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滅門案
蕭景泰烏黑的眉目看了護衛一眼,幽沉的瞳孔閃過一絲疑惑。
蕭景泫在世人的眼中一貫是溫潤和煦謙恭有禮的君子,此番被趙府尹請去了衙門,必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蕭景泰並不擔心蕭景泫,憑他機敏的爲人處事,吃不了虧。
只是姑母既然派人給他送了信,事無大小,他都該去京兆尹衙門看看。
喚了冬陽套車之後,蕭景泰直奔府衙。
趙府尹一聽蕭景泰來了,急忙讓秦捕頭將人請進書房來。
蕭景泰一襲深紫色的朝服,顯得身形越發的高大、筆挺、勻稱,他面容白皙冷峻卻不苟言笑,帶着一股久居上位者的威嚴霸氣,饒是秦捕頭與蕭景泰已有多次接觸,近身時也能感受到他那股灼灼逼人不可忽視的壓迫感。
秦捕頭推開書房的門揚手做了請的動作,蕭景泰微微頷首,邁步走進去。
“蕭侍郎!”趙府尹含笑拱手打了招呼。
“趙大人!”蕭景泰微笑還禮,開門見山問道:“聽說五郎此刻在衙門,不知道趙大人讓舍弟過來,所爲何事?”
“是這樣的蕭侍郎,今晨玉蘭坊發生了一起滅門案件,是一戶姓宋的人家,戶主叫宋斌。據瞭解,宋斌的獨子宋超跟蕭五郎是同窗好友,且據本官所查得知,昨天傍晚宋超去了侍郎府找蕭五郎,二人之間還發生了點兒小衝突,本官請蕭五郎過來也是循例查問一二!”
蕭景泰點點頭,腦中閃過昨天傍晚在蕭府二門遇到宋郎君的那一幕。
瞧他的滿臉怒容罵罵咧咧的模樣,應該是與蕭景泫發生了衝突不假。
一夜之間。宋家被滅門,是仇家尋仇還是情感糾葛所致?但若說蕭景泫與宋家滅門案有關,蕭景泰心底是完全不相信的,除非是趙府尹在案發現場發現了什麼。
許是看出了蕭景泰的懷疑,趙府尹笑着說道:“本官知道蕭氏家教甚嚴,蕭侍郎更是以身作則,宵禁後若非公務所迫。不然也不會讓武侯鋪的人開後門。本官並沒有懷疑蕭五郎與宋家滅門一案有關。只是在宋府的確發現了一枚屬於蕭五郎的印鑑,還有昨日他們二人的衝突,從程序上講。的確是有必要請蕭五郎來衙門協助官府辦案調查的!”
蕭景泰明白的笑道:“本官理解,身爲刑部侍郎,本官更該支持趙大人的調查工作!”
“多謝蕭侍郎!”趙府尹也露出微笑,只是這案子目前毫無頭緒。他的心情也是半點兒也不輕鬆。
蕭景泫還在前堂做筆錄,蕭景泰便坐在書房內等待。趙府尹見狀,有心向他討教,便將今晨宋家滅門案告訴了蕭景泰。
發現血案的是玉蘭坊一名倒夜香的婆子,老婆子姓萬。但整個玉蘭坊的人都管她叫夜香婆。
萬婆子每天都是寅時末卯時初就開始在坊內各家各戶門前倒夜香,今晨推着收夜香的車子來到宋府後門外的那條小巷子收夜香時,發現了小巷子內盪漾着一股子濃烈的血腥味。
開始時她只以爲是聞錯了。直到走近宋府後門的時候,才發現有一道殷紅的血順着宋家後門的門縫淌出來。嚇得驚叫出聲,連滾帶爬的出了小巷子,還是在另外一名村民的相助下尋到京兆尹衙門報了案。
秦捕頭接到報案後即刻帶着人趕到宋府。
門是從內拴上的,秦捕頭帶着人翻了後院的矮牆進去,這纔看到了宋府內院血流成河滿目血腥的一幕。
宋斌夫妻二人慘死在主院堂屋內,堂屋進去就是東西兩個廂房,宋斌的閨女宋凝死在西廂房的門口,而宋超,則死在堂屋的院門口,從堂屋到院門口的那段路,血蜿蜒了一地。
一同被殺的,還有宋家的兩個奴僕,一箇中年婆子,還有小丫鬟。
宋家是落魄的書香門第,家道中落,爲了供宋超唸書已經非常吃力,請不起小廝護院,整個宋宅,只有主院的堂屋有過打鬥痕跡,外院卻整潔乾淨。
聽趙府尹這麼說,蕭景泰纔開口問道:“現場可有發現什麼線索?”
“現場有幾個血腳印,除此之外,並無發現兇器。”趙府尹捻鬚沉吟一息說道:“門是從內栓住的,兇手行兇時,應該是翻牆,後來秦捕頭也驗證了這一事實,在後院矮牆的花圃內,找到了一枚與堂屋血印大小一致的鞋印。”
蕭景泰嗯了一聲點點頭,只對趙府尹說跟着現場證據走。
畢竟目前這個案子是京兆尹衙門在負責,刑部對案件的審覈,須得等案件進入完結程序後才複查相關資料。當然,若是刑部尚書有命令下來,任命刑部介入調查,那就兩說了,但目前爲止,這還不屬於蕭景泰管轄插手的範疇。
見蕭景泰這樣說了,趙府尹也不好意思再叨擾他,只說屍體已經送回了停屍莊,只待苗仵作屍檢過後,才能知道宋家人的致命傷。
說話間,師爺領着錄完口供的蕭景泫過來了。
“四哥!”蕭景泫白着臉,站在書房門口喚道,見趙府尹站起來,這才邁步進來,拱手跟趙府尹打了招呼:“趙大人!”
