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出不了城,但已經爛掉臭掉的死人卻並沒有說不可以。
季昭然走上前來,表情有些不自然的看着楚雲笙,見楚雲笙垂眸做思索狀,心思全然不在他身上,剛剛纔在胸口散開來的陰霾頓時又覺得堵得慌,他輕哼一口氣,賭氣似的掠過楚雲笙,再次出了大堂,往後院走去。
聽到他那一聲冷哼,回過神來的楚雲笙發現他又轉身出去了,而見他背影僵直,不由得又疑惑不解起來。
他這又是在生哪門子氣?
不過,總歸是要找他幫忙,在不在她的錯,她都不介意伏低了身子,去給他陪個不是,想明白這點,楚雲笙提起腳尖,兩步跟上季昭然,一臉緊張道:“我剛剛可是說錯話了?”
不說這還好,說起這,季昭然那雙清冷的目光只是淡淡的掃了她一眼,並未做片刻停留,便轉過頭去,一副十分不願意再搭理她的樣子。
楚雲笙有點像個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繼續問下去,依季昭然的性子定然傲嬌的再不肯理她,所以當即機智的轉移了話題,正色道:“我們該怎麼出城呢?萬一有些人之前看到了我的樣子,到時候會不會拖累你們?”
季昭然冷冷的眉頭這才稍稍舒展開來,但依然不看楚雲笙一眼,一邊繼續往後院走,一邊淡淡道:“那你就跟你姑姑一起在暗格裡待着,別輕舉妄動,就像剛剛我們那樣……”
說起後半句,剛剛還冷眉冷眼的季昭然,表情已經完全放鬆了下來,仔細看還能發現他的眉梢帶着笑意,嘴角微微上揚,那是一抹淡淡的、淺淺的笑意。
楚雲笙只專心看腳下的步子和後院的環境,倒沒有注意到他面部表情的變化,只是聽到這裡也不免臉頰一紅,腦海裡自動補充了剛剛在黑暗的暗格裡他倆不經意的一吻。
實在是太尷尬了。
好在二元的出聲及時將她從腦補畫面拉回了現實。
“主子,姑娘,這就準備好了。”
楚雲笙循聲看去,只見後院裡也停了不少棺木,二元站在其中的一架打開了暗格的旁邊正對他倆擠眉弄眼,他的身後還站着數十個準備擡棺木的苦力。
楚雲笙的目光在觸及到打開的暗格裡那張宛若熟睡的容顏時頓住了,腳下的步子也下意識的加快,越過季昭然,幾步走到了棺木前。
見她這般緊張的模樣,二元怕她誤會當即解釋道:“姑娘千萬別誤會,因爲要躲避搜查,所以要蓋上暗格,時間一長,暗格裡空氣不流通會容易造成人的窒息,所以我給公主殿下服用了龜息丸,可以短時間內抑制呼吸,剛剛給您送進來的那女子也是服用的這個,只是公主殿下的身子實在是太虛弱了,服用了這龜息丸身體自動進入了自我保護休眠狀態,不過您不用擔心,等堅持出了城,再用藥物配合內息調養,應該沒有大礙的。”
楚雲笙已經附身趴到了棺木邊上,拉着姑姑的手聽完二元這番解釋才稍稍舒了一口氣。
“天色不早了,而且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何容三番兩次都搜查不到,定然會採取更爲極端的措施,我們要儘快出城,你也快到裡面躺着,後面的事情,我來應付。”
季昭然對身後那些待命的做苦力裝扮的手下使了一個眼色,那些人當即挽起袖子,有模有樣的就要來擡棺木。
“嗯。”楚雲笙也不矯情,當即腳尖一點,就輕輕的躍進了暗格裡,小心的將姑姑放到一邊,自己這纔要躺下,突然想起來一個人來,當即擡頭對季昭然笑道:“可別忘了燕國公主,等下出城不一定會順利,所以……”
後面的話楚雲笙沒有直說,但見季昭然臉上已經掛上了那一抹狡黠的笑意,她便知道,他是懂得的。
再不耽擱,楚雲笙小心翼翼的在姑姑身邊趟了下來,棺木狹窄,她只能側着身子半攬着姑姑,等她躺好,得了她的點頭,二元這才啓動機關合上了棺木。
黑暗再度襲來,但有了前一次同季昭然進暗格的經歷,所以這一次楚雲笙沒有那麼害怕了,而且懷裡還有溫軟的姑姑,她並不害怕。
唯一讓她覺得不安的,是姑姑身上的毒,到底能不能解。
出了城,就能見到元辰師傅了,這也是最後一線希望。
出城之前,她還能用見到元辰師傅就一定有辦法解救姑姑來說服自己,不悲傷、不難過、不心急,可若真的是到了即將要見到元辰師傅的時候,她又開始惶恐,開始害怕了。
若是姑姑的毒……不能解。
那種可能她幾乎不敢想,因爲一旦腦子裡有那樣的設想的苗頭出現,她就會覺得渾身上下的血液在逆流,那種要將她淹沒窒息的痛楚會捲土重來。
那樣的痛,她不想再承受一次。
心思有些漂浮,而身子這時候也突然開始一陣失重然後就是一左一右的晃動了起來。
棺木被擡了起來。
爲了避免左右的晃動會傷害到姑姑,楚雲笙下意識的將姑姑摟的更緊了一點。
在楚雲笙看不見的棺木外面,季昭然已經喬裝打扮,穿了一身跟那些勞力一樣的衣服,跟在了棺木後面。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到了城門口。
還沒走到近前,就被渾身散發着殺氣的御林軍攔了下來。
爲首的那人,正是之前追捕楚雲笙的少年將軍。
他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將這十幾個擡着棺木和送喪的人一一掃了一眼,最後落在當先的那個一身孝服的二元身上,語氣不冷不熱卻已經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壓:“沒看到佈告嗎?三皇子有令,國喪期間,任何人不得出城進城。”
二元擡手擦拭了眼角的淚花子,對着那少年俯下身來,行了一禮,言辭懇切道:“將軍說的極是,草民們不該在這時候出城的,但是奈何家父身染惡疾且有傳染之嫌,就這麼去了,一直停在院子裡也不是個辦法,壽材店的老闆也已經不給停放了,說是即便是冬天,這……屍體也已經開始腐爛了,再這麼下去只怕會生瘟疫,會禍及他人……這罪過草民就是有十條命也擔待不起啊。”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那少年將軍的眉峰才稍稍緩和了一點,但嘴角的線條依然冰冷,並未有所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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