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玲瓏大早起聽了姜媽媽的一番言辭後,只點點頭,表示所有事情她都記在心裡了,而後卻是沒有再追究其它,更沒有發下什麼處置柳貞娘或碧霄的命令。
看着時間快到了,池玲瓏便也直接去了榮壽院給老夫人請過安,就去了閨學。
這一日上午前一個時辰學習《女戒》,後一個時辰照舊上琴課。
池明瑄在教習《女戒》的嬤嬤離開後,便急慌慌的從池玲瓏身後竄了上來,一屁股在池玲瓏身側的蒲團上坐下。
她一邊小聲的和池玲瓏嘀咕着,“這兩天想和你說幾句悄悄話都沒時間。本來想要昨天晚上去探望你的,結果母親說你白日裡才昏厥過去,要多休息,嫌我太鬧騰,不讓我過去看你。”
池明瑄一邊小聲嘀咕着,一邊不滿的將面頰鼓的跟小倉鼠似地,“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問你麼。”池明瑄一邊抱怨,一邊用伸出手指捅捅池玲瓏的胳膊,將聲音壓倒最低,小心翼翼的問道:“五姐姐,你知不知道在江府救我們的兩個人,到底是誰派來的?”
大眼睛卡巴卡巴個不停,池明瑄因爲這事兒,鬧心的接連着兩天都沒睡好覺了。
她是真的好奇,真的想知道誰那麼英勇,關鍵時刻出來救了她和五姐姐一命。
她倒是知道好歹的,也知道輕重,倒是沒想着要怎麼去報答人家,但是,連救命恩人是誰都不知道,這很忘恩負義好不好?
池明瑄努力用這個義正言辭的藉口催眠着自己,努力忽略着心頭貓抓似地欲探秘的癢癢。得不到滿意答案,被人矇在鼓裡當傻子的感覺,讓她很不爽啊。
池玲瓏早知道池明瑄會有這麼一問,原本昨天去梧桐院就是想着自己主動出擊,徹底打消她對那兩人的好奇心的。
依她這麼多年和池明瑄的相交,自然知道池明瑄什麼尿性,雖然在江府的時候,她就警告過池明瑄不要露出馬腳,更不要將她們兩個分別被那少年主子和阿壬救下來的事情說出去。
有了肌膚之親,女兒家的閨名受損,最後吃虧的肯定會是她們兩人。
只是當時太亂,她們又心有慼慼,心慌的誰都沒空顧忌其它。池明瑄會一口應下她的安排在她的意料之中,同樣的,等池明瑄回過了神,會找她來八卦她也一點都不意外。
池玲瓏想着之前早就想好的說辭,面上露出糾結而好奇的神色,猜測着說道:“我也想不出來,誰會在那個時候救我們。不過,既然在關鍵時刻幫了我們一把,事後也沒留名姓就立即離開了,想來也是不想我們深究的吧。”
“是這樣麼?”池明瑄聽了池玲瓏這話,面上露出不知是失望還是更加好奇的表情,她偷偷的瞥一眼池玲瓏,小嘴嘟的高高的。
池明瑄此刻非常想給池玲瓏說一句:那我爲何覺得那兩人對你很熟悉啊?他們臨走的時候還看了你好幾眼呢!
這個念頭在池明瑄心中閃啊閃的,閃的她眼皮子直跳,讓她心神更加不寧了。
只是,雖然覺得自己的直覺不會出問題,池明瑄也按照邏輯思維進行了多次推理。
——五姐姐和兩個陌生的黑衣人會有交情?
呃,這不可能啊!
五姐姐多老實啊,平時可是連青嵐院的院門都不愛出的。再說,一個姑娘家,和一個明顯勳貴出身的少年,怎麼可能會有接觸?
