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要將這些日子一來所受到的所有委屈和辛酸都發泄出來似得,赫連姝抱着楚雲笙越哭越傷心,不多時,她的淚水就將楚雲笙右邊的肩膀都打溼了。
而她也才漸漸的平復了心情。
楚雲笙見她發泄完了,這才攙扶着她在一旁坐好,一邊拿起絲絹替她擦拭臉上還帶着的淚痕,一邊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寬慰道:“好了,沒事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聞言,赫連姝抽泣着,點了點頭,然後這才漸漸從悲傷中走了出來,她擡起婆娑的淚眼,看向楚雲笙道:“楚姑娘怎麼會在這裡?玉相他呢?”
楚雲笙倒了一杯熱茶遞給赫連姝,然後才道:“他留在了遼國,當初三皇子和皇后不計一切代價的想要殺死我和玉沉淵,在危急關頭是右司空莫珉出手救了我們,而他們父子,也因此要踏上那對於他們來說等同於囚籠的帝王寶座。”
說到這裡,楚雲笙驀地想起來赫連姝的父親左司空也是因爲參與到皇權爭奪中來這才丟了身家性命,爲了不讓她誤會,楚雲笙連忙解釋道:“但請你不要誤會,我不不是爲了莫珉莫離父子說情,而是當天的事態發展真的可以說是陰差陽錯,在此之前,他們父子倆並無半點謀逆不臣之心,而你的父親也並不是他們所謀害,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就是耶律靳母子。”
聽楚雲笙一番話,赫連姝的心情也已經從剛剛的悲慟中走了出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才冷靜道:“我知道的,所以楚姑娘不必擔心我會因此而誤會他們父子,更何況,右司空的爲人在遼國也是人盡皆知,由他執掌遼國大權,相信也是遼國百姓之福。”
見她能有如此的看法,楚雲笙也就放下了心來,這時候,藍衣已經端着一托盤的飯菜來:“姑娘先慢用,我這就去給下面的那些姑娘們準備。”
說着,她對楚雲笙點了點頭便很快消失在了門口。
楚雲笙一邊將飯菜一一的擺出來放到赫連姝面前,一邊道:“說到底,也是因爲我們的到來而破壞了遼國爭奪皇位的格局,右司空父子又對我們有恩,如今他們才登大位,面對的是一團糟的朝局,以及皇權爭奪之後浮動的民心,所以玉沉淵覺得他不能一走了之,便主動留了下來。”
聞言,赫連姝也沒有再問什麼,她點了點頭,接過了楚雲笙遞過來的筷子。
赫連姝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如今豐盛的飯菜擺在自己面前,用起餐來卻依然端莊優雅,不失大家閨秀的風度。
楚雲笙則趁着她吃飯的時候將她說知道的如今遼國的朝局大致說了一番。
等到赫連姝吃好了,輕輕的放下碗筷,楚雲笙才道:“按照現在的速度,只怕明天下午才能到無望鎮,現在我們在船上,是他們的天下,所以還不能跟他們硬碰硬,所以還要勞煩赫連姑娘再忍上一忍,只等着船隻靠岸,我就將你和下面的那些姑娘們救出去。”
聞言,赫連姝連忙點頭道:“哪裡談得上什麼委屈,此番若不是遇到楚姑娘,只怕我跟那一衆姐妹都要送進青樓再逃脫不得,而我自然也是相信楚姑娘的。”
說着,赫連姝就要站起身來,並道:“我怕離開的太久下面會有什麼變故,也擔心那些姑娘們會不安,所以就先下去陪着她們了。”
見狀,楚雲笙也站起了身來,她一把拉住赫連姝的袖擺,然後認真道:“不知道赫連姑娘今後有什麼打算?我聽說如今無望鎮也牽扯進了戰火之中,五洲大陸未必安全,你若是想要回遼國的話,我自會想辦法送你回去。”
聞言,赫連姝嘆了一口氣,語氣裡帶着十二分的無奈和惆悵,她喃喃道:“接下來的打算……我也沒有想過,只是……我不想再回遼國了……”
