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兩人像是很有默契一般,都安靜的站在一邊,而且並沒有之前楚雲笙纔回院子的時候那樣一副準備興師問罪的模樣,見她醒了過來,兩人都鬆了一口氣,一個繼續飄到了對面屋脊上,一個回了自己的房間,不打擾楚雲笙的休息。
等他們走後,楚雲笙眼皮一沉,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一覺,一直到第二天中午。
等楚雲笙睜開眼簾,腦袋逐漸清醒過來,發現已經中午的時候,驚的差點從牀上蹦了起來。
她匆忙的梳洗好了,才推開房門,只見春曉已經在門外等着了。
昨夜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雪,而且,看這紛紛揚揚的架勢,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停,楚雲笙跨出門檻,對春曉擡眸一笑:“今天倒是個好天氣。”
屋頂上,院子裡,梅樹上,到處都積了雪,就連屋檐下都落了厚厚的一層,踩在上面,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
一看到雪,楚雲笙第一個反應就是擡眸去看對面屋脊上是否有阿呆的影子,在看到屋頂上空無一人之後,她又反應了過來……阿呆只是孤僻,又不是傻,哪裡會在雪裡坐上一整晚的。
才嘴角微揚,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卻見廊檐下咻的一下,掠過了一道天青色的影子。
下一瞬,阿呆已經站到了她面前,手裡還捧着一封油紙包,將那散發着熱氣騰騰的香味兒的一團東西塞到了她手中。
這是給她留的吃的東西?楚雲笙有些疑惑的擡手接了過來,擡眸想透過他那青銅面具看清楚下面的表情,然而這人已經如同出現時候那般,腳步一擡,就閃沒了身影。
簡直來無影去無蹤,如鬼魅一般。
楚雲笙苦笑,擡手正打開阿呆帶給她的油紙包,就聽見春曉在旁邊笑着解釋道:“今早廚房做了小籠包,我看他裝了很多去,以爲他特別愛吃呢,原來纔是給姑娘留着的。”
油紙包還沒有打開,裡面那勾起了楚雲笙胃裡饞蟲的包子香味兒已經透了出來,她嚐了一個,口感軟綿,鮮香不膩,口感好極了,那味道一直從口裡暖到了胃裡。
什麼時候,阿呆也學會關心人了?楚雲笙很是欣慰,一邊忍不住多吃了幾個,一邊,聽着春曉跟她彙報現在城中的佈防,還有她吩咐下去的事情辦的如何。
等幾個包子下肚,楚雲笙渾身上下的力氣和精神頭也已經完全恢復了,將春曉所彙報的幾個遺漏的細節提了出來,讓她繼續跟進,而她則回了房,寫了一封信函差花舞給孫應文送了去。
將今晚的所有安排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確定了沒有什麼遺漏或者疏忽了的,楚雲笙才從房內走了出來,打算去街上走走,離晚上的行動還有半天時間,她還有足夠的時間給自己放鬆一下。
這樣想着,便提起步子走出了院子,卻哪裡曉得,她前腳剛出院子,就迎面碰到了那一團火紅的身影,翻牆而來,比她那一身紅辣辣的衣服更爲奪目的是她後背上揹着的那一柄斧頭,在紛紛揚揚的雪裡,閃爍着寒芒。
“呀!可算是醒了,”人才落地,林葉霜已經對楚雲笙裂開嘴笑的比冬日裡的陽光還燦爛了,“我以爲你至少要睡到明天呢,哎?這是要出去?”
後面一句話的時候,楚雲笙明顯的感覺到空氣裡的溫度都降低了幾分,想了想,她往旁邊退開了一步,才點頭道:“出去走走,賞賞雪,賞賞梅也是不錯的。”
“那,我們一起去吧!”說着話,不等楚雲笙答應,林葉霜已經蹦躂到了她身邊。
看着她揹着這麼重的一把斧頭,分明輕功差的慘不忍睹,卻還能健步如飛,這一點,着實讓楚雲笙佩服不已。
想到此,楚雲笙好奇的點了點她背上的斧頭,問道:“林女俠,你平時都揹着這個,腰不會疼嗎?肩膀不會疼嗎?”
