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楚雲笙神情鎮定姿容,並沒有絲毫的可以掩飾,就連提到陳言之一事,她也是這般冷淡中帶着嘲諷,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觸,何容心頭的疑慮愈發重了幾分,但卻抓不住那到底是爲何,他將身子半倚在紫藤上,擡眸看着楚雲笙笑道:“看來,秦姑娘是真的一點都不在乎陳言之了,那麼小桂子呢?”
聞言,楚雲笙心底一驚,這幾日來一直提着的一顆心這時候卻似是被人用針狠狠的紮了一下。
但她面上卻依然帶着恰到好處的冷冷笑意道:“小桂子怎麼了?”
見從她的表情上看不出絲毫破綻,何容卻沒有打算放棄,他的目光如蛇蠍一般,緊緊地盯着楚雲笙,一字一句道:“小桂子辦事辦砸了,已經被我下令處死了。”
一時間,楚雲笙渾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開始倒流,然而已經跟何容交鋒過許多次的她也不過是眨眼間就恢復了鎮定,睜大了眼睛看向何容心痛道:“不過是跟了我幾天的小太監,你何苦要難爲他。”
“是啊,不過是跟了你幾天的小太監,所以你也不必爲此而難過什麼。”何容突然站起身來,猛的上前一步,逼近了楚雲笙。
楚雲笙心底一驚,然而面上卻依然保持着笑意,不逞相讓的看着他,迎着他迫人的目光,冷冷道:“不知道趙王午夜夢迴的時候,會不會因爲這一雙手沾染了太多的血腥而做噩夢呢?”
何容彎下腰來,湊近了楚雲笙,在兩人的視線齊平的時候,他燦然一笑道:“孤倒是覺得,殺了這小桂子才能讓孤安枕無憂,對了,忘記告訴秦姑娘,孤這幾日睡的很安穩。”
說着,也不等楚雲笙答話,他雲袖一甩,邁着步子離開了雲裳宮。
剩下楚雲笙一人站在空空蕩蕩搖搖晃晃的紫藤鞦韆架邊上,心亂如麻。
最初聽到何容說已經殺了小桂子的時候,有那麼一瞬她悲痛欲絕心如死灰,但在轉眼間就想到這不可能是真的,她的阿鑠纔沒有那麼輕易的被何容拿下。
而何容之所以這麼一說,一來是爲了試探自己,二來也是爲了刺激自己,讓自己先亂了陣腳。
有一點已經可以肯定,他已經發現了蘇景鑠的身份,他現在很危險!
難怪這幾日都再找不見他,原來是被察覺到了身份在被何容追殺當中,可是蘇景鑠是那樣心思縝密的一個人,又怎麼可能讓何容輕易的察覺到他的身份?
難道是因爲那一日在月華宮爲了從何月英請來的女殺手手中救出自己而泄露了身份?不,應該遠遠不止這麼簡單。
雖然明知道何容的目的,但是楚雲笙的心卻已經被擾亂了。
這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不得而知,但阿鑠現在一定很危險……
楚雲笙愣愣的站在原地,急的快哭了,但又怕周圍有何容的眼線,又不得不掩藏好自己的情緒。
從來沒有從這時候開始覺得時間過的緩慢,後面的短短兩日,楚雲笙簡直就是在煎熬中度過,終於等到第三日,也就是趙國在琳琅山舉辦詩會的這一天。
早早她就從牀上爬了起來。
事實上,她已經連着幾天都失眠。
等碧珠早上打好洗臉水端進來的時候,看到已經收拾妥當的坐在梳妝檯前的她的時候,還吃了一驚,不過也只當她是因爲參加詩會馬上要見到蘇先生而激動的睡不着覺。
因爲不止是她,恐怕今日大半個趙王都裡的世家小姐們也都起了個大早吧。
食之無味的吃過了早飯,楚雲笙就坐到了庭院裡的石凳子上等着太監來傳喚,然而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她懷着惴惴的心情,正要差人去打探一下的時候,才見到了多日不見的德公公自殿外小跑着走了進來。
一見到他,楚雲笙立即來了精神,就將他招到一邊,問道:“德公公這幾日可是大忙人,怎的都不見你人影。”
聞言,德公公面上的皺紋笑開了一朵花,語氣十分誠懇的向楚雲笙賠着不是道:“哎喲,姑娘您有所不知啊,陛下命奴才這幾日負責翻新養心殿,一步都離不開人呢。”
好好的養心殿,要在這時候翻修?