說着,不等楚雲笙再開口,她已經悵然的轉過了身子,往外走去,看着她消瘦的背影,一時間楚雲笙的心底裡翻涌起一股酸楚。
但她也沒有勸她,只是默默地跟在了她身後將她送回到了底層的房間裡,藍衣剛剛將飯菜都送了進去,此時姑娘們都圍坐在一起狼吞虎嚥,一開門就看到赫連姝回來了,所有姑娘們的眼神裡都流露出了一抹希冀的光芒。
赫連姝對楚雲笙點了點頭,便示意楚雲笙離開。
楚雲笙也不遲疑,她禮貌性的對那些看着她的姑娘們點了點頭之後,也就關上了房門,並再度將房門落了鎖,然後利落的將鑰匙放回了原處,等到她離開的時候,底下的幾個人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鼾聲如雷。
天色已經晚了,楚雲笙卻沒有半點睡意,從底下一層出來,她也沒有回房間,而是直接走上了甲板,看着海平面上漸漸落下的夕陽以及一碧萬頃的海面,她才終於覺得壓在自己心頭的那塊石頭鬆了鬆。
正要提起步子往虎子所住的簡易窩棚走去,楚雲笙卻聽見裡面傳來了一陣罵聲。
“老子養着你有什麼用!不過是送個飯都能摔個半死不活!你說你還能幹些什麼,什麼也別說了,等這一船貨運完,你趁早給老子滾蛋!”
說着,裡間就響起了砸東西的聲音。
這時候的苗頭不對,楚雲笙自然不會貿然上前,她腳腕一轉,往靠近這窩棚的桅杆走去,一邊走,一邊在豎起耳朵聽房間裡的動靜。
然後,就聽到了虎子哀求的聲音,道:“老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當時就是不知道怎麼的,就跟中了邪似得腳一抽筋就摔倒了,你放心我絕對沒有耽誤您的事兒,而且我還可以動的,我明天就可以上工,求你不要攆我回去,要知道我好不容易纔找到這份工,足夠養活我一家老小,現在我回去他們吃什麼喝什麼啊!老大,你就看在我跟了你這麼久的份兒上,饒了我這一回,我保證我明天就可以正常開工,絕對不耽誤您的正事兒!”
“你保證?你拿什麼保證?你保證你從此下樓梯再不會摔跤,你保證你從此做事都謹慎再不出任何差錯?你保證的了,可是我憑什麼還要相信你?若不是看在你在這船上跟了我這麼久還算老實的份兒上,我現在就可以將你投入這海里餵魚,保證也是神不知鬼不覺!就這麼說定了,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若是明天你不能像平時一樣開工,就趁早給老子滾蛋!”
話音才落,只聽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緊接着,從虎子的房間裡走出來一個身材魁梧國字臉皮膚黢黑的漢子。
這人的樣貌楚雲笙倒是沒有印象,然而她卻記得他沉穩的腳步聲,以及他說話的聲音。
因爲之前她跟阿呆兄藏在牀底的時候,聽到的那個前來喚醒明仔的沉穩腳步聲和說話的聲音跟這人的一模一樣。
所以,楚雲笙可以肯定就是他。
當時還不知道他的身份,如今聽他這麼劈頭蓋臉的訓斥起虎子來,楚雲笙猜測多半就是這船上的主人了。
他的步子沉穩,走的卻不慢,幾個轉身就到了船頭的主艙。
楚雲笙等到他離開了,這才走上前去,在門邊輕喚了一句:“虎子?”
而這時候的虎子正跌坐在地上,他的腳邊是一些被摔碎了的粗瓷片,以及一地的飯渣子,而他滿面愁容的看着自己的膝蓋出神。
似是沒有想到自己這麼狼狽的一面會被旁人看去,虎子一愣,當即就要掙扎着從地上站起來,然而他的身子才一動,就牽扯到了膝蓋上的經脈,疼的他當即就抽離了力氣,跌坐在了地上並倒吸了一口涼氣。
見狀,楚雲笙連忙走進屋裡,擡手攙扶住他,將他扶回到牀邊坐下,然後才擔憂道:“我只是想來看看你腿上的傷如何了,卻不曾想撞到了剛剛的一幕,對不住,不過說起來,剛剛那個囂張跋扈的人就是這船上的船老大嗎?”
