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風雲變幻,時時刻刻都有新的熱鬧發生。
然而,即便周世錦又和陳顯世子大鬧豔.月樓,因爲和外地人搶頭牌而大打出手了;或者是京都某員外的女兒,和某某某偷.情,被人發現後,又是殺人越貨,又是盜寶偷財,最後還和姦.夫私奔了;再或者是,朝中某位大員年過六十,還寶刀未老,嬌滴滴的小妾又爲他添了個八斤中大胖小子;這樣的消息,在京城中引來的熱鬧,有多麼的讓衆人捧腹大笑、啼笑皆非,近幾日京都百姓最爲關注的,卻還是有關池府的姑娘昏迷不醒的消息。
不過是池玲瓏昏迷的第二天,原本等着看熱鬧的京都民衆,便當真等來了熱鬧看。
先是太后宮裡的談嬤嬤,及太監金寶公公,每人帶了十多個宮娥和太監出了宮,進了康郡王府,隨即,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宮裡莫名其妙的竟又又下了一道懿旨。
那懿旨文縐縐的,具體什麼意思貧苦老百姓自然聽不懂,問了飽學之士才知道,原來,那懿旨上說的是:平陽郡主的父親康郡王近些時日身體不適,爲了給自己的父王沖喜,之前給平陽郡主預定的,二月二十八日的婚期,現在提前,婚期就改在七日後。
這道莫名其妙的懿旨,從康郡王府傳出來的時候,當真讓輿論更加譁然。
衆人都摸不着頭腦,太后娘娘這次到底又打的是什麼算盤,卻還是不敢說什麼不和諧場面的話。
儘管他們每人心裡,都止不住的嘀咕:從來只聽說過,娶媳婦給公婆或相公沖喜的,這倒是第一次聽說,嫁女兒只爲給自己親爹沖喜?!
太后娘娘確定不是人太老了,以至於腦子胡成一團漿糊了,這才辦了這樣不合情理的事情,下了這樣莫名其妙的懿旨?
還有第二點,婚期從二月二十八,直接提前到七日後?!!
七日後,那便是還在正月裡。
雖然正月裡喜事多,各家各戶都忙着娶媳婦、嫁女兒,可是,七日後,這日子也實在太趕了!
昨天穆長堯和平陽郡主的親事,才由太后親自下懿旨定下來了。
可是,昨天安國公府也纔剛過了“六禮”的前二禮——納彩和問名,可是連納吉還沒有進行呢。
短短七日時間,要完整按照郡主禮儀,把這親事辦完,這,這……這簡直無異於癡人說夢。
別說是按照郡主禮節辦親事了,就說是平頭老百姓,娶個媳婦,也要先定親,然後走“六禮”的。
老百姓家不講究,可是一些愛惜女兒的人家,也是會在婚前拿拿大,好在男方家裡人面前顯示顯示,自己女兒不愁嫁,自己女兒在家裡受寵的很,也不是你們想娶就能輕易娶回去的。
如此經過幾番折騰才定下出嫁之日,男方看女方家裡如此重視家中的女兒,娶進門後,自然也會百般看重。
這還是平民百姓家,放在京都一些勳貴世家中,女兒大多都是十三、四歲定親,大概十六歲左右,纔會出嫁。
中間這兩、三年時間,便是行六禮的時間,可以說,但凡是大世家的姑娘,從來就不會輕易出嫁。
個別人家因爲太疼愛女兒,甚至會將姑娘養到十八歲,纔會嫁女,這樣的人家且就不說了。
可如上所述十三、四歲定親,過上兩、三年菜出嫁,這纔是整個京都,乃至於整個大魏貴女們出嫁的。在時間方面該如何進行的潮流風向標。
可是,如今,堂堂一個郡主,從定親到成親,滿打滿算,親事竟然要在七日內完成?!!
