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笙猜不透何容到底是想試探什麼,還是在警告什麼,就索性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她挑眉看向何容,目光裡帶着淡淡的沒有半點溫度的笑意道:“趙王想說什麼?”
何容嘴角一動,勾勒出了一抹笑意便收回了落到楚雲笙眼底裡的眸光,繼續看着手中的卷宗,一副並不願意多言的樣子。
他不說話,楚雲笙也不再追問。
但她已經放棄了跳出馬車逃進山林的打算了。
因爲不管是出於試探還是警告,何容都已經察覺到了她想要從這裡逃走的動作,所以自然也不會那麼輕易就讓她逃走,於是乎,楚雲笙只得放棄,索性倚靠在馬車側壁上閉目養神起來。
而何容看向卷宗的眼角的餘光在瞥到楚雲笙閉着眼睛養神的樣子之後,反而來了興致,他丟掉了手中的卷宗,換了一個姿勢,靠坐在側壁邊擡眸似笑非笑的看着楚雲笙道:“柳姑娘就一點也不擔心我要帶你去做什麼嗎?”
聞言,楚雲笙連眼睫毛都沒擡一下,哂笑道:“我的擔心有用嗎?我說我擔心的要死害怕的要命,趙王就會放了我?”
聽她這麼一說,何容倒被反嗆了一回,不過他也不惱,垂下眼簾來,看向案几上擱置的卷宗道:“自然不會。”
“那不就對了,”楚雲笙動了動身子,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靠着,“既然擔心沒用,害怕也沒用,我何不趁着趙王您的計劃還沒開始之前,先落得個清靜,先好好享受一下現在這難得的安靜時光,你說是吧?”
話音才落,何容的嘴角上的笑意越發深了幾分,他轉過眸子看着依然閉目養神的楚雲笙道:“這麼說,柳姑娘猜到我要實行計劃了?”
聞言,楚雲笙睜開眼睛來,淡淡的掃了何容一眼,語氣冰冷中帶着幾分嘲諷道:“自然,我可不認爲趙王這麼大老遠的挾持了我過來,是爲了遊山玩水找個伴兒的。”
說這句話的楚雲笙的眉眼裡全然帶着淡漠和疏離,看在何容的眸子裡,眼底裡的探究和不解又加深了幾分,他道:“柳姑娘着實是個妙人,跟我這裡收集來的資料上描述的,可不一樣。”
“哦?是嗎?”說着,楚雲笙坐直了身子,湊近何容,睜大了眼睛作勢要去看剛剛他放在一邊的卷宗,一邊道:“這上面可是寫了我風華絕代舉世無雙?”
一見楚雲笙開着玩笑似的湊了過來,何容本能的就要擡手將面前的重要卷宗遮住,但他的眸光落到楚雲笙的眼底的時候,再聽她一本正經的說着後面這句話,本該警惕的他卻在這一瞬間放鬆了警惕,有一剎那的失神。
而就是在他失神的這一剎那,楚雲笙已經手腕一轉,將他剛剛看過的卷宗拿在了手,何容瞬間回過神來,一驚,就要奪過,但轉瞬又似是想起什麼事情來,他神色一鬆,笑着看楚雲笙若無其事的將那捲宗展開,淡淡道:“這上面雖沒寫了柳姑娘風華絕代舉世無雙,卻也詳細的記載了柳姑娘驍勇善戰的颯爽英姿。”
而楚雲笙的目光剛剛落到卷宗之上,看到上面寫下的關於秦雲錦的生平,耳旁在聽到何容的這句話的時候,面上雖然若無其事,但她的心卻一沉。
果然,何容還是查到了她就是秦雲錦。
那麼,自然也就對她的身手有一定的瞭解並加以防範,想到此,楚雲笙萬分慶幸剛剛在經過小樹林以及在那茶肆外面沒有輕舉妄動,否則扣押在馬車這裡的她可能還渾身帶着傷口了。
然而,明明已經知道了她秦雲錦的身份,卻還叫她柳姑娘,而且還這般自然,楚雲笙除了佩服何容的沉得住氣和演技之外,更多的是擔心。
要知道,何容現在挾持着她是要去參觀漯河一帶正着手準備修建的皇陵,而修建皇陵所用的兵馬正是秦家軍那十萬降軍。
再聯繫到她身子這主人,秦將軍嫡女的身份,何容到底在打什麼算盤,就不容得她不警惕了。
心底焦急,面上卻依然鎮定,楚雲笙將那捲宗拿在手中看仔細了,這才拋給何容道:“能得到趙王這般賞識,我相信秦雲錦若是泉下有知,也定然欣慰不已。”
面對楚雲笙的否認並冷嘲熱諷,何容不以爲意道:“誰說秦雲錦死了?柳姑娘怎知秦雲錦死了?”
