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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十六辰時左右。
由宮娥侍候着洗漱收拾好的當朝太后娘娘,也坐在了餐桌前。
太后娘娘早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人越老,卻反而越惜命。
宮裡的女人,本來就很注重保養,而太后娘娘,無疑更是其中翹楚。
平日裡但凡作息和飲食,太后娘娘一直都嚴格按照太醫囑託的進行,絕不會多吃一粒米,也不會少睡了一刻鐘的功夫。
不管前朝和後宮出現了多麼大的動盪,或是多麼的暗涌如潮,太后娘娘每晚戌時中入寢,早起卯時中起身,早膳用一小碗粥,一塊兒金乳酥,一個小花捲,一塊兒水晶龍鳳糕,再配上些什錦小菜,這都是雷打不動的規矩。
今日也同樣不例外。
將最後一口薏米紅豆蓮子粥吞吃入腹,太后娘娘動作優雅的放下手中的湯匙,而後又由宮娥侍候着擦了嘴,淨了口。
這才又一邊品着心腹嬤嬤端上來的香茗,一邊也漫不經心的問嬤嬤道:“懿旨今早可是發出去了?”
早在大年初一的時候,欽天監便奉了天后的懿旨,排演查詢最近三個月內可能有的好日子,以作爲平陽郡主和穆長堯的成親之日。
欽天監好一番忙碌,連固有的十天年假都沒有好好休息,在距離元宵節還有四、五日的時候,纔算出了三個日子,並將那紙張呈到了太后娘娘面前。
一個日子,是距離現在還有半個月有餘的二月二龍擡頭那一天,那日子是最適宜嫁娶的好日子。
另外兩個日子,則一個爲二月二十八,一個爲三月十五。
二月二龍擡頭的日子寓意是很好,可就是從時間上來說,有些太趕了。
平陽郡主和穆長堯兩人,到現在爲止,連“六禮”都還沒有過,若是到二月二成親,時間上來說,卻是太過匆促了。
不說,穆長堯現今乃是安國公府的世子爺,他的親事代表了安國公府的顏面,是勢必要大辦的。
即便單說平陽郡主,那也是康郡王府的嫡女,是御封的郡主,代表了宗室和皇家的顏面,她的親事,無論如何也是必須按照規矩一步步進行的。
二月二這個日子有些不合適,太后娘娘便想着定下二月二十八那個日子。
她心裡有了主意,在昨日燈會之前,平陽郡主過來給她請安的時候,隨口便將這事兒告訴了她。
不想,那丫頭果真喜形於色,聽了這消息後,雖然羞澀的小臉通紅,話都不會說了,最後還是規規矩矩的給她行了大禮。
那丫頭,也只有在面對穆長堯那少年的時候,纔會性子迷糊,做了傻事,平日裡,即便再着三不着兩,那也是正兒八經的皇家郡主。
皇家教養出來的姑娘,就沒有不好的。
太后問嬤嬤,“懿旨是不是發下去了?”指的就是昨天當衆人都去看花燈後,她好一番斟酌言辭,才寫下並且加蓋了太后印璽的懿旨。
那懿旨不僅爲平陽郡主和穆長堯兩人賜婚,並且,還定下了兩人完婚的時間,就在二月二十八。
嬤嬤聽了太后的詢問,忙不迭的笑着點頭道:“一大早就交由金寶公公親自去宣旨了,奴婢瞅着現在這時間,差不多也是該回來了。”
金寶在太后面前的地位,就猶如徐安公公在弘遠帝面前的地位一樣,兩人都是這宮裡最大的兩個boss跟前的心腹,其得用的程度,在很多方面,甚至還超過了她們幾個嬤嬤。
太后點點頭,隨後便也將手中的茶盞放下,準備在慈寧宮的花園裡遛遛彎,消消食。
不想,這一擡眼,就看見嬤嬤臉上,略有些踟躕不定的神色,太后微一抿脣,就又問嬤嬤,“可還有何事?”