不說沒見識的平民百姓要想多了,就是一些官夫人們,此刻也不得不耐下性子來仔細琢磨琢磨,這裡邊是不是還藏着什麼貓膩。
貓膩自然會有的,可是,卻完全不在這些人可以接觸的範圍內。
個別消息靈通的世家,自然是有內幕消息的。
而當這些人佈置在太后宮中的線人,將今日發生在太后宮中的事情,一一稟告了各自的主子後,別說是內宅的夫人們凜然了,即便是朝堂上的官員,那些手握權柄的大男人,也不得不暗歎一句:可恨平陽郡主生了個女兒身,她若爲男子,怕也會是一代梟雄。
事情回到今日早起。
纔剛下了早朝的惠郡王,在府門前便遇到了一見如故的“忘年交”池仲禮。
興致高昂之際,就邀相見恨晚的好友,入府共飲幾杯。
不想,池仲禮卻是當街便給他跪了下來。
街上自然不是說話的地方,即便是惠郡王府的門前。
因而,惠郡王便將池仲禮招進府中。
兩人到了惠郡王的書房,等惠郡王將一干人等全都驅散了後,池仲禮纔將所有事情一一言出。
“昨日晚生爲昏迷不醒的侄女,遍請京中大夫,到了晚間回府的時候,卻是在府中偏僻一小巷中,被一女子攔了車。”
“晚上本是不認識那女子的,然那丫鬟女子口口聲聲言道有重要事情相告,說是她知道是何人對我侄女不利,願將真相告知,只求晚生能暫時報她性命無憂。”
“晚生無奈,又實在被那女子言辭所誘,便避開行人,將她帶入池府。晚間用膳過後,讓夫人去見那女子,卻不想,那女子竟是說,她說……”
“那女子說了什麼?”容貌和乾世子有六分相像的惠郡王,開口好奇問道。
池仲禮一咬牙,眼眶一紅,才莫可奈何的說道:“那女子竟是說,她乃是,乃是平陽郡主身邊的二等丫鬟。”
“平陽身邊的丫鬟?此事當真?”
池仲禮點點頭,從袖中掏出一個腰牌,遞給惠郡王,“這便是那丫鬟的身份證明,王爺且看。”
惠郡王收下了,仔細翻看了一番,卻是沒有說什麼。
池仲禮自然知道,單只是這一個證據,根本證明不了什麼。
便又道:“那女子言說,說……我那苦命的侄女,至今昏迷不醒,乃是中了巫蠱之術。”
“啪”一聲輕響,惠郡王手中的茶盞,一個不小心便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巫蠱之術,不論到了何時何地,都是當政者所忌憚的東西。
早在大興王朝時,所謂的中興之主,——一代天驕的興明皇,便是被一個被打入冷宮的后妃,怨毒之下施了巫蠱之術,一代明君才轉眼就駕崩的。
而到了大魏朝,開國皇后雖然因爲高祖皇帝駕崩,心裡淒涼之下,晚年都是在影梅庵渡過的。
然而,開國皇后其實並不是安享晚年,在影梅庵喜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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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則是被早前隨着高祖皇帝打江山時,覆滅的一路叛軍慘活下來的家眷,施了巫蠱之術,昏迷一月之後,倏然暴斃的。
因爲開國皇后死狀太過悽慘,而歷史的教訓又太過凝重,之後大魏每代皇帝登基,都要再次將巫蠱之術嚴格申令禁止一遍。
怕的就是有人知法犯法,倒行逆施。
惠郡王倒是從來沒想過,在今上的治理之下,竟當真還有人敢用巫蠱之術害人。
而竟敢和朝廷律令對着幹的那人,竟還是他的親侄女?!!
惠郡王險些要氣笑了,然而,面上的神色卻愈加隱晦起來。
池仲禮就又道:“那女子說,她曾在爲平陽郡主收拾房間的時候,在她的枕頭下,發現了兩個人偶……”
“等等,兩個?!!”
不等池仲禮繼續說下去,惠郡王又倏然不敢置信的出聲,將他的話打斷。
又迫不及待的問,“那另一人又是誰?”
一個閨閣少女,用巫蠱之術害人還不算,害的竟還不止是一個人那麼簡單。
即便是長期手握重權,無論什麼大場面都見過的惠郡王,此刻面上的神情,也說不上好看。
不得不說,有這樣一個瘋了是的侄女,即便是堂叔,他也感覺背後發涼。
惠郡王就又逼問了池仲禮一句,“另一人是誰?”