林葉霜一邊跟上了楚雲笙的步子,一邊搖頭笑的沒心沒肺道:“早習慣了呀,我小時候習武,又沒有天分,連最簡單的輕功都練不好,所以就只好練些蠻力可以促成的功夫咯。”
楚雲笙跟她並肩,慢悠悠的出了院子,繞過了春曉他們設下的陣型,朝前面大堂裡走去。
這處落腳點設計的極其精妙,從後院看似是在僻靜的街上,實際上轉過了幾個院子之後,正門正開在衛王都裡最熱鬧最爲寬闊的長安街。
正門上,還掛着茶樓的招牌,做着正兒八經的生意,實際上這茶樓裡上至店主賬房,下至小二後廚打雜的,都是姑姑分佈在民間的暗衛扮演的。
下雪天,茶樓的生意比平時要好上幾分,楚雲笙帶着林葉霜到了大堂,對店小二使了一個眼色,就直接從樓梯上了二樓,找了一間靠窗正對長安街的雅間坐下。
她擡手將小二端上來的熱茶給林葉霜倒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纔好奇道:“雖然,放眼天下,楚國和衛國的民風是最爲開放的,對女子的禁錮也相對的少一點,但按理說,你是林家的千金大小姐,族裡雖然不會反對你習武,但至少從小也會強迫你學習琴棋書畫女工一類啊,即使不習武,你身邊也有大把的護衛足以保證你的安全,既學不好武,卻又爲何這般爲難自己?”
林葉霜的這一身尋常漢子都望塵莫及的蠻力,絕非是一朝一夕所練成的,而這到底是個怎樣的姑娘,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金嬌玉貴的生活不過,要這麼苦練力氣,學這蠻力功夫?
這話似是也戳中了林葉霜的心口上,她本來大大咧咧的性子,臉上從來都帶着爽朗無所謂的笑容,因爲這句話而斂去了笑容,楚雲笙看向她的眼底,只覺得這一瞬,她的眼底裡,有一縷自己看不懂的深情和溫柔在流淌。
只見她揭開茶盞,吹開了面上的茶沫兒,嘆息了一口氣,才道:“是爲了小元子。”
“嗯?”
則會,輪到楚雲笙驚訝了,林葉霜女俠如今這般力大無窮讓人望而卻步,是因爲二元?
不等,她做出猜測,卻聽林葉霜已經抿了一口茶,徐徐道來:“我們兩家是至交,所以父輩自幼就給我們訂了親,但是,小時候的小元子,體弱多病,而我又天生愚鈍,學不好文,更學不好功夫,所以,每天我們一起從國子監上了課回來,都會被其他貴族家的孩子嘲笑,他們會拿着我們兩個當笑柄,說着各種難聽的話,說他是病秧子,說我是個小傻子,病秧子娶了小傻子……有時候甚至還會用石頭扔我們……”
“那你們身邊的書童呢?護衛呢?”
“在國子監裡上學的,都是朝廷重臣乃至皇族的孩子,哪個身份又低了呢,那些護衛只能當做是小孩子們的玩鬧,不敢貿然出手,也不會回去跟家裡稟報,也許即使是稟報了,家裡的大人們也只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因爲兩家孩子的緣故而生分了朝中那些微妙的關係,所以……我是從那時候起,決定要好好練武,再苦再累都不怕,我要保護他,沒有天賦,學不好輕功,便從體力練起,跟其他的女孩子不一樣,學一點拳腳功夫,會些劍招就可以,我想的是,再有人欺負他的時候,我可以爲他擋下一切傷害,而後來發現,我果然適合練斧頭,哈哈。”
說到最後,林葉霜已經自顧自的爽朗的笑了起來,然而那笑聲裡包含着多少過往的辛酸和無奈,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她見到的二元,不但是個絕頂高手,還是個性格活潑的有些過頭的少年,同今日裡林葉霜口中聽到的完全不一樣,這些年,他們這兩人之間到底經歷了什麼?林葉霜對她的小元子情根深種自是無疑,那麼對於二元來說,林葉霜又是怎樣的存在呢?想起一次次提及他那未過門的妻子的時候,二元那般的表情,到底是真的抗拒,還是隻是開着玩笑掩蓋自己內心的某種情緒?
