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炎熱的盛夏,可水牢之內卻寒氣逼人,只是走到入口處便能感覺到刺骨的寒氣。
彎彎曲曲的臺階一直延伸到下面,一眼望不到底,這便是通往水牢唯一的入口。
絕塵的身體被綁在一顆粗大的柱子上,用鎖鏈吊起。
他低垂着頭一動不動,彷彿沒有了任何的聲息。
這個時候,死一般寂靜的牢房內,卻傳來了一陣極其細微的腳步聲,輕的幾乎讓人察覺不到,但是練武之人的聽覺本就比尋常人要好的很多。
絕塵明顯知道有人來了,他睜開眼睛,擡起頭來,果然就看到那個身姿修長如玉、氣質邪魅絕然的紅衣身影。
“尊……尊主。”乾裂的嘴脣微微動了動,然後終於說出這兩個字來。
鳳傾墨站在一尺之外,沒有再前進一步,只是在那裡定定的看着他。
“很好,還沒死,若是還沒接受接下來的刑罰就死了,豈不是太便宜你了嗎?”
“是,屬下竟然敢違背尊主的命令,釀成大錯,罪該萬死,屬下不敢死的如此輕易。”他的聲音極其微弱,那三百鞭雖不至於要了他的命,但是卻也流了很多血,身體虛弱的緊。
“這幾天,影魅倒是往這裡跑的勤,本尊怎麼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與你這般好了。”
提起影魅,絕塵本來頹然的神色頓時強打起精神,表情明顯是有些緊張:“尊主不要誤會,影魅雖然表面上嘴硬驕縱,但實際上她心地還是很善良的,這一次是屬下犯下大錯,跟影魅無關。”
“本尊有說這件事情跟她有關係麼?”他的目光頓時變得犀利起來,看的絕塵心中一顫。
“是……是屬下失言了!”
“是麼,一直以來,你都是本尊都信任的下屬,卻沒想到有一天,你也會背叛本尊,絕塵,你真的讓本尊太失望了。”
當一個人的信任積累到一定的程度,卻在某一天遭到當頭一棒,這種滋味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所以,他纔會這般的憤怒。
“是屬下該死!”
“你的確該死,你可知道,本尊身邊明明還有其他人,本尊爲什麼偏偏要派你去走這一趟呢?這種跑腿的事情爲何要勞煩你堂堂左使?本尊信任你是一方面,可你有沒有想過別的原因?”
難道,還有什麼其他的原因嗎?絕塵臉上的神色明顯是迷惑不解:“屬下不知。”
“好一個不知,絕塵,你當真以爲本尊如此好騙,你當真覺得,只要你一人認下所有罪責,本尊便會對這件事情既往不咎,放你想要保護的那個人一條生路嗎?”
絕塵頓時大驚失色,他沒想到,尊主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那這是不是說明,他已經知道一切了?
不,他不能讓尊主知道,他要保護影魅,不能讓她受到如此殘酷的刑罰,所有的過錯全部都讓他來代受就好。
“屬下……不明白尊主的意思,屬下沒有包庇任何人,這一切都是屬下故意而爲之,請尊主責罰。”
“好,很好,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你以爲本尊沒有證據麼?秦氏中毒的事情,本尊本來就覺得蹊蹺,後來影魅扮作的丫鬟去白府帶信,怎麼那麼巧她竟然還能被三皇子和淑妃的人抓走,本尊怎麼不知道堂堂幽冥宮右使竟然是一個這樣的廢物。後來,在秦氏的臥房裡,本尊發現了窗臺上的一盆蘭花,那花的葉子上,竟然有了些許灰色的粉末,本尊特意和鬼醫證實過,這正是出自他親手研製出的五毒香,是靠着香味入人體之內。秦氏之所以會中毒,就是在前一天晚上,有人將這有毒的香燃在了房間裡,葉子上纔會留下粉末。後來經過本尊的調查,那一日,影魅將鬼醫灌醉之後從他的身上偷出鬼醫谷入口的解藥,偷偷溜了進去。你說本尊現在是不是應該讓人把那真正下毒的兇手給抓過來重重將其治罪呢。”
“不,不要!”絕塵一看事情再也瞞不下去了,只好開口說道,“看來什麼都瞞不過尊主,這件事情……影魅的確太任性了。”
“人命關天,你現在用任性這兩個字就能交代了她的所作所爲了?”她做下的事情簡直就是罪該萬死,他最痛恨的便是有人在他面前耍什麼心計。
絕塵心裡想的卻是,他們可是殺人不眨眼、被譽爲邪門之流的幽冥宮,死在他們手下的人不計其數,尊主現在怎麼就知道在乎人命了。
這無非就是因爲這一次的人是白若惜的母親,而白若惜,卻是尊主此時心尖上的人。
影魅如果殺了別人,尊主知道也會一笑置之,可這一次她卻動了不該動的人,所以就罪大惡極。
“事到如今,屬下也不能再爲影魅辯解什麼,屬下願意以死承擔所有罪過,只求尊主放了影魅。”
“若是本尊不答應呢?”他的聲音無比冷漠,彷彿臘月的寒冰,跟平日那個邪魅宛若妖仙的他判若兩人,由此可見他對絕塵是有多失望。
“屬下沒有資格求尊主做什麼事情,如果尊主執意要處罰影魅,那屬下也只有陪她一起死了。”是他沒用,到了最後,還是保護不了她。
“你倒是個癡情種,只可惜,她卻並不會領你的情。你想保住她,本尊給過你機會。一開始本尊早就知道是她下的毒,一開始並沒有拆穿,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只要你回去請來鬼醫,快點給秦氏解毒,讓她安然無恙的好起來,本尊就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不會處罰她,卻也不會再留她在身邊了,可你卻讓本尊失望了,爲了維護她,你竟然不惜違抗本尊的命令,本尊等來的,不只是影魅的背叛,還有你!”