“唉。”
心腹嬤嬤糾結了一刻,最後還是把昨天晚上,在太后入睡後,小宮娥通報給她的消息,講給了太后聽。
雖然她不覺得太后當真對池玲瓏那姑娘,有多麼的另眼相看。
可是,現在太后娘娘正忙着操持,平陽郡主和穆家公子的親事,而池玲瓏,即便如何的將禮儀規矩都棄之不顧,那姑娘也是穆長堯的未婚妻。
而眼下,那姑娘不知因爲什麼原因,還昏迷着,偏卻太后賜婚的懿旨今早也下了。
這若是有人稍微多想一些,認爲那姑娘的昏迷,是太后爲了給平陽郡主掃清障礙才下的手,這可真就太冤枉了。
嬤嬤就一邊看着太后的臉色,一邊也將昨天晚上池玲瓏的遭遇,給說了一遍。
果真,嬤嬤才一說完,就見太后娘娘的臉色也變了。
然而,在變了片刻後,太后卻也又回過了什麼味兒似地,面色歸於平靜。
但是,眸中的神采,到底是不一樣了。
太后慢悠悠的道:“現在哀家倒是慶幸,沒有在昨天傍晚,平陽過來的時候就下懿旨賜婚。不然,這會兒怕外邊一些人,就不單只是說老婆子仗勢欺人,惹的人家小姑娘哀怨的吐了血?”
又不知是怨還是愁的,低嘆一句,“左右哀家下了懿旨這事情,怕是到了現在這個時間,也已經在京城傳開了。雖然還是免不了要被人揣度、詬病,好歹在時機上,今早比昨晚,卻是要好上千百倍。”
又道:“事情既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多思無意。既然那丫頭吐了血,你現在便去太醫院,叫上擅長治婦科的秦太醫,和擅長雜項的吳太醫,隨你去池府走一趟。哀家再給那姑娘賜下些藥材,如此,即便堵不了悠悠衆口,也算是對衆人有個交代。”
嬤嬤惶恐的應了“是”,隨後便在太后的蹙眉揮手,示意她趕緊去辦事的時候,匆忙往太醫院趕去。
這邊嬤嬤帶着一馬車太后娘娘賞賜的珠寶首飾,綾羅綢緞,以及各種番邦進貢來的名貴藥材,以及兩個太醫,親自出宮去池府看病。
卻是不知道,就因爲昨天池玲瓏的昏迷,現在整個京城的氣氛,是怎樣的波詭雲譎。
就像是太后預想中的一樣,池玲瓏在昨日出宮時,公然吐血昏迷,太后和皇家自然被定爲最應該懷疑的對象。
畢竟,按照這世上萬事運行的潛規則來說,能從中得益最大的,往往就是幕後黑手。
所以,不管太后娘娘怎麼身正不怕影子歪,她和她的好孫女平陽郡主,都已經成了,滿京城所有看熱鬧不嫌事兒的衆人,猜忌的對象。
這種猜忌,在大早起太后的懿旨,先後從康郡王府和安國公府流傳出來的時候,京城的議論聲,更是宛若被風捲起的浪頭一般,一陣高過一陣,鬧得衆人惶恐不安,心神不寧。
池府中,江氏在池玲瓏房中守了整整一夜,看着牀幃內好似睡着的侄女,也是既心焦,又氣恨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昨天那情景,她是親眼目睹了的。
她不是所謂心慈手軟的婦人,可是,即便是到了現在,想一想昨夜裡,侄女直挺挺的往下到了的身子;以及她那雙整的老大的,滿是惶恐的眸子;還有因爲疼痛,即便昏迷了,還在不斷抽.搐的身子,江氏現在也是心驚膽戰的,一閉眼就做惡夢。
天殺的孽障啊,這丫頭不過纔剛滿十三歲,怎麼就遭了這麼大的罪啊!