肯定是她想多了。
池明瑄搖搖頭,努力把自己腦海裡不切實際的想法甩開了去。
她和五姐姐自來要好,現在竟然懷疑起她的人品和作風問題了,這種心態實在要不得。
池明瑄一再在腦中重複着五姐姐是清白的這個念想,便也把那兩個黑衣人,可能和池玲瓏有交情的猜測拋開了。但是,心底裡那股子探秘的**卻更加濃烈了,偏偏又一直得不到滿意答案,池明瑄有些悶悶不樂。
池玲瓏自然看出了池明瑄的那點糾結的小心思,心中暗自一樂的同時,眸子也變得彎彎的了。她湊近了池明瑄,和池明瑄咬着耳朵說,“興許……那兩人是父親,派在我們身邊的暗衛?”
暗衛?
暗衛!
“你是說?……”池明瑄震驚又興奮,還有一絲髮現了秘密的詭異的不知所措,小臉都抑制不住激動的變得紅彤彤的了。
傳說中的暗衛啊,母親說,她未出閣前,外祖父也在她身邊派了兩個暗衛,還是女衛,後來因爲那兩個女衛年紀大了,帶來翼州不方便,外祖父就又給母親找了兩個和母親年齡差不多大的女衛,以貼身大丫鬟的名義侍候在了身邊,便是秋桐和秋容。
池明瑄沒有見識過秋桐和秋容的武力,一直以來心中都有些鬱悶。但是,有了前日見到的那兩個黑衣人的身手,她此刻已經抑制不住的開始在腦中浮想聯翩起來了。
暗衛啊,果然和話本中描寫的一模一樣,既神出鬼沒,又飛天遁地無所不能。
如果她也能學會武藝,當一當暗衛就好了。唔,如果不能當暗衛,當一個行俠仗義的女俠客也可以啊……
池明瑄白日做夢做的歡暢,嘴角都裂開了,那笑容傻乎乎的,她嘴角還流出可疑的亮晶晶的液體,讓池玲瓏看的哭笑不得。
池玲瓏笑着搖頭,正想將池明瑄喚醒,不要再做不切實際的幻想。誰知,微微一側首,便恰好看見了正在用一種複雜至極的眼光,將她進行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掃描的九姑娘池明紓。
似乎沒有想到她會突然朝她看過去,池明紓臉上糾結鬱悶的表情倏地一僵。繼而回過神來,又甜甜的朝池玲瓏露出一個有點憨傻,還有點討巧賣乖的笑容?
池玲瓏眉頭微不可見的一皺,迅速反應過來後,也對着池明瑄露出一個明媚的笑臉,做出一副好姐妹的場面。
然而,此刻她心中想的卻是:不急,總有一天她會弄清楚,池明紓看她的眼神爲何會既憐憫又惶恐,既敬畏又崇拜的。
藏得再深的秘密,也總會有大白於天下之日。
嗯,她一點也不急……
今天的琴課,吳嬤嬤教授的是一首新曲子。曲子名爲《閒庭落花》,是一首宴客時姑娘可以當衆表演的曲子。
曲子格調風雅,琴律優美,略帶幾分哀婉閒愁,吳嬤嬤當堂表演一番,忠勇侯府的幾個姑娘臉上,便都出現了怔忪哀婉的神情。
池玲瓏做不出這種花季少女拈花聽雨閒說愁的神情,一邊表情木然的聽着曲子,思緒卻是跑遠了。
唔,昨天晚上她好似警告告訴那主僕兩人,忠勇侯府確實比皇宮好闖不到哪裡!
府裡機關林立不說,還到處都是暗衛,他們兩個命大,才能夠安然無恙闖入她的閨房。只是,希望他們離開的時候,沒有落到陷阱裡纔好……
池玲瓏再次回神的時候,卻是被池明瑄扯住了袖子。
池玲瓏一扭過頭,思緒一回來,當即條件反射的就想問:下課了麼?
——上學時期留下的毛病已經徹底養成了,不好改啊!
