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笙卯足了輕功跑的飛快的同時,還不忘在拐彎的時候慢幾拍,等等後面跑的氣喘吁吁的林葉霜。
而且,她也沒有直接就往客棧的方向跑,只是以李府爲點,兜着圈子跑了兩趟,等確定將後面跟着的尾巴都甩的不知所謂的時候,她才一把提起林葉霜往城南方向掠去。
然而,不等她到客棧那條街,卻聽見城東方向突然亮起了無數的火把,將半邊天都照的通明,同時耳尖的楚雲笙隱隱聽到那頭有喧囂傳來——抓刺客!
驚的楚雲笙一楞,是出了什麼事?
當即,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木玄,他請命今夜去探查衛王宮的,而城東,正是王宮的方向……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但木玄功夫了得,輕功更是神出鬼沒,而且還那般自信篤定,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纔對,那如果不是木玄,又會是什麼情況?楚雲笙往城南方向掠起的步子沒有停頓,腦子卻轉的飛快。
李晟不放心玉沉淵和自己,所以自己才一出李府就有高手在暗中跟着,但這也只是他出於防範和戒備,在他沒有跟玉沉淵撕破臉皮之前,還不至於將自己這個玉沉淵的“舊友”得罪,更不會因爲手下的人跟丟了自己就聲揚是抓刺客來捉她。
所以,她並不擔心這情況是跟自己有關。
橫豎自己這樣胡亂揣測也沒用,楚雲笙只得提起輕功,用最快的速度往春曉他們落腳的客棧前去,只是林葉霜的輕功實在是太蹩腳,即使是她還提攜着她,兩人一起的動作,還是大打了折扣。
眼看着東面的喧囂聲越發近了,看情況是奔着這邊而來,楚雲笙隱隱有些着急,而林葉霜顯然比她更坐不住,她擡手就要撥開楚雲笙拽着她的手腕道:“你先走,有什麼事我擋着。”
敢情林葉霜女俠以爲這時候突然出現的叫抓刺客是要抓住她們?雖然不知道這姑娘的腦袋裡的迴路,但楚雲笙還是挺佩服在關鍵時刻她還是有幾分義氣的。
只是還是忍不住對她翻了一記白眼,楚雲笙才解釋道:“這些騷動不是我們引起的,爲何要這般做賊心虛?”
林葉霜一邊氣喘吁吁的用盡全力跟上楚雲笙的步伐,一邊不解道:“那我們要跑的這麼快做什麼?要是被後面的人看到了,只怕也會當成刺客了。”
楚雲笙還沒來得及回答這個問題,就一把拉着林葉霜的手,從屋脊上躍下一處院牆,再兩個閃身,進了一個小巷子,看到身邊一臉不解的林葉霜,她這才道:“跑這麼快是怕後面李府盯梢的人跟上來,喏,我們到了。”
說着,她才鬆了林葉霜的手,往小巷子深處走去。
因爲是一條比較僻靜的巷子,所以一路都沒有半盞燈,好在頭頂上的月亮格外的圓,滿當當的月光將偏僻的巷子的青石板都照的一清二楚。
不等林葉霜跟上,楚雲笙已經停在了一處角門前,角門從外面落了鎖,青銅質地的鎖在月光下閃着瘮人的光芒。楚雲笙湊近了些許,看清楚上面的竹葉印記,這才擡手,在角門上叩擊了起來。
三長三短的叩擊聲。
當最後一聲落下,就聽到裡面同樣響起了三長三短的叩擊聲迴應。
楚雲笙又輕輕拍了拍,這時候才聽見裡面有響動,有人自院內跳了起來,緊接着,牆頭便出現了春曉的笑臉。
“姑娘!,我就說你今晚應該會回來的。”
乍一見是楚雲笙,春曉的眼底裡還有驚喜。
然而,還不等楚雲笙回答,卻見牆頭上一道勁風突然掠過,下一瞬,那道天水之青的衣袂就從牆頭上落下,定定的站到了楚雲笙面前。
依然是帶着那沒有半絲溫度的青銅面具,依然同往常一樣,動作極輕,沒有半點聲響,然而楚雲笙卻還是感覺到此時此刻,阿呆渾身上下散發的冷意。
他站在院牆下,距離角門邊上站着的她還有好幾步遠的距離,但即使是隔着這麼遠的距離,楚雲笙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明明跟着林葉霜一路奔過來,早已經累的汗流浹背,但現在卻感覺後背涼涼的。
她才驀地想起來,白天讓小四將阿呆支走以方便自己去李府周圍打探情況的事情來……現在看阿呆兄這周身的氣場……是反應過來自己被騙了吧?