楚雲笙不答,反問笑道:“這麼說,趙王覺得秦雲錦沒死?那可一定要讓我見見這位傳說中的奇女子。”
何容擡手將楚雲笙拋給他的卷宗整理好,放到案几上,意味深長道:“相信柳姑娘這個願望很快就可以實現。”
知道他話裡有話,但卻兩眼一抹黑,並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而何容這人心思太過縝密,想從他嘴裡套話也基本上是不可能,楚雲笙便不再開口,繼續閉目養神。
後面的這一路,她不說話,何容也繼續沉默着。
兩人安安靜靜,各自想着心事,相安無事。
一直到了黃昏時分,馬車終於停下來了,有人在外山呼萬歲恭迎鑾駕。
何容站起身來,不由分說的執了楚雲笙的手,再一次將她的命門扣住,攜着她一同下了馬車,在當地跪了一片的官員面前款款走向已經有了些規模的皇陵而去。
這皇陵依山而建,說是皇陵,倒不如說修建的宛若帝王休息的行宮別苑,皇陵的入口兩邊是逼仄的山峰,高聳入雲,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被何容挾制在身邊,楚雲笙只得跟着他的步伐,在衆人的拱衛之下,進入了皇陵入口。
而在那些下跪的臣子們看來,兩人親密無間如一對珠聯璧合的玉人,都以爲楚雲笙是趙王從宮裡帶出來的某位得寵的妃嬪,着了男裝伴其左右,所以看向楚雲笙額目光也多了幾分敬畏。
而這些,楚雲笙卻絲毫不以爲意,在她跟着何容從那皇陵的入口走進去之後,就已經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踏進入口便是一個高達數丈的城牆,擺在面前的數百個青玉石階,何容攜着楚雲笙踏着青玉石階登上城頭,才一走上去,就被城頭下幾座巨大的熔爐吸引了目光。
這裡面哪裡是在修建皇陵,分明是一個秘密的兵器製造場所!
城內四處都是身着趙國服侍的官兵在巡邏,還有身着囚服正在做着苦役的秦家軍。
一車車已經成型的刀、劍、矛……不時的從熔爐內產出,被做着苦役的秦家軍運往同一個方向。
看到這一幕,楚雲笙的心情是極其複雜的。
在聽到何容要用十萬秦家軍在漯河一帶修建皇陵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是何容會利用這十萬伏兵作爲先鋒攻打衛國或者楚國,對兩者不利。
一來利用了戰俘,解決了這十萬並不算是誠心歸附於他的秦家軍,二來,對楚、衛兩國虎視眈眈,隨時都有可能揮師直入。
但是,她卻還是漏掉了一層,沒有想到何容居然會在這裡,在三國交界的敏感地帶建築地下兵器製造場。
何容的野心,可見一斑。
除了對此感到驚訝之外,楚雲笙心底裡的不安越發加深了幾分,何容能把這麼機密的事情讓她知道,自然也就對她的逃脫有恃無恐。
又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打算讓自己活着走出這皇陵的入口?屆時自己該怎麼逃出去?又怎麼逃得出去!
楚雲笙心底掀起驚濤駭浪,面上依然沉穩,並未表現出來,而一旁的何容卻轉過看向城下的目光,落到楚雲笙的身上,他笑道:“怎麼,柳姑娘不打算下去同你這些昔年的舊部打聲招呼嗎?”
說着,他握着她手腕的指尖緊了緊,迫使楚雲笙從城下收回目光看向他。
他的指尖泛着涼意,如同他這個人一般,冰冷,狠辣,絕然。
楚雲笙擡起眸子來,從容道:“趙王在說什麼,我一個字都不懂。”
聞言,何容突然朗聲大笑起來,因爲他的笑,而胸口起伏,讓被迫緊挨着他的楚雲笙都感覺到了他笑裡的猖狂和勝券在握。
他道:“既然柳姑娘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身份,那麼這個人,想必對於你來說,也是不相干的吧?”