只是,一注意到現在課堂上靜寂的場面,池玲瓏的嘴巴便倏地又閉緊了。
好險沒有丟人,池玲瓏當即沒好氣的瞪了池明瑄一眼,不明白一邊上課這丫頭又偷偷摸摸的做什麼小動作?
池明瑄委屈的撇撇嘴,隨後卻給她做了口型,又是仰下巴,讓她往前邊看。
排在這間課堂最前邊的三張琴案,分別屬於二姑娘池明琬,三姑娘池明珍,六姑娘池明珠。此刻,池明琬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正在和吳嬤嬤談論着什麼。
池玲瓏靜下心來,池明琬的聲音便清晰的傳入耳中。
“嬤嬤,《閒庭落花》雖然適合女兒家彈奏,弟子卻覺得此曲太過哀怨;我等侯府嫡出貴女,生來便榮享富貴,生活安泰驕矜,彈奏此曲倒是有些‘爲賦新詞強說愁’的虛僞造作,實非大家女子所爲。”
吳嬤嬤被池明琬這番直白的嗆詞,弄得臉面上難免有些下不來。
然而她到底在宮廷的歌舞坊供職多年,心態早就被鍛鍊了出來。因而,即便心中不舒服,對池明琬此舉有些不喜,面上倒仍舊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說出的話也一如既往的溫婉柔和,“既然《閒庭落花》登不上大雅之堂,那你覺得那首曲子,才適合你等大家閨秀宴飲獻藝?”
池明琬好似沒有聽出吳嬤嬤話語中輕微的諷刺,一聽吳嬤嬤的問話,卻是笑的眉目都舒展開來。她笑語盈盈的道:“嬤嬤毋惱,弟子前幾日確實得了一首古譜,自覺比之《閒庭落花》要高雅許多。”
“古譜,誰人所作?”吳嬤嬤心中一跳,也顧不上池明琬今天的舉動的不合宜之處了,卻是迫不及待的開口問話。
池明琬見了吳嬤嬤這期待又好奇的神情,也不再繼續吊人胃口,卻是帶着一股高傲與自得的口吻笑着說道:“九州先生所作《興湖秋月》。”
吳嬤嬤失態的手中的琴絃猛的傳來一聲驚響,整間教室也因爲吳嬤嬤此舉,靜的彷彿掉根針都能聽見。
池明琬卻不在意吳嬤嬤震撼不已的神情,卻是又笑着說道:“弟子前幾日精心習練了一番,無奈技拙手笨,有多處地方彈奏的不恰如人意。今日懇請嬤嬤指導弟子一番可好?”
接下來的時間,就成了池明琬的專場。
剛柔並濟的琴曲聲隨後便在課堂內響了起來,池玲瓏手託着腮,一邊看着前邊撫琴的池明琬,一臉惱怒的瞪着池明琬的池明珍,耳中聽着池明瑄小聲的嘰嘰咕咕,“她就是個無利不早起的。哼,這次練好了曲子,指不定又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池明瑄一臉的不喜和嫌棄。
池玲瓏聽着她的抱怨,這次卻沒有命令制止她,也沒有再一次警告她“要慎言”“小心禍從口出”。她現在就覺得,池明瑄方纔那句話說的,簡直太對了!
無利不早起?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若不是此刻的場合不合適,池玲瓏真想抱着池明瑄啃兩口,再對池明瑄的慧眼識人,和撥開雲霧看真相的功力好生讚揚上一番。
她的好二姐可不是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麼!
人家可是做好了全副準備,要將她的未婚夫勾過去呢。
池玲瓏心中想着在江府時,站在妖豔綻放的四季海棠花叢中,面對着穆長堯一臉嬌不勝羞的少女,再看看此刻全副心神都沉浸在琴曲中的池明琬,心中漠然的沒有絲毫感情波動。
自己做的孽自己嘗,但願吞下了那枚苦果子後,池明琬能消化得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