即便是有天大的仇怨,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動這種手,也是太過心狠手辣了。
江氏正拉着“池玲瓏”冰涼的手,不住的啜泣抹淚,池仲禮也雙眼冒着紅血絲,也又帶了兩個大夫從門外走來。
他進門時還在不斷對那兩個大夫殷殷懇求,“一切就拜託兩位先生了……”
女兒家的閨閣,按說在小姑娘長到六、七歲的時候,即便親如父兄,也是不應該進來的。
可是,到了現如今,這些禮儀規矩,哪裡比得上人命重要。
江氏聽見池仲禮的聲音,從牀上坐起身,便一把拉住池仲禮。
“相公……”
池仲禮安撫似地拍拍她的手,夫妻兩人,因爲都忙碌了一整夜都沒有闔眼的緣故,現在面上的神情,一人比一人疲憊。
池仲禮愧疚的看着面色慘白的江氏,眼眶發紅,“辛苦夫人了。”
江氏搖搖頭,眼眶也紅了。
她抹了一夜的淚珠子,現在直覺得雙眼痠澀,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哀慼的搖頭不止。
“咱們先讓讓,讓兩位大夫給五丫頭診個脈。”
兩人讓開了位置,在池仲禮之後的,兩位在京都赫赫有名的大夫,便露了面。
碧月和碧雲兩人,在江氏起了身之時,便手腳麻利的將帷幔遮下了,隨後卻是隻將池玲瓏的右臂拿出來,在上邊附上帕子。
鬚髮皆白的老大夫說了句“得罪了”,便一邊在牀頭座椅上落了座,一邊顧自摸着自己長長的鬍鬚,開始診脈。
他面上的神情先是一片不動如山的寂靜,隨後,隨着診脈時間越長,面上的神情卻越來越詭異凝重。
內室中漂浮着淡淡的安神香,然而,此刻江氏的心情,卻心浮氣躁的止不住來回踱步。
她倒不是因爲做戲,想圖一個好名聲,才如此這般關心池玲瓏。
雖然進京以後,對池玲瓏越發好,確實是有爲自己謀一個好名聲,爲自己的相公賺取好聲譽的想法。
但是,歸根結底,她這人也是性子急,脾氣暴,也是很喜歡這個侄女的,也是想着能幫就幫她一把。
而眼下,池玲瓏吐血昏迷,她固然擔心她醒不過來,壞了她和池仲禮的名聲,卻也當真是擔心這姑娘的安危。
纔剛滿十三歲啊,連及笄都還沒有呢,即便有再多的深仇大恨,也是沒必要這樣折磨一個小姑娘的啊……
老大夫診了足有半個時辰的脈,才一邊將眉頭皺成了“川”字,一邊口中喃喃自語着“奇怪”二字,讓開了地方。
“如何?”另一位年紀和這位大夫差不多的老大夫,此刻略有些訝異的開口問話道。
這大夫,比之前一位大夫瘦了不止一倍。
若是說,方纔給池玲瓏診脈的大夫,圓潤的像個彌勒佛,這位單隻看身材,卻乾癟的像個竹竿。
然而,別看這兩人都是須發皆白,脾氣看起來又都很是溫和,都很好說話,很是心善的模樣,實則不然。
這兩位無論是衣着打扮,還是面上的神情,都親民的不能再親民的老大夫,卻是京中最富盛名的兩家醫館——“同仁堂”和“惠民堂”的老祖宗。
那都是早已經不出山的人物。
這兩家一家姓吳,一家姓朱,不僅開着全國連鎖的“同仁堂”和“惠民堂”,是祖傳的杏林世家,他們這兩家培育出來的子孫,每代都最少有兩、三個進入太醫院當值。
這兩位老者,便是現如今兩家裡供奉着的家主,醫術更是出神入化。
自從將手中的擔子傳給兒孫後,這兩位便很少應邀出門爲人診脈。
而這次,若不是江氏拿了江閣老府上的名刺,讓池仲禮去請人,他們是無論如何都請不來這兩位老祖宗的。
吳老大夫問着朱老大夫,池玲瓏的情況如何?
朱老大夫濃眉深皺,最後才莫可奈何的說了一句,“你也過來診個脈吧。這姑娘脈象之奇,實乃老夫生平僅見。”
“竟是如此?”
