民都沒有活下來?所以,這顯然是滅口!”
“滅口?爲什麼要滅口,他們一輩子生活在這裡,他們什麼都不知道!”賴特向着衆人走來,哭紅的眼睛閃爍着淚光,顫抖的肩膀顯露出他此刻心中的悲憤。
提林走到了賴特身邊,將手放到了他抖動的肩膀上。“我很抱歉,賴特,一定是那些法師住在這裡時,有什麼秘密被漁民們在無意中發現了。”
“不,法師塔的法師再怎麼樣也不會濫殺無辜的,這一定是暮光教派的人乾的。”奈爾菲已經恢復了過來,拍了拍膝蓋上的淤泥,緩緩的說着。
賴特一把拍開提林的手。“都是你們,都是你們這些外鄉人,你們不來他們也不會死,你們爲什麼都要到瑟倫德拉來,這裡原來是那麼平靜!”
斯坦嘆着氣,走到了賴特另一側,把酒瓶塞到了他手中。“賴特,我們到這裡來就是爲阻止暮光教派的陰謀的,我們和他們不一樣,我們……是你的朋友。”
賴特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淚,舉起酒瓶猛地喝了起來,還未發育完全的喉結隨着吞嚥的節奏滾動着。
騎士們挖了一個大坑,把泥地上的十多具屍體埋了進去,隨後在紅樹村遺址附近找了個相對平整的空地埋鍋造飯。賴特一直沉默着坐在一邊,眼神呆滯的看着跳躍着的火焰。
馬吉爾推了下提林,向着賴特擡了擡下巴。“他沒事吧,我們還要靠他走出這該死的雨林呢?”
提林正在攪拌着鍋裡的肉湯,他把湯勺交給了弗雷澤。“我去看看。”
斯坦向他做了個手勢,提林點了點頭,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坐下,斯坦站起身來,走到賴特身邊慢慢的坐了下來。“你一開始聞到的味道就是燒焦的氣味吧。”
賴特木然的看着前方,過了好幾秒才答道,“是的,我對這叢林中的氣味太熟悉了,只要有一點不尋常就能聞出來。”
“裡面有你的朋友嗎?”斯坦謹慎的問着。
“還有酒嗎?”賴特轉過頭看着斯坦。
斯坦笑了笑,對着身後大聲吼道。“酒!”隨即,一個扁酒瓶被扔了過來,斯坦一把接住,遞給了賴特。“我知道你會喜歡的。”
賴特的臉僵硬的抽動了一下,打開瓶蓋喝了一口。“我來過這裡好幾次,與這裡的幾乎每一個人都聊過幾句,紅樹村很小,一共才二十多個人,他們都是善良淳樸的漁民。”
斯坦嘆了一口氣,十指交叉。“逝者已逝,賴特,我們能做的就是找出真相,懲處那些罪惡之人,以告慰這些逝去的生命。”
賴特又仰頭喝了一大口酒,看向了斯坦。“我相信你,斯坦,還有提林,我並不相信其他的坎瑞託騎士,但是對於你和提林說的話,我知道我不該懷有任何懷疑,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時,我就知道,我必須相信你。”
斯坦重重拍了拍賴特稍顯單薄的背,把他拍的差點將嘴裡的酒給噴了出來。“我向你保證,賴特,你的信任是正確的,我們需要你,賴特,我們要走出斯威特雨林,才能繼續追逐那些法師。”
賴特擦了擦被斯坦拍的流出嘴角的酒液。“我明白,斯坦,交給我吧,爲了那些死去的同胞,我一定會帶你們找到他們的。”
斯坦讚許了擡起了手,但是當看到賴特緊張的神情後,不好意思的放了下來,笑容終於又回到了少年的臉上,雖然勉強,但卻讓斯坦放下心來。在這一刻,斯坦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不知不覺中向着一個領袖轉變,他不知道這個轉變是什何時開始的,也許是在薩拉境內的那場大戰後,或者是在帶領三個女孩去阿爾圖納的路上,又或許是在馬格納斯要塞的戰鬥中,似乎每一次經歷都逼迫他做着改變,一切都在不經意間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