這樣想着,楚雲笙不由得心虛了起來。
“那個……阿呆兄,我們先進去說話?”楚雲笙面上帶着笑意,對他擺擺手。
外面追殺刺客的聲音越來越近,而這偏僻的巷子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而阿呆兄就這麼靜靜的站在她面前,既不說話,更不肯挪動分毫,就這麼目光定定的把她瞧着……
如果他抱怨,他直接生氣一巴掌將她揮老遠,楚雲笙心裡還好過一點,然而他就這樣一點動作一點聲音都沒有,恰恰是楚雲笙最沒有辦法的。
想了想,自知理虧的楚雲笙上前一步,求和似得扯了扯阿呆的一角,耐心道:“白天是我不好,我們先進去再說可好,阿呆兄?”
這道歉是誠懇的,然而楚雲笙上前一步扯着阿呆的衣角卻是動機不純的。
她是想着,阿呆不喜歡別人靠近,更是有潔癖,所以,被她這麼一拽,這人肯定又要窩火的恨不得立即腳底生風離她有十萬八千里遠,而只要眼下先將他勸離了這裡,其他的事情再慢慢說。
然而,這一次,卻是大大的超出楚雲笙的意料,被她扯了衣襬的阿呆兄沒有半點反應,還是目光定定的把她看着,那情形,讓她有一種面前這就是一尊石像的錯覺,也因此越發篤定,這孩子這次肯定氣的不輕。
而這邊,阿呆沒有動作,一直跟着楚雲笙身後過來,歇了口氣,纔將去氣息縷順的林葉霜一見到楚雲笙主動上前去牽着一個陌生男子的衣襬,當時眼睛就直了,等楚雲笙這句話才說完,她已經一步上前,一把抓住楚雲笙的袖擺,語氣裡帶着幾分恨鐵不成鋼怒氣道:“你怎麼又不注意守婦道,又去牽陌生男子的手了?你……”
楚雲笙一聽她開口,霎時間覺得頭都炸了,然而不等林葉霜女俠再次發揮長篇大論,楚雲笙只感覺面上一花,阿呆飛快的對林葉霜探出手去,阿呆並不知道林葉霜的身份,也不知道是敵是友,這一動作只怕會傷到林葉霜!
在感覺到阿呆有所動作的一瞬,楚雲笙已經擡手去攔,同時嗓子一動就要喊停,然而不等楚雲笙驚呼出口,她的指尖還沒搭上阿呆的手腕,下一瞬,林葉霜女俠已經噤了聲。
楚雲笙才低頭去看,阿呆已經收回了手,而剛剛這一瞬,他只是點了林葉霜的啞穴!
這樣的出手,即使不點林葉霜的啞穴也足以讓她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了。
讓楚雲笙還有一點欣慰的是,這一次阿呆只是點了穴道,並沒有做出什麼傷害林葉霜的舉動,要知道,在剛剛那一瞬,這麼近的距離,若是阿呆出手的話,她根本就來不及救下林葉霜……想想,她就覺得後怕……然而,再想,是不是也從另一方面說明,阿呆其實並沒有大家都以爲的那麼呆那麼傻……至少他能一眼就分辨出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敵人。
一時間,楚雲笙腦子裡滾過了諸多想法,也還不等她開口,剛剛手了點穴手勢的阿呆突然再上前一步,拉過了楚雲笙的手,將一樣東西塞到了她手中。
楚雲笙才下意識的接住,他人已經飛快的倒退了一步,身子一掠,又自院牆上沒有了蹤影。
而楚雲笙這才攤開手掌看着剛剛阿呆塞給自己的東西……居然是一包桂花糖。
他這是幾個意思?