吳老大夫說完這四個字,便也當真在牀頭的圓凳上坐下來。
這兩位老大夫,因爲年輕的時候就不對付的緣故,很是有互相看的對眼的時候。
幾乎可以說,早在兩人方出生的時候,便註定了,他們因爲敵對的立場,要一輩子不相容。
而兩人卻也是如此,年輕時血.氣.方.剛,甚至爲了爭顧客,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說是“死敵”也絲毫不爲過。
然而,隨着年紀越大,手中的擔子也交了出去,兩個老頭近幾年,倒是都有了種惺惺相惜之感。
到了現在,幾乎可以稱之爲密友了。
人生的機遇,當真神奇。
朱老大夫細細思索着池玲瓏的脈象,口中神神叨叨的嘀咕着,不知道究竟在說些什麼。
而現在正給池玲瓏診脈的,乾瘦的吳老大夫,枯瘦的面頰上,卻是也出現瞭如同方纔出現在朱老大夫面上一樣的神情。
訝異,困惑,難以置信,不解,凝重……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吳老大夫坐起身,不顧池仲禮和江氏面上的忐忑焦急之色,兩個老大夫卻是默契的去了外室。
隨後,尚且還呆着內室中的諸人,便聽到了如同雷鳴一般,外邊兩人互相不滿的吼吼聲。
“脈大有力,如波濤洶涌,來盛去衰,是洪脈之兆……”
“不對不對,寸關尺三部脈皆有力,邪氣亢盛而正氣充足,正邪相搏,氣血充盈脈道,搏動有力,該是實脈纔對……”
……
喧譁聲不斷,外邊的吳老大夫和朱老大夫,因爲一個脈象,爭吵的臉紅脖子粗,誰也不服誰。
池仲禮心焦之下,去了外室,好生對兩人又行了一禮,這才又問道:“敢問兩位先生,小女到底是何病症?”
吳老大夫和朱老大夫聽了池仲禮這話,雙雙一怔,隨後兩人的神情,卻是都略有些奇怪的扭曲了,從口中擠出兩個字——
“無病……”
怎麼可能會無病,又是吐血又是昏迷不醒的,即便三歲小童,也知道這是大疾。
可兩位大夫卻又言之鑿鑿,說是沒病……
這,這……
池仲禮頭都要大了。
也就是在此刻,太后的心腹談嬤嬤,領着太醫院的兩位太醫,並一大馬車賞賜給池玲瓏的藥材及綾羅珠寶過來了。
衆人先是都一一見了禮,隨後,兩位太醫才又進了內室,給池玲瓏診脈。
醫屆的規矩,大凡都是相信頭髮花白的老者的,可是這兩位是太醫……
兩位太醫在看見了,京城赫赫有名的兩位老先生時,其實就想和談嬤嬤說,有這兩位泰山北斗在,他們純屬是班門弄斧,可不可以不出手?
畢竟,若是仔細說起來,吳老大夫和朱老大夫在京都的名聲,實在太大了。
不僅是因爲兩人的子孫爭氣,有的尚且是眼下過來的這兩位太醫的上司,更因爲,這兩位老爺子,可都是從會爬開始,就開始學醫的。
他們認字學的不是《千字文》,而是《大興藥典》,大魏所有的醫藥古籍,可以說,到了現在,這兩位老爺子怕都能倒背如流。
二人學醫六、七十載,兩位太醫在他們面前,頂多只能算是高中生對上了博士後,差距都快到天邊了。
結果,兩位太醫診脈的結論,和之前兩位老爺子得出的結論一模一樣。
如此,在吳老大夫和朱老大夫斟酌了好久,開了一副試吃的方子後,衆人吵吵鬧鬧的也才散去。
人羣都離去後,池明瑄才手牽着珏哥兒過來。
一進內室,便迫不及待的問江氏,“母親,五姐姐的病情如何了?”
江氏伸手摟過珏哥兒,才又對池明瑄道:“連太醫都查不出個所以然,你說,你五姐姐這到底是着了那個小人的道了啊?”
“肯定是平陽郡主!”池明瑄義憤填膺。
“休得胡言。”
“母親,我……”
“你個死丫頭,不知道禍從口出?休得再胡言亂語!你說是那人,證據呢?沒有證據,你這是就是污衊皇室,是要判死刑的!”
“可昨日就是她一直纏着五姐姐的,如今五姐姐出了差錯,肯定是平陽那,呃,乾的好事兒……”
“瑄姐兒!”
池明瑄現在眼睛都紅了,一副恨不能和平陽郡主魚死網破的模樣。
其實,江氏又何嘗沒有懷疑平陽郡主?沒有懷疑當今太后?