池仲禮臉色青白,頗有些撞見了皇家隱秘事情的惶恐和不安感,他囁嚅的道:“是,是……康郡王!”
“咔嚓!”
“啪!”
接下來,池仲禮又三言兩語的向惠郡王彙報了一遍,那女子乃是因爲被平陽郡主打得遍體鱗傷,實在無路可走之下,纔出了此下策。
此番去見他們夫婦二人,不求他們看在她相幫的份兒上,救她一命,卻是祈求,若是證實了她所言所敘都是真的,便希望池府夫婦,能出錢爲她方十歲的弟弟贖身,救他一命。
“那女子的兄弟身患何病?”
“不,不是病。說是,說是被,被平陽郡主,施了炮烙之刑……”
接下來的事情,惠郡王在仔細考慮過一番後,便也遞了牌子進宮。
並讓池仲禮夫婦,帶上那遍體鱗傷的小丫頭,隨他進宮。
惠郡王到真的不是爛好心,去趟這趟渾水。
他此番賣池仲禮一個人情,一來,確實是因爲覺得這人不錯,可深交;二來,也是看在忠勇侯池仲遠和江閣老的面子;三則,不管康郡王再如何的倒行逆施,視人命如草芥,他終究都是他的堂兄弟,是皇室的郡王。
他可以死於疾病,戰爭,蒼老,卻絕對不可以,死在自己親生女兒手上。
那對於整個皇室來說,都是屈辱!
惠郡王求見的是當今太后,卻不是弘遠帝。
太后對惠郡王這個侄子的觀感,向來很好,見牌子遞上來,便宣見了。
卻不料,這一見,就當真捅出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當談嬤嬤和金寶公公,將從平陽郡主房中,收到的兩個身上扎着鐵釘的人偶,放在太后面前,並押解了平陽郡主,並十多個被平陽郡主折磨的,完全看不出來本來樣子的丫頭進宮的時候,平陽郡主一直在太后面前營造出的,“深情”和“溫婉可人”的形象,完全坍塌!
巫蠱之術啊……
太后娘娘看見面上紮在兩個小人兒身上的,泛着活活白光的鐵釘,只覺得背後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
她知道平陽這丫頭性子執拗,佔有慾強,卻也一直都道,那丫頭心善,平日裡見着在宮中受欺負的宮娥和小太監,也會幫忙解圍。
然而,她卻從來不知道,她因爲一個男人,竟然對人家原本的未婚妻,下這樣的毒手。
這也就罷了!
可無論康郡王的性子如何狠辣,如何血腥,他終究也是她的親生父親,是給了她生命生父啊!
就因爲她那侄子沒有人性,之前將她好生折磨了一番,她竟然就要弒父?!!
她今天因爲一點怨憤不滿,就敢弒父,那是不是到了明天,因爲她的偏心和不再另眼相看她,就能下毒毒死她?
當真是……
作孽啊!
昏死過去的太后娘娘,在被衆人救醒後,又看到了十多個被折磨的,完全看不出原來模樣的丫頭,更是氣的眼前一陣陣發黑。
如此,深覺被矇蔽的太后娘娘,雖然不可能將昨日才放出去的,賜婚的聖旨收回,卻也着實鬧了平陽郡主這個孫女,對她把她們都當成了傻子愚弄,心中氣惡非常,存了心要給她那好孫女一個回禮!
這樣一番往來計較之下,纔有了太后將婚期提前的事情。
然而,在七日內完婚,這對於其餘貴女們來說,或許會是一件丟人的事情,對於平陽郡主來說,她當真是求之不得。
就像是夢魘了一般,現在所有人,所有事,對於平陽郡主來說,都是虛的。
只有穆長堯,只有她的愛人,纔是真真切切的。
太后娘娘出了一口惡氣,一邊又宣了五名太醫,讓他們立馬去康郡王府,給康郡王診脈,一邊也嚴令平陽郡主,老實交代她這些巫蠱的手段,是從哪裡學來的。
平陽郡主先時反應過來,還扯着嗓子喊了好一會兒冤,什麼“祖母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孫女怎麼會這樣心狠手辣?”一會兒又說,“祖母,確實是有人故意陷害孫女的啊,玲瓏妹妹之後要和孫女公侍一夫,我們昨天晚上還說好了,要做親姐妹的,孫女怎麼會施了巫蠱之術害她?”