虎子也壓根就沒有懷疑楚雲笙此來的目的,當即嘆了一口氣,直拍着大腿道:“可不是嘛!小公子你也看到了,這人怎能這樣不通情理,我不過就是跌了一跤,影響了這兩日的工作,他就要趕我走!可是,我實在是不能丟了這份工啊,我家裡還有老婆孩子,還有老母親,上有老下有小,他們都指望着我吃飯呢,小公子……你說我這都是攤上了什麼事兒啊……”
越往後說,虎子越覺得委屈,讓楚雲笙沒有想到的是,這樣一個糙漢子,竟然在她的面前哽咽了起來。
而想到他得罪船老大,腿受傷的原因,楚雲笙不由得慚愧了起來。
若不是她和藍衣爲了救赫連姝,也不會牽連到這個無辜的人身上。
只是,到底是將他牽扯進來了,所以楚雲笙心中難免愧疚不安,她擡手拍了拍虎子的肩膀,寬慰道:“你也不要擔心,他剛剛也說了,只要到明日你可以正常上工就好了,一切都還可以補救。”
聽到這話,虎子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他垂眸看着挽起褲子露出的膝蓋道:“可是,說的容易,如今這腿卻怎麼也不聽我使喚吶!”
聞言,楚雲笙搖頭道:“我下午的時候已經幫你理順過經脈了,所以應該沒問題,疼只是暫時的,你且休息一晚上,到明日一定會大好。”
說着,楚雲笙從袖子裡拿出來一小瓶藥粉來遞給虎子道:“我此來就是給你送這個的,你等下睡覺之前將它揉搓在膝蓋上,待到明日,就會見成效。”
“真的?!”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疼的這麼嚴重的腿傷能在一夜之間好起來,虎子的眸子睜的老大的看着楚雲笙,想從她那雙明媚如春的眸子裡看出一絲安穩,然而那一雙眼睛太過晶瑩靈動,彷彿帶着某種讓人心悅誠服的魔力一般,只一眼,虎子就莫名的相信,自己的腿真的能在一夜之間好起來。
想到這裡,他的嘴角也不自覺的掛上了一抹鬆了一口氣的笑意。
見狀,楚雲笙這才站起身來,對阿呆點了點頭就要離開,然而在轉身之際,卻又故作不經意的說了一句:“對了,我之前幫你送食盒下去的時候,竟然聽到底下那一層有不少女子哭泣的聲音……這是怎麼一回事?”
說這一番話的時候,楚雲笙的面上帶着十足的好奇和不解。
而這也是正常人面對這樣的情形的時候的表情流露。
虎子倒也沒有懷疑,不過一聽楚雲笙的話,他的臉色一變,當即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擡手示意楚雲笙湊近來。
楚雲笙也就依言走到了虎子牀邊,然後壓低了聲音道:“莫非這底下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
聽到這句話,虎子面上的表情也越發凝重了起來,他嘆了一口氣,然後才低聲道:“我本不願意將你牽扯進來,因爲一旦被船老大他們這些人發現你知道這件事的話,他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無奈,你還是察覺到了。”
聞言,楚雲笙搖頭道:“虎子哥放心,我保證絕對沒有對旁人提起,你提前囑咐過我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該講的不要講,所以,我進去的時候都是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也並沒有讓那些人看出來有什麼不妥,這是在走到樓梯口離開的時候,聽到了裡間傳來的哭泣聲,我知道情況不對,所以當時也沒有再多做停留就離開了,這不,我也不敢對外宣揚,只來問你來了,而這件事,也只有你知道。”
聽到楚雲笙說沒有將這件事宣揚出去,虎子這才鬆了一口氣,他拉住楚雲笙在牀邊坐下,然後壓低了聲音道:“那就是我們船老大的秘密,他在跟官府上的一些人做着販賣人口的生意,而這件事,也只有船上的幾個人知道,平時送飯都是指定了我一個人送去的,今日實在是一個意外,所以也因爲這樣,他纔會因爲我摔傷了而大發雷霆,你放心,我只說是叫了船上的一個夥計送過去,所以他也並沒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