可是,沒有證據就是沒有證據啊!
不由就又強制忍耐下心中的躁鬱之氣,厲聲警告池明瑄,“你五姐姐如今成了這副模樣,莫不是,你還要不安生的口出狂言,鬧得咱們家宅不安不成?”
看池明瑄眼淚吧嗒吧嗒的落下來,自己也於心不忍了,就又緩口氣,儘量心平氣和的對池明瑄道:“瑄姐兒你現在年紀不小了,行事該有分寸,若是再這麼毫無顧忌的大喊大叫,別說你到時候會惹禍把自己毀了,就是我和你父親,說不定都要遭你得罪。”
“母親……”
池明瑄此刻哭的更狠了。
她心中自然是心慌又心疼的。
心慌是因爲昨晚上做了一夜的噩夢,才一閉眼,就看見五姐姐吐血及昏迷的場景。
心疼卻又是因爲,她是知道,目前牀幃內躺着的這個五姐姐,是個假的的。
所以,不管父母再怎麼盡心盡力,也是不可能知道五姐姐究竟染了什麼病。
所有的湯藥,也絕對不會對五姐姐有用。
昨晚母親去哄琳哥兒睡覺的時候,她就和碧月碧雲,香菱香草一直守着五姐姐。
中間不知因爲什麼原因,她們全都昏睡了一小會兒,之後,等她再醒來,卻是發現,她五姐姐已經不見了。
而出現在牀幃內的那個五姐姐,卻是之前一直假扮五姐姐的那個姑娘。
她總是能第一時間,就發現五姐姐是不是真的,無關於相貌是否相似,而是那種感覺,……
所以,眼下,五姐姐是肯定被人“劫”走了的。
至於到底是什麼人弄走了她,池明瑄雖然不知道,心裡卻也有預感,那人肯定是不會傷害五姐姐的。
五姐姐無礙,可是父親和母親根本就不知道,他們還在不安,還在忙碌……
這邊池府人來人往,繼太后娘娘爲了表達關心,賞了池玲瓏很多藥材後,宮裡許多眼色多的宮妃,也都一一給池玲瓏賞了東西。
宮妃們表達完了關心,跟風的世家貴婦們,也都開始親自張羅送給池玲瓏的藥材和治病的偏方。
有的和江氏關係好,更或者是,想通過巴結江氏,和江閣老府上搭上關係的,更是親自去了池府探望。
一時間,池府門外車流如織,當真熱鬧的,讓衆人歎爲觀止。
當然,江氏到底是怎樣疲於應對這些人的,衆人不知道,然而,因爲這一番動靜,穆長堯的未婚妻吐血,乃至現在都昏迷不醒的消息,卻是鬧得整個京城中,現在沒有一個人不知道。
謠言紛紛,衆人雖然不敢在明面上議論皇家,暗地裡卻免不了要說上幾句:
“莫不是,是太后娘娘要爲孫女掃清障礙,提前……動手了?”
“說不定是平陽郡主。嘖嘖,那毒婦貫來視人命如無物,又最是心狠手辣,老子敢打包票,池府姑娘那病情,肯定和她脫不了關係。”
“不是說平陽郡主乃是癡情人,性情爽朗,大氣溫婉麼?”
“嗤,那都是騙傻子的!”
“……”
“唉,無論如何,到底是可憐了池府那姑娘。眼下,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過來?”