太后娘娘對平陽郡主的死不悔改,氣的額頭上的太陽穴砰砰直跳,不免就一拍桌子道:“那這上面爲何是你的筆記。平陽,都到了這時候,竟還死不認賬,你當真是,當真是,最毒婦人心!”
這一句評語可真夠誅心的了。
平陽郡主聽了最後一句話後,神情怔愣片刻,隨後卻是更瘋狂了。
她一下子掙脫了,嬤嬤們的束縛,就要往太后跟前跑,不想,卻又被反應過來的嬤嬤們,一個凳子扔過去,便“啪”一下,恰好摔在距離太后娘娘三步遠處。
平陽郡主委屈的擡頭,口中喊着,“祖母……”
然而,此刻她面上的白紗,早在掙扎中脫落了,現在那張爬滿了黑褐色蜈蚣模樣的傷疤臉,全部暴露在衆人面前。
雖然,她眸中的神情很冤枉,但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清她面容的太后娘娘,卻覺得,此刻的平陽郡主,面色猙獰的,宛若要將她掐死的戾鬼一樣。
不由就失態的驚叫出聲,“你滾出去,給我滾出去……”
太后娘娘大驚失色,平陽郡主驚慌之下,卻也只能以比太后娘娘更高的聲音嘶叫着,惶恐的爲自己辯解,“祖母,您信我,我沒有害父親,我沒有施行巫蠱之術害父親啊,祖母,您信我……”
平陽郡主確實沒有製作第二個人偶,她只制了一個,便是寫了池玲瓏的生辰八字那個。
至於她的親生父親康郡王的人偶,那確實不是她做的。
她是恨不能那畜牲去死是不假,可是,如此輕易的就讓他昏迷一個月,而後在無知無覺中,全身潰爛而亡,確實太便宜他了。
那老畜生把他們這些兒女,當成了奴隸作踐,她豈能讓他輕輕鬆鬆就死了?
呵,她纔不會讓他那麼輕易就解脫了呢。
不管是之前他對她的折磨,還是因爲上一次她在太后跟前告了狀後,經由太后隱晦的批評,她那父親表面上恭敬的懺悔,等她養好傷,回了王府後,卻又變本加厲的,用燒紅的烙鐵往她身上烙。
她都不會讓他好死!
更何況,她就要和穆長堯成親了呢,怎麼可能讓她那父,親趕着這個時候去死?
若是這樣,她還要守孝三年。
所以,還是等她嫁過去安國公府後,他才毒發身亡吧!!
平陽郡主好一番辯解,她沒有對生父施行巫蠱之術,然而,誰讓她一開始辯解說,她是沒有對池玲瓏施行巫蠱之術呢?
若是她是否對康郡王施行巫蠱之術這件事,衆人還心存疑問。
可之餘池玲瓏,卻是所有人都斬釘截鐵的相信,池玲瓏身上的巫蠱之術,就是她下的。
除了她,沒有人,會這麼很不能池玲瓏馬上去死!