只是,還來不及細想,楚雲笙就感覺到肩膀上一股大力襲來,好在她反應快,靈敏的躲過了林葉霜姑娘的這一招呼,轉頭擡眸見她求助的目光,楚雲笙才道:“那孩子性子有些偏執,所以這幾日爲了友好相處,你可別再亂說話了。”
說着,楚雲笙擡手一點,就解了她的啞穴。
“姑娘,快進院子吧。”從頭到尾在牆頭上旁觀的春曉見阿呆終於肯離去,這纔出聲提醒楚雲笙。
楚雲笙點了點頭,攜着林葉霜一起翻牆進了院子。
他們前腳剛剛進了院子,不遠處的主街上就奔過來了一隊搜查的御林軍,散開來,向周圍的巷子裡搜去。
院子裡沒有點燈,春曉走在前面帶路,一路又過了兩個角門,穿了好幾個院子,才終於到了一處看起來比前幾進院落更爲偏僻的小院。
院子裡種着的幾株梅樹開的正盛,樹下的石桌子上放着瓜果,還有一壺尚冒着嫋嫋茶香的熱茶。
春曉攙着楚雲笙坐下,這纔將打量的目光投向林葉霜。
楚雲笙連忙解釋道:“算是半個自己人。”
“怎麼算是半個呢?我完全是自己人啊!”林葉霜一聽楚雲笙說是半個,當即就要跳腳。
楚雲笙一邊接過來春曉給自己倒的那杯熱茶,一邊狀似不經意的將目光掠向對面屋脊上如玉雕一般八風不動的人影身上。
而林葉霜見她這神情,下意識的循着她的目光而去,在看到屋頂上的那人的時候,想着剛剛的那一記快如閃電的出手,當即就沒有了聲音,畢竟,好漢不吃眼前虧,是林葉霜女俠行走江湖的第二條準則。
見她安靜了下來,楚雲笙才春曉問道:“木玄可回來了?”
聞言,春曉搖了搖頭,面色有幾分凝重。
楚雲笙心底的擔心也越發深了幾分,最初還相信木玄一定可以成功的,但隨着夜色加深,隨着時間的推移,他還沒有回來,再加上突然出來的喊抓刺客……越想就讓人越是擔心和坐不住。
然而,她們現在只能等着,身邊還有的那幾個天殺的精英也都一併派去接應木玄了,而若真的是木玄暴露,那麼滿街的喊抓刺客也說明,那些人並沒有抓住他,所以在情況尚未明確之前,再多的人去只會添亂。
楚雲笙一手抱着茶,另外一手還拿着剛剛阿呆塞給她的桂花糖,她低頭,目光落到這桂花糖上。一旁的春曉見了,連忙湊近來,壓低了聲音對楚雲笙道:“姑娘,你今晚可算回來了,自今天阿呆回了客棧沒找到你,整個人都是完全沒人能控制的住的狀態的,小四說,跟着他差不多將整個王都的每條大街小巷都找了個遍,最後還是哄着他說——姑娘晚一點纔會回來,他才肯回來的,雖然我瞧着他平時也是這樣守在姑娘對面的屋脊上的,不發出一點聲音,也一動不動,不影響任何人,但是在姑娘沒回來之前,即使他一如既往的在屋脊上,但我總覺得,他的目光一直都是落到這院子的門外的。”
“是麼?”聞言,楚雲笙放下茶盞,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覺得有些酸。
而春曉似是沒有看出她的異樣,繼續道:“是呀,所以一聽到後門那裡有動靜,他是第一個衝過去的,還有啊,”說到這裡,春曉低頭,將目光也落到楚雲笙手中的桂花糖上,感嘆似的道:“小四說,他們進了賣桂花糖的鋪子,他挑了好久選了這麼一包,就沒捨得吃,今天一整天都揣着……原來是給姑娘留着的。”
給她留着?
這是阿呆最喜歡的桂花糖,他塞給她的意思是給她留着的意思?雖然不知道這猜測到底有幾分準確,但楚雲笙的心底,還是因爲這一番話,還是因爲今夜的阿呆的一番動作和異於平常的表現而動容。
心底裡,某個最柔軟的位置,似是被人放了一尊紅泥小火爐,細細的烤着,暖暖的。
也因此,多了幾分愧疚……在心思單純的阿呆眼裡,離開了師傅,現在她就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是親人,今天她什麼都沒說就將他支走,然後又讓他怎麼都找不到,對於這樣一個安全感奇差的孩子來說,該是有多麼惶恐和不安。心底這樣想着,自責之餘,楚雲笙吸了吸酸澀的鼻子,也暗下決心,以後都不會再騙他,不會不考慮他的感受了。
正在楚雲笙一邊擔心木玄的安危,一邊爲阿呆的惶恐而自責的時候,卻聽見他們所在的小院子外響起了砰的一聲。
而在聽到那一聲響之前,本來在對面屋脊上安安靜靜八風不動的阿呆已經猶如一支離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