“這就要看她命大不大,福運深不深了……”
整個京都,包括池府和皇宮在內,衆人全都在緊密關注着池玲瓏的病情,
人羣輿論紛紛,當真熱鬧的到處都是喧鬧聲。
然而,也是有地方例外的。
秦王府。
致遠齋中,此刻靜寂的,當真讓人毛骨悚然的連咽口唾沫都不敢。
池玲瓏被人暗算了,這事兒是確定無疑的。
因而,當昨天晚上秦承嗣在接到,一直守衛在池玲瓏身後的兩個暗衛,以及六月傳信,不顧時間已經是宵禁時刻,闖進了池府中,將才安置在牀上的池玲瓏抱走的時候,距離池玲瓏吐血昏迷,也已經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了。
六月七月是肯定要受罰的,一個保護不力的罪名,便讓兩人在大晚上,各自被行刑了五十廷仗。
若不是最後墨乙冒着被主子毫不留情的踢了一腳,以至於也吐了兩口血,還是替她們求了情的份兒上,怕是現在的六月、七月以及那兩個暗衛,都已經成了冰涼的屍體。
可即便他們都還有用,且昨晚上剛被行了刑,在被打得遍體鱗傷,連路都沒辦法走之際,也是爬到了致遠齋門外,跪倒了現如今。
致遠齋中,墨乙一邊捂着胸口,一邊站在內室口的落地罩前,閉目深思。
而至於內室中,現在也是寂靜的沒有一點聲音。
照例是一身白袍的孫無極,收回了給池玲瓏診脈的手,還沒等他開口說些什麼,只見一直巴巴的等在一側的孫琉璃,此刻卻是猛的一下撲到孫無極懷中。
一邊打着哆嗦,也一邊惶恐結巴的問着,“哥,哥哥,阿愚怎麼了,她到底怎麼了?哥哥,你告訴我,阿愚會沒事的,她會沒事的對不對?”
孫琉璃一邊聲嘶力竭的哭喊着,一邊眼淚也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說話不及,就全都從眼眶裡跑了出來。
他們闔族上下,到了現在,只剩下三個人了,只剩下三個人了……
若是連阿愚都沒了,這世間,就當真只剩下他們兄妹兩個,只剩下他們兄妹兩個了啊!!
孫琉璃一貫自制的情緒,在此刻完全崩潰。
她泣不成聲的一再重複着方纔說過的話,整個人連站立的力氣,好似在這片刻功夫,也全都消失殆盡。
輕微的“啪”一聲輕響傳來,隨即,只見孫琉璃竟是以慢動作似地,一下閉了眸子。
隨後,倚在孫無極懷中的身子,也緩緩下滑。
孫無極及時攬住,因爲被他猝不及防,在頸後砍了一掌,而昏厥過去的孫琉璃。
將妹妹無力的身子往上提了提,抱緊了,隨後,纔看向一臉無動於衷模樣,又好似完全失了魂,此刻只知道緊緊抱着池玲瓏,就如同一座冰冷的雕塑一般,動也不動一下,好似連呼吸都停止了的秦承嗣一眼,孫無極才又語氣略有些沉凝的道:“是……巫蠱之術。”
一直沉默的,好似連神魂都沒有了的秦承嗣,在這聲音落了好大一會兒後,才擡起了頭。
他面上的神情,平靜的太過讓人毛骨悚然,讓孫無極直覺覺得事情有些不妥。
而直到當孫無極看到,秦承嗣面上那雙眸子時,即便面上一貫保持的雲淡風輕之色,在此時也全然土崩瓦解。
血色的殷紅,在他眸中醞釀着、瀰漫着,那血色的顏色那般妖豔而瑰麗,糜豔的如同盛開在幽冥路上的曼珠沙華;那血色又好似凝固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的,死人的鮮血一樣。
它們流動着,或是凝聚成了固體,將腳下的土地,全部染成了紅色。
天邊的夕陽一點點落下來,鋪天蓋地都是帶了血的殘紅,……
孫無極頭皮一麻,若不是素來定力過人,且無論何種場面都見過,現在這個仿若入了魔一樣的秦承嗣,他當真不願與他打交道。
孫無極考量着,要把小表妹接到冷月苑,由他和妹妹親手照看的可能性,冷不丁眼神又晃見了秦承嗣此刻抱在小表妹身上,那雙骨節勻稱的大手。
他的手掌上,骨頭泛着森森的白色,青筋全部繃跳起來,手掌好似還在微不可見的輕顫……
孫無極靜默片刻,又看了看,好似在死死的盯着他,又好似只是透過他,看向他背後窗外的風景的秦承嗣,抿了抿脣,便又道:“巫蠱之術,我沒有仔細鑽研過,不過,若是能找到下蠱人,或是找到大悲寺的淨悟大師,便有接蠱的可能。”