若她之前認了暗害池玲瓏之事,確實是她所爲,說不定,到了後邊她反駁說,她沒有在親生父親身上施行巫蠱之術,還有人相信。
可是,她卻是在,先反駁過對池玲瓏施行巫蠱之術後,又強調說,沒有對她父親施行巫蠱之術的。
所以,這個“滿口謊話”的姑娘啊,就像是“狼來了”的故事中所描寫的那個少年一樣,現在是沒有一個人會相信,一個連信譽都沒有了的人的。
僅只是一個順序錯了,便滿盤皆輸。
被太后打擊的平陽郡主,心如死灰。
在屢次掙扎無果後,便也破罐子破摔一樣,將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她倒是老老實實說了,是從一個老和尚那裡學的巫蠱之術,至於那和尚現今在何地,平陽郡主直接一擺手,她不知道。
而至於她下的巫蠱之術,是否有解,平陽郡主卻只冷笑的說,她“只會下,不會解”。
一時間,聽了平陽郡主此言的江氏,幾乎一個衝動之下,就要撲到平陽郡主身上,去扇她兩個耳光,將她的臉給撕爛了。
然而,這也只是想想罷了。
實際上,江氏卻是直接哭着,跪倒在太后娘娘面前。
她口口聲聲哭着,“我可憐的侄女啊,是嬸孃對不起你”“母親,兒媳沒有將您的孫女照顧好,大嫂,弟媳回去就給您謝罪”“大伯,是弟媳無用,讓您的女兒受苦了……”
江氏哭老太太,哭周氏,哭池仲遠,興許前兩,人太后娘娘還完全看不在眼裡,可是,最後一個池仲遠,可當真讓太后娘娘頭疼了。
這次不用聽外邊的流言蜚語,太后娘娘也知道,她們皇家啊,這次確實是欺人太甚了。
太后臉上難得的出現愧疚之色。
而江氏,雖然爲池玲瓏這個侄女心痛不已,在看到太后娘娘面上的神情後,卻也不由抓緊時機又道:“太后娘娘,事已至此,民婦也無話可說。可民婦那侄女,侄女,可該如何是好啊?”
“這,這……哀家再派兩個御醫過去,給玲瓏丫頭診治一番,總會好的。”
“可若是還不好呢?”
這下太后也直接傻眼了。
江氏就又哀慼的哭道:“可憐我那侄女如今命在旦夕,也不知道何日纔會好。若是以後當真得菩薩保佑,甦醒過來,民婦願爲京都所有寺院的菩薩都重塑金身。只是,怕只怕,躲過了第一次,躲不過第二次,以後若當真好命,嫁進了安國公府,只怕,只怕……”
這次不說太后尷尬,就連一邊看好戲的衆位宮娥和嬤嬤,以及好整以暇品着香茗的惠郡王,也不由深思起來。
世間只有前日做賊的,哪有前日防賊的?
池玲瓏那姑娘自入京起,大多數時間都居住在京郊的影梅庵。
好不容易回京兩次,一次是爲了參加宮宴,爲了過年闔家團圓;另一次,便是昨天。
平陽郡主和池玲瓏兩人,平日裡距離好幾裡地遠,可就是如此,平陽尚且能抓住機會,坑了人家姑娘一把,這若是以後兩人共處一府,擡頭不見低頭見,……
這,這,這不是小白兔自己跳進了黑瞎子嘴裡,只有死路一條了麼?
想到這一點的衆人,頓時渾身一抖,眼皮子一抽,好似都預見了兩年後,池玲瓏悽慘的死狀一般。
衆人面上的神色,或深思,或掙扎,或幸災樂禍,或憐憫……
江氏再匆匆一晃,平陽郡主面上此刻出現的,詭異的,如同已經把池玲瓏整死了的,又是暢快又是陰鷙的表情後,心中一凜。
轉而,卻是又殷切的對太后說道:“既然太后娘娘,已經爲平陽郡主和安國公府世子賜了婚,想要收回懿旨自然不可能。可是,我那可憐的侄女,如今,如今只求太后娘娘能發句話,讓我那侄女,和,和長堯公子原本定下的親事,就這麼作罷了吧?”
“啊?”太后驚異出聲。
不僅太后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聽錯了,在場除了江氏和池仲禮外的諸人,衆多閒人也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
更有平陽郡主,此刻面上那神情,更是好似見了鬼一般不敢置信。
親事作罷?
這江氏確定是親嬸子?
不然,池玲瓏一介庶女,以她庶女的身份,能嫁入安國公府爲世子夫人,且和平陽郡主並未平妻,這簡直就是天大的造化了。
雖然生命安全沒有保證,可是,在有可能的情況下,即便是冒着生命危險,那也是要儘量抱緊了大腿不鬆手,儘量往高了爬的!
女人這一輩子圖的什麼?
不就是希望能嫁一個好夫婿,自己臉面添光,能夠享受衆人的巴結討好,舒舒服服的過日子麼?