絕塵渾身一顫,嘴脣顫抖着卻沒能說出一句話。
他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跟在尊主身邊這麼多年,他如何不知道尊主的聰慧,影魅的小手段如何能夠逃得出尊主的眼睛?他早該想到了,可第一時間他還是隻想着幫她隱瞞,抱着一絲僥倖的心理,這都是他不好啊。
這個時候,鳳傾墨突然擡手,衣袖一揮,他身上的鎖鏈就自動解開,絕塵重重的摔倒在地。
“本尊既然知道誰是兇手,又豈會如你所願讓她置身事外?這三百鞭就是你包庇她的懲罰,本尊不會廢你的手,你走吧,至於影魅,本尊和她的賬再慢慢算。”
他轉身準備離開,沒走兩步,這個時候卻聽到身後一絲壓抑痛苦的悶哼。
他停住腳步,轉身一看,便看到絕塵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把刀,還不留情的便扎進了自己的手腕,斷了自己的手筋,眼看着他還要再去費自己的腳筋,他連忙掠身過去直接將他的匕首打掉。
看着他汩汩流血的右手,這隻手是徹底廢了,他以後別想再能拿得起劍。
鳳傾墨心中產生一種無言的憤怒:“你這是在做什麼?”
“屬下……屬下只是想贖罪,既然尊主知道屬下對影魅的感情,那麼也該知道影魅喜歡的人一直都是尊主你,不然她也不會衝動之下做出這等沒有理智的事情來。請尊主看在她對你一片癡心的份上,就原諒她這一次吧。”
在他明白對白若惜的感情之前,他的確是不知道影魅對他的心思的,之後雖然也覺察到了影魅對白若惜的敵意,可也想着再怎麼樣她也不敢膽大妄爲的動手,如果白若惜出了什麼事情,她肯定是第一個懷疑對象。
本來以爲她是真的安分了,卻不想她竟然把心思動到白若惜的母親身上,他做了什麼,竟然把這樣的人安排在白若惜的身邊,說起來,這件事情一開始就是他的錯。
“絕塵,你簡直該死!”他竟然用這樣的方式來祈求他,讓他放過影魅,他真是瘋了。
“求尊主殺了屬下,饒恕影魅吧。”被生生挑斷手筋是什麼滋味,他本就受了重傷,這下子更是幾近昏厥。
若是之前,鳳傾墨定是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動了情的原因,看到絕塵爲影魅如此付出,他心中着實感覺到震撼。
既然都是“性情中人”,那他還忍心真的懲罰他麼?
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好,既然你真的豁出性命也要保她,那本尊就成全你,只是你記住,犯下如此大罪的人是沒有資格再留在本尊的身邊,不只是你,影魅也是一樣。你現在已經是一個廢物了,也不再是幽冥宮的左使,從此以後你和幽冥宮不會再有任何的關係,這樣的結果你也接受嗎?”
對他來說,幽冥宮是他自小長大的地方,不止是家一樣的存在,更是一種信仰,可現在他卻要永遠離家他的家,從此以後再也不能回去,這對他來說,又是一種怎樣的煎熬。
“是,我接受!”他顫抖着嘴脣,終於做下決定。
“很好!”鳳傾墨徑自轉身離去,對他來說,就算絕塵是幽冥宮自小培養出來的精英又如何,就算在他心裡跟他情同兄弟又如何,他給過他機會,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日後便是無關緊要的人,他和幽冥宮的緣分徹底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