抱着在昏迷中,尚且緊抓着他胸前的衣服,閉合的眼睛裡,還在不住的冒着眼淚的孫琉璃,孫無極便要往外走。
纔剛走了兩步,卻是又停下來,眸中的神色,完全不符合他一直以來表現在外人面前的溫潤和出塵,反倒和昨天晚上接了孫琉璃的傳信,連夜騎馬進了秦王府,甫一看見白秦承嗣抱在懷中的池玲瓏,面色便露出抑制不住的慘白之色的模樣差不多。
他清透的眸中,濃墨一層層的凝聚着,明明說話的語氣風淡雲輕,然而,那口氣,卻讓一直守在外邊的墨乙,也止不住整個身體都狠狠一顫。
孫無極道:“這件事情,交給我處理……”
說話的口氣,好似就真的只是在漫不經心的說着“今天不用早膳”一樣隨便。
然而,墨乙卻還是控制不住的擡頭看了孫無極一眼,隨後,雙眸大睜……
孫無極離開後,墨乙遲疑一瞬,也一邊捂着胸口,一邊踱着步子出了致遠齋。
外邊旭日初昇,驕陽灑下的光輝,將整個大地都籠罩在其中。
窗外的鳥兒歡快的一邊沐浴着陽光,一邊在窗外的梅花樹上蹦蹦跳跳,它們的叫聲清脆愉悅,好似可以讓人忘憂。
然而,風景再美,這世間再好,少了那個可以共赴的人,一切也都是枉然。
內室中寂靜一片,只有窗外的麻雀輕輕鳴叫的聲音,不過一會兒,連麻雀都撲棱着翅膀飛遠了,內室中便更加寂靜了。
這一方天地,好似在開天闢地之初,就被人遺忘了一般,靜的只有最簡單純粹的兩個少男少女,緊緊擁抱在一起。
“你說過,要一直陪着我的……”
良久之後,嘶啞的好似百歲老者一般,喑啞而晦澀,讓人一聽,便忍不住心裡直髮酸的聲音,在內室中響起。
“你說過,要一直陪着我的……”
“你說過的,……”
“你要食言了麼……”
說來說去,不過還是這簡單的兩句話,然而,這麼簡單的聲音,流露出的再真摯不過的悲切和哀痛,卻讓守在外殿的墨乙等人,俱是忍不住心神大震,眼眶微微泛紅。
曾幾何時,池玲瓏不過是他們眼中,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姑娘。
又曾幾何時,她對主子的影響力初出顯現,那時他們便唯恐這樣一個少女,會攪了主子的心,迷了他的眼,影響了他的決斷和思維?
那時,他們曾私下裡討論過無數次,要殺了她。
可惜,他們又一次次抱着僥倖的心思,放過她。
直到現在,怕是他們連這種心思,都要徹底收起來了。
主子……已經承受不起……失去她,這個最簡單不過的可能性了。
致遠齋外傳來鏗鏘有力的腳步聲,一身黑色勁裝,面色妖異而鬼豔的墨丙,終於在墨乙衆人的期待中,回了王府。
“可查出什麼來了?”墨乙和阿壬迫不及待問道。
此刻,便連幾兄弟中,最是沉默寡言的墨丁,也不由擡起頭,望向墨丙。
他的眸中,有着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期待和忐忑。
墨丙沉重的掃視幾人一眼,點了點頭,隨後,卻是直接跪在了大殿門口。
“主子,墨丙求見。”
“說……”
“主子,……是平陽郡主下的手。東西……也找出來了。”
墨丙恭敬的跪地回話,而聽明白了墨丙所言的墨乙,墨丁,阿壬等人,此刻看着墨丙的眸光,卻都詭異起來。
輕鬆之餘有着哭笑不得,哭笑不得中有着幸災樂禍,幸災樂禍之外,卻又有着擔心憂慮。
一直以來,墨丙便是主要負責……對付平陽的人物。
而如今,他竟然連平陽郡主偷偷藏了這麼一手都沒有發現?!
墨乙面上含着“節哀”的神情,輕輕在墨丙肩膀上拍一下,接着是阿壬,隨後,便連時常板着一張棺材臉的墨丁,都扭曲着面上的神情,也賞了他一巴掌。
“回來領罰。”
“是。”
“下去做事。”
“屬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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