區區一個庶女,若不是早先安國公老夫人,一意孤行,非要爲穆長堯定下她爲未婚妻,憑她一介低.賤的庶女身份,可是絕對不會,和國公府的嫡子扯上關係的。
別說是嫁入一等公爵府,做正經兒的原配嫡妻了,怕就是想當個續絃,人家也要仔細瞅瞅,你的嫁妝幾何,在孃家受不受重視,模樣生的美不美的。
竟然真的想要退親?
呵呵……
太后娘娘不想再參合這幾人的破爛事兒,便打哈哈的說道:“這是貴府與安國公府的親事,你們自行處理就是,哀家卻是不便插手的。”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江氏面上仍舊一片悲慼之色,心裡卻是狠狠鬆了一大口氣。
當然,鬆口氣的同時,卻也不免憤憤的腹誹,坐在上首位置,看起來頗像個端莊高貴的菩薩模樣的太后。
心裡止不住冷嗤一聲:您也知道您不好插手啊?
呵,若是沒有您老在其中攪合,怕是平陽郡主不是“被”自我了結,就是送家廟了,哪裡還能出這麼多幺蛾子?
心裡這麼想着,面上卻是絲毫聲色都不露。
既然達成了此行最大目的,江氏等人便也都識趣的告了退。
出了宮,沒等回池府,江氏就讓車伕,在安國公府門口停了車。
這個時候,恰好是穆長堯在禁衛軍當差,以及安國公在衙門當差的時間。
這府裡,便只有穆謝氏一個婦道人家當家。
江氏冷嗤一聲,帶着丫鬟秋桐、秋容下了馬車。
穆謝氏聽丫鬟彙報說,江氏過來了,還有些不樂意見。
後來知道人已經在花廳進茶了,便不情不願的去了花廳。
江氏和穆謝氏也是有多年交情了,早先穆謝氏嫁進京城的時候,她孃家慶陽伯府,還沒有被奪爵,還是慶陽侯府。
那時候,江氏跟着母親出去交際,也是見着過穆謝氏的,兩人雖然一個已婚,一個未嫁,倒也勉強說得上幾句話。
後來,又有江氏嫁去翼州,穆謝氏隔幾年,便要回去給她老母親祝壽,兩人也見過幾面。
所以,這交情是一直保持下來的。
只是,可能兩人都心高氣傲,又一個嫌棄對方做作,一個嫌棄對方假清高的緣故,兩人雖然是多年的交情了,交情卻不見的有多好。
江氏對安國公府這一家子,觀感倒不是說有多差,但也不見的有多好。
她雖然之前也覺得穆長堯是棟樑之才,定非池中之物,但是,門第之差,他和池玲瓏根本不可能成爲彼此的良配。
更何況,現在兩人中間,又添了一個神經病的平陽郡主……
江氏和穆謝氏寒暄了一會兒,便說起了正題。
穆謝氏一聽江氏是來退親的,心中大喜。
她眸中亢.奮又激動的神色,雖然只是一轉即逝,然而,早就雙目灼灼,緊盯着她的江氏,還是將她所有的神色都收在了眼中。
不由又想到早前在長樂公主府舉辦花宴時,發現穆長堯和平陽郡主有了苟.且之事之際,穆謝氏當時臉上的表情。
那時候,穆謝氏也是這般抑制不住的狂喜。
這樣的婆婆,呵呵,五丫頭能避過,那便是天大的幸事。
穆謝氏大喜過望,卻還沒有完全失了主見,雖然江氏說退親的緣由,乃是因爲池玲瓏至今未甦醒,可是,這時候不是更應該扒着婆家不放的麼?