楚雲笙心底不解,也疑惑的穩了出來:“養心殿翻修?”
“是啊,自從上一次姑娘跟陛下從普照山遇刺回來,陛下就下令讓老奴去督辦了,說這雲裳宮曾經是柔妃娘娘住的,煞氣太重,說等姑娘冊封之後就搬進去那裡住,姑娘,不是老奴多嘴,陛下對您是這的上心啊,這養心殿距陛下的寢宮最近,這宮裡頭多少個主子們想着住到那裡去呢。”
翻修養心殿是假,藉以支開德公公讓自己每天更加惶恐和擔憂纔是真的吧,何容的攻心計,楚雲笙心底冷笑,面上卻帶着羞澀的笑意看向德公公道:“以後還得多多仰仗德公公的提點了。”
一聽到楚雲笙這話,德公公面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他連忙擺手道:“這是奴才們應該的。”
楚雲笙聞言,話鋒一轉,故作疑惑道:“說起來,我想起來,之前德公公指派給我的那個小桂子……”
本來德公公面上還帶着輕鬆愜意的笑容,但一聽到“小桂子”這三個字的時候,他面色一僵,笑容也頓在了臉上,眼底裡劃過一絲驚恐之色。
見狀,楚雲笙挑眉,故作驚訝道:“德公公,怎麼了?”
德公公聞言,噗通一聲跪倒在了楚雲笙面前,顫抖着聲音道:“還請姑娘恕罪,奴才真的不知道小桂子是亂黨,更不知道他是受了何人的指使混進這宮中,奴才只知道他是奴才的同鄉,做事又靈活,所以這才讓他跟在姑娘身邊伺候,誰曾想?還請姑娘恕罪……”
聞言,楚雲笙心底一沉,果然阿鑠的身份是被發現了呢。
“你說,小桂子是亂黨?”楚雲笙驚訝道:“怎麼可能,前段時間都還好好的呢,這幾****左右沒看到他,所以這才向你問起。”
“哎喲,我的主子喲,這事兒您還不知道,我聽御林軍副指揮使說,那小桂子就是前太子的黨羽,混進宮裡來妄圖對陛下不利,因着小桂子之前是奴才舉薦給姑娘的,所以這事兒發生之後,奴才便爲了避嫌而老老實實的守着養心殿那邊呢。”
楚雲笙喚他起來,面上帶着毫不在意的笑容,溫柔道:“我自然知道德公公是爲了我好,而您跟這事兒肯定是沒有關係的,所以您不用擔心我會誤會,只不過……”
說到這裡,楚雲笙湊近了他些許,壓低了聲音,帶着疑惑和好奇道:“我是怎沒樣瞧出來小桂子會是圖謀不軌之人,他們是憑什麼判定他是亂黨的?德公公可知道他最後怎樣了?”
雖然明知道何容說的不可能,也知道阿鑠也沒有那麼容易會被抓住,但是楚雲笙還是要問上一問,這樣高懸着的一顆心才能稍稍放下一點。
一聽到楚雲笙在問關於小桂子的下落,德公公的五官都擰成了一團,也湊近了楚雲笙,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道:“奴才聽說啊,是有人告密,御林軍發動幾撥人都沒有能把他找到,現在陛下正下令全城搜捕緝拿亂黨了,趙王都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更何況御林軍辦事,要抓住他只是遲早的事情,奴才之前就因爲他而受到陛下的盤問,差點還受了牽連,所以這纔再不敢提及這個人,姑娘以後也別再問了,”
有人告密?
連她自己都是剛剛纔知道阿鑠混進宮裡來到自己的身邊,還能有誰知道他的下落並恰巧在這節骨眼上告訴何容的呢?這個消息簡直太糟糕。
然而,聽德公公的語氣,也並不知道其中的內情,只知道小桂子是叛黨,在被緝拿,想要從他這裡探聽到更多的事情已經是不可能了,楚雲笙只得嘆了一口氣,故作惋惜道:“我平日裡還覺得小桂子和碧珠一樣都是心思單純值得信任的人呢,哎,算了罷。”
說着,楚雲笙突然想起來,這都快到晌午了,卻怎的還不見有人來安排她隨何容去往琳琅山的事宜?明明何容已經答應過她,並且吩咐內務府將她今天出行的穿戴和行程都安排好了。
不應該會臨時反悔纔是。
楚雲笙張了張嘴,正想問德公公,卻驀地聽見外面有太監高聲唱報:“陛下駕到——”
楚雲笙旋即擡眸,疑惑的看向德公公道:“哎?怎的陛下會在這個時候來?不應該是隨着鑾駕在正德門準備出發嗎?”