說着,他眉梢一挑,身後跟隨着的護衛立即會意,不多時,就帶上來了一個渾身都罩在黑色步袋子裡的人。
看不到樣子,但見身段,應該是個女子,身材勻稱,玲瓏有致。
他們像扔麻袋一般,將那人重重的摔到了地上,然而卻不見那人有絲毫動靜,只如同一個死物一般,被撂倒了地上,一動不動。
雖然渾身都罩在黑布袋子裡,雖然看不清容顏,但是,在看到那黑色布袋子的一瞬間,楚雲笙卻似是感覺自己的一顆心被人惡狠狠的用刀子刓了一刀又一刀。
在她自己都想不明白是爲何會有這種痛徹心扉的心疼和難過情緒之前,她的眼淚已經根本就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
難道這人……秦雲錦認識……是她的故人?
心底不解,她的理智告訴她,不管是誰,自己都要鎮定,但是奈何自己的靈魂卻似是怎麼也控制不了這身子一般,眼淚止不住的流,心更是疼的鑽心刻骨。
“看來,柳姑娘已經想到她是誰了?”
楚雲笙的異樣怎麼能逃過一直盯着她看,不打算放過她面上絲毫表情的何容的眼睛,但見楚雲笙面上帶着詫異和陌生,但眼底裡卻翻涌出痛徹心扉的淚意,這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何容也生起了幾分不解。
楚雲笙卻沒有答話,而是將目光牢牢地鎖定在那個被黑色布袋子牢牢包裹住的女人身上。
這時候,何容稍稍擡手,就有侍衛上前,一把將那黑色布袋子去掉,露出了那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但一雙眼睛卻格外晶亮的女子。
她直直的躺在地上,眼睛看着楚雲笙所在的方向。
看樣子,似是被人點了穴道。
而在與她的目光對視的一瞬間,楚雲笙腦子裡關於秦雲錦的記憶一瞬間一閃而過,她終於想起來這女子是誰了。
也終於明白爲何明明還沒有看到容顏,只是憑藉身形,就已經讓秦雲錦的身子不受她控制而爲之痛苦不已。
楚雲笙愣在原地,沒有說話,那個被點了穴道的女子也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她。
還是何容,動了動指尖,隔空解了那女子的穴道,並笑着對她道:“秦夫人,見到了女兒,可有喜出望外?”
得了解脫的女子掙扎着要站起來,奈何一身的傷,根本就動彈不得,她強撐着靠着城頭磚站起來,聽了何容的話,目光掃過何容挾持着楚雲笙的手腕,嘴角綻放出一抹嘲諷的笑意:“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要殺便殺,何苦想從我這裡套得什麼消息,想要利用我做什麼,我告訴你休想。”
她的臉上因爲飽受摧殘折磨而滿是血污,蓬頭垢面,根本就看不出原本的端莊靚麗容顏,然而,不知爲何,這一笑,卻讓人覺得美的驚心動魄,尊貴無比,不容人有絲毫玷污褻瀆。
聞言,何容卻笑的輕描淡寫道:“秦夫人你這是說哪裡的話,我不過是路上遇見了令愛,所以帶過來,讓你們母女倆敘敘舊,”
說着,何容轉過眸子來,看向楚雲笙道:“柳姑娘現在還篤定這女子跟你是不相干的人嗎?”
他話音才落,對面靠着城頭磚的秦夫人卻十分鄙夷的呸了一聲,“卑鄙無恥的小人,你以爲,我會讓你得逞嗎?”
說着,剛剛還虛弱的連站都站不起來的人,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起來,驀地腳尖一點騰身而起,直接向身後高達數丈的城頭躍下!
而她這樣的身子,從這麼高的地方躍下,無疑就是自尋死路。
在這一瞬間,看到了她目的,何容隔空一彈指,點了她的穴道,並有侍衛同時從城頭上躍下追隨着她跌落的身影而去。
而楚雲笙的一顆心都似是跟着那女子一同,跌落到了城頭之下。
剛剛在那一瞬,她分明看到了那女子絕然的眸光之後隱藏的溫柔慈愛,那樣的神情,在她孃親曾經看向她的目光裡,她也曾感受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