穆謝氏心中雖有疑惑,然而,再又假意的推辭幾句,說了幾聲她“做不了主”,而江氏好似又後悔了,不想退親了,又將伸到她面前,早先兩家互換了的玉佩,收回去之際,穆謝氏也慌了,她是真真噁心池玲瓏的。
好歹她兒子現在是世子,以後也會是安國公府的國公爺,有個庶女出身的妻子,對他來說確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
雖然,她是恨不能早點把池玲瓏弄進安國公府,好生作.踐一番,出一出,這幾年因爲她窩了七年之久的怒氣和鬱氣的。
然而,比起磋磨池玲瓏,讓她後半輩子都沒有好日子過,她更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徹底解除池玲瓏這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女的關,洗刷掉之前沾染在他身上的屈辱。
穆謝氏幾乎是頗有些惶恐的,就又在江氏的手方一撤回時,便猛一把,幾乎是掠奪似地,將她手中抓着的雙魚紋玉佩抓到了自己手裡。
隨後卻又忙不迭的諂笑道:“既然三夫人如此懇請,本夫人要是不答應,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裝腔作勢說了好一番話,最後,才又迫不及待的站起身,對江氏道:“三夫人且稍後,貴府那定親信物,在長堯書房,本夫人這就親自去取來。”
江氏一邊微微抽搐着嘴角,聽着穆謝氏一口一個“本夫人”,心中惡心的要吐,面上卻還是大度溫婉的說着“不急”。
穆謝氏說話不及就離去了,才過了一會兒功夫,就又匆匆邁着碎步,進了花廳。
將一枚龍鳳羊脂玉佩,遞到江氏面前,穆謝氏也便氣喘吁吁的問江氏,“到了忘了問三夫人,婚書可是帶了?”
不把婚書毀了,那這婚事也還是存在着的。
江氏慢條斯理的,接過一看就是極品的龍鳳羊脂玉佩,一邊也又從荷包中,取出一張古舊的婚書,“自然是帶……”了的。
不等江氏將話說完,卻見穆謝氏竟是一把又搶過了江氏手中的婚書,連帶着自己手中的一張,齊齊丟進花廳一角放置的火盆中。
直到看到那兩張紙都化作了飛灰,冒出嫋嫋的白煙,穆謝氏纔像是“死裡逃生”一般,僥倖的出了老大一口氣。
她去穆長堯書房取玉佩的時候,不止一次在心中惶恐的想着,她應該讓江氏和她一道過去的。
不然,誰知道留江氏一個人在哪兒,她中途反悔可該怎麼是好?
索性,因爲親生兒子穆長堯也一直以池玲瓏這個未婚妻爲恥,從沒有將作爲定親信物的龍鳳羊脂玉佩,在身上佩戴過一天,一直都是束之高閣的。
她匆匆找到玉佩,便一溜小跑跑回來。
眼下,信物互相換回來了,婚書也已被毀了,那個糾纏了她兒子七年的庶女,終於再也和他們一家沒有絲毫關係了。
穆謝氏興奮的,恨不能仰天長嘯三聲,也恨不能當即就出門買一掛鞭炮放放,驅散晦氣。
然而,等她一轉過身,冷不丁的對上,江氏那即諷刺又鄙夷的眼神時,穆謝氏心中陡然一涼。
不過,也只是片刻的功夫,轉而,穆謝氏卻是又笑的溫婉和煦起來。
她問江氏,“三夫人可是還有別的事。”
江氏微抿脣,施捨的說了一個字,“無”。
隨後,不等穆謝氏再開口說什麼,卻是顧自站起身,就留下一句話,便離去了。
“如今婚約已解,國公夫人還是趕緊操持着,七日後的婚事吧。”
穆謝氏訝異的,在心中腹誹:她兒子明明是二月二十八才成親,怎麼會是七日後的親事?
呵,肯定是江氏那刁婦記錯了。
穆謝氏面上狐疑不定的神色,江氏自然不知道。
卻說此刻,一身輕走出安國公府的江氏,心中沒有了之前的暢快之感,在走出安國公府大門至極,卻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硃紅又闊達,象徵着威嚴,又象徵了無盡的財富和榮耀的安國公府朱門一眼。
不知是喜是悲的低嘆一句,“這是你三叔和三嬸兒能想出的,對你的親事,最好的解決辦法了。齊大非偶……但願你這丫頭醒過來後,能夠理解三嬸兒的一番苦心。”
三房夫妻剛回到池府,轉而,整個京都,又開始被最新的一條留言充斥了。
——安國公府世子爺,和池府姑娘親事作罷了!
在禁衛軍中當差的穆長堯,在知道這件事後,不喜不怒。
然而,在衆人都離去了之後,濃眉卻輕蹙了起來。
他擡手摸摸心口的位置,那裡……好像忽然就缺了一塊兒東西似的……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