聞言,德公公才猛的一拍腦門,驚道:“哎呀!奴才光顧着同姑娘說話了,竟然忘記了正事兒。”
說着,在楚雲笙不解的目光下,他擡手招進來一個宮女,她手中端着一件疊好的月白色錦袍,旁邊擺放着一根碧玉簪子。
見狀,楚雲笙心中一怔,不知道這時候他們送進來一件男裝是要做什麼,莫不是何容要帶着穿着男裝的她出去?可是之前又何必讓內務府準備了自己現在身上的這身裝扮,而且還折騰了一個早上?
楚雲笙不解,正要出聲,卻聽見外間響起了腳步聲。
下一瞬,何容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門口。
今日作爲參加琳琅山詩會的重量級主持的他居然沒有穿朝服,只着了一席月白色錦袍,袍子的邊角繡着雲紋,隱隱透着粼粼光澤,給他丰神俊朗的氣質上又多添了幾分文雅尊貴。
他一進來,目光就已經落到了楚雲笙的身上,見她還沒有換衣服,眉梢一挑,露出了一抹戲謔的笑意道:“怎的,秦姑娘是不想去赴琳琅詩會嗎?”
楚雲笙擡眸一笑,不逞相讓道:“今日陛下就這般穿戴出席琳琅詩會,就不怕被天下的才子們認爲是不夠重視,怠慢了他們?”
“重視在心意,而不在於着裝,秦姑娘若再不趕緊換上的話,只怕是趕不上詩會了。”說着,何容只淡淡的瞥了一眼楚雲笙,便轉過身子往外走去。
楚雲笙也不知道他這是唱的哪一齣,但眼下也只得按照他的意思,先換上了這一身男裝,並將頭上已經梳好的髮髻打散,最後用那根碧玉簪子固定,三五兩下收拾好了,等她提着步子跨出殿門,才見到何容已經站在梨樹下等她了。
她才一出來,他轉過身來,對她莞爾一笑:“還挺合身。”
他本就生的極其俊美,因爲這放鬆下來的燦爛一笑,讓身後的那一樹玉蘭花都輪爲了背景和鋪墊,失去了顏色。
楚雲笙順着他打量的目光,環顧了自己全身上下,再看何容的裝扮,跟她簡直就是一個大一號的翻版……他這到底是要做什麼?
心底不解,但面上卻還是瞪了他一眼,便也跟上了他的步子出了雲裳宮。
之前楚雲笙還等着在帶着碧珠和那個女殺手出雲裳宮的時候,找個藉口將那女子留下來,不能讓她去攪合了琳琅山的詩會,畢竟現在唐雪薫對她還有大用處,在此之前,她是不能讓唐雪薫有事的。
然而,不等她開口,何容卻已經擡手一揮,將全部人都留了下來,包括碧珠和一直跟在何容身邊的幾個親信太監。
這一次,何容只帶了她一個人,一路到了正德門。
遠遠,看到正德門前除了守門的將領再沒有旁人的時候,楚雲笙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心底的疑惑道:“按照往年的慣例,琳琅詩會不應該是由禮部隨陛下一同前往琳琅山主持嗎?”
今年也是一樣,她前兩天還聽到那些宮女太監們私下談論着今年內務府準備的儀仗和參與名單。
但是怎的現在正德門前莫說那些朝臣了,就是隨從太監、鑾駕都沒有影子?
還有,唐雪薫也沒有在這裡,是已經出發去了嗎?她沒有理由不等何容自己獨自前去的道理。
想到這裡,楚雲笙頓覺得不妥,隱隱有了某種猜測。
她擡眸看向何容,正巧何容這時候亦轉過身子看向她,他眸子裡翻涌着如墨般幽黑的波濤,在看向楚雲笙眼底的一剎那,那波濤盡退,化作一汪幽潭,深不見底,幽深的可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