這些,楚雲笙都不得而知,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連自己的感情都參不透,更何談去分析別人,想了想楚雲笙垂下眼簾來,喝了一口茶,將眼底裡的情緒掩蓋了下去。
不等她這口茶喝完,卻見窗戶下喧鬧的街道上,突然安靜了不少。
她放下茶盞,轉過身子向另一邊看去,才見到,街道的那一頭,出現了一座半敞着的撒花雲帳步攆,由四個壯漢擡着,步攆的周圍分別站着四個妙齡女子,每行一步,都將手中籃子裡的花瓣向周圍撒下一把。
那步攆便踏着花香,一步步自那頭,向楚雲笙這邊行了過來。
那步攆之上,姿態慵懶的半躺着的人,不是玉沉淵還會是誰?
一見到那步攆的一瞬,楚雲笙就覺得頭有些大了,玉相每次出場一定要這麼高調這麼拉風嗎?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生存環境或者成長經歷造成了這位這般張揚肆意的性子?楚雲笙很是好奇。
但是想想,他來的正好,她本來也是要去找他的。
而事實證明,不需要楚雲笙主動上前,玉沉淵的目標就是這酒樓,準確的說,是這酒樓之上的她。
在所有人嘆息和倒吸涼氣的聲音中,玉沉淵走下了步攆,目不斜視,直接進了酒樓,纔到大廳,就迎上了楚雲笙的目光。
兩人在對上目光的那一剎那,本來還很喧囂的茶樓,似是突然來了一場狂風驟雨,所有的聲音都被淹沒,所有的嘈雜都了無痕跡。
因爲這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樓上坐着的翩翩少年和樓下站着的絕色男子身上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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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沉淵對楚雲笙擡眸一笑,不等她邀請,他已經提起步子自顧上了二樓進了雅間。
而他身後跟着的四名女子則止步於門口,並在他進去之後,放下了楚雲笙和林葉霜之前沒有拉下的竹簾。
隨着竹簾被放下,立刻就將楚雲笙林葉霜和玉沉淵三人所處的地方與整座酒樓隔成了另外一個獨立的空間,小小的簾子也打斷了所有人或帶着探究,或帶着驚豔的目光。
楚雲笙拿着茶盞,對玉沉淵擡手一引,笑道:“什麼時候玉相低調了,我纔是要好奇了。”
玉沉淵似是沒有聽出來她這話裡的嘲笑,自顧在楚雲笙身邊坐了下來,隨着他一靠近,他那一身奢華濃郁的香味瞬間將楚雲笙包裹住了。
不似蘇景鑠身上帶着的那種沁人心脾的清香,玉沉淵身上似是與生俱來的帶着一種與他性子一樣的,濃烈的近乎霸道的氣息。
“恰好路過,玉公子好小氣,也不請我喝杯茶嗎?”
在帶着林葉霜來喝茶的時候,楚雲笙並沒有想到玉沉淵會來,所以小二上茶的時候,也只拿了兩個茶盞,一時間,楚雲笙不解他這是何意,而玉沉淵卻已經探手向楚雲笙手中握着的茶杯抓來。
而這杯茶,是楚雲笙剛剛喝過的。
就在楚雲笙愣神的功夫,剛剛還摩挲在她指尖的青瓷茶盞已經到了玉沉淵的手中,他一手託着下巴,一手握着茶盞,似笑非笑的看着楚雲笙詫異的目光道:“玉公子似是不歡迎本相的到來?”
楚雲笙眼底裡劃過一絲驚訝和不解,不過也轉瞬即逝,面對玉沉淵這樣的狐狸,只有不動聲色,無論什麼情況都不能被他看出窘迫,纔不至於落了下風,否則的話,都會正中下懷,被他取笑了去。
對付腹黑皮厚老謀深算的狐狸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比他更腹黑皮厚更老謀深算。
若干次跟玉沉淵交鋒之後,楚雲笙悟出來的真理。
所以,即使是看着玉沉淵拿着她剛剛喝過的茶盞,含笑飲下,楚雲笙面上依然從容鎮定的答道:“自然要請的,但既然玉相喜歡我這杯茶,讓給玉相喝了就是。”
說着,楚雲笙嘴角一咧,對着玉沉淵越發笑的溫婉道:“只是玉相不要嫌棄我早上才吃了韭菜餡兒的肉包子還沒漱口就是了。”
“噗!”
聞言,旁邊的玉沉淵面色一暗,還沒說話,卻見楚雲笙對面坐着的林葉霜已經忍不住一口茶噴了出來,好在楚雲笙躲閃的及時,否則,林葉霜的這一口茶,只怕正好讓她漱了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