“蕭五郎!”趙府尹微微一笑,看着師爺問道:“口供錄完了?”
“是的大人,蕭郎君說那枚印鑑是前年就送給宋郎君了,至於昨天傍晚與宋家郎君的衝突,是因爲宋郎君上門向蕭郎君借錢銀,蕭郎君拒絕後,宋郎君惱羞成怒,覺得他不夠仗義,這才起了手腳衝突!”師爺斂眸說道。
蕭景泫臉色淡淡的,沒什麼表情,但蕭景泰瞭解他,知道他心裡已經不舒服。
不過蕭景泫如何也是蕭氏子孫,他的清白也關係着整個蘭陵蕭氏的臉面。是而蕭景泰回頭對趙府尹多說了一句:“先確定死者的死亡時間。”
趙府尹點頭回道:“本官知道了,多謝蕭侍郎提點!”
蕭景泰雖然沒有挑明護短,但趙府尹適才自己說了,蕭氏家教嚴謹,宵禁後蕭景泫也不可能出門,先確定死者的死亡時間,若是在宵禁之後遇害的。那兇手就百分百不可能與蕭景泫沾邊了。
(二)屍檢疑雲
蕭景泫先隨着蕭景泰回府。
馬車剛在蕭府二門停下。荊氏就跌跌撞撞的撲了過來,滿臉愁容的拉着蕭景泫的手問道:“五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衙門怎麼會......”
不等荊氏說完。蕭景泫就打斷她,笑着說道:“母親不必擔心,不關兒子的事,只是宋超一家死了。而他昨天傍晚又來蕭府找過我,趙大人這才循例請我過去問問情況!”
荊氏一聽頓時黛眉怒豎。擔憂的神色被涌起的怒意覆蓋,喝道:“趙府尹這是怎麼辦案的?你跟宋超不過是一般的同窗關係,他讓你去衙門盤問的事情若是傳了出去,不明所以的人不知道要怎麼誤會。又會怎樣看你?”
蕭景泫是荊氏的希望,所以對她而言,蕭景泫在世人眼中、在整個蕭氏族人的眼中。都是正面且光鮮,睿智且無暇的。荊氏容不得她精心培養出來的兒子被任何人抹黑。更不願意因爲此事而對兒子的秋闈有所影響。
蕭景泫無奈的笑了笑,剛要安慰荊氏幾句,卻見蕭景泰邁步上前,沉聲說道:“清者自清,只要沒有做過,又何懼詢問?衙門辦案自有一套流程,趙府尹請五郎過去協助調查,也是辦案上的原則。既然你擔心此事,關於案件的進展情況,我也會多加關注。”
蕭景泰說完,邁長腿徑直從荊氏母子身邊走過,回了竹笙院。
荊氏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氣得臉色發黑。
什麼清者自清?
在後宅浸潤了數十年,見慣了黑的可以說成白的,白的可以說成黑的荊氏,自然是不相信這個說法的。
人心是這世上最叵測的東西,荊氏聽蕭景泰這麼說也會暗自猜想:“他大概巴不得五郎真的牽涉其中才好吧?一旦五郎身份有瑕,他的世子之位就再無威脅,以後國公之位也是他的,整個蘭陵也是他掌權,他不可能沒有私心。”
荊氏原本是打算這幾日就啓程回蘭陵的,但蕭景泫偏偏在這個時候跟宋家的滅門案有牽扯,爲了兒子着想,荊氏決定留下來,直到這個案子結束。
“母親,四哥說話一貫如此,你不要放在心上!”蕭景泫拍了拍荊氏的肩膀,溫聲勸道。
荊氏輕哼一聲,握着兒子的手吐了一口氣,說道:“你就是太良善了。他剛剛說的像是大公無私,清者自清?哼,可你不想想這世上還有多少的冤假錯案?上次高淳縣那個案子不就是被屈打成招的嗎?”
“母親,您真是多慮了,再說高淳縣那個案子,四哥不是幫那個受害者平反了嗎?既然四哥說這個案子他會多加關注,您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況且昨晚宵禁後我一直留在府裡並無外出,這點兒二門守夜的人也可以證明,兒子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倒是宋超......”蕭景泫說到這兒,頓了頓,眼眸波光閃爍,帶着幾絲傷感說道:“兩年沒見,也不知道他怎麼會變成那樣,如今又遭此橫禍......”
荊氏對那個宋超一家沒有什麼感覺,對她而言,那些都是外人,跟蕭氏沒什麼干係。
只要兒子沒事兒就好。
荊氏勸了兒子幾句,又心疼兒子到現在還未用膳,多半是餓極了,領着兒子一塊兒回了清風園,喊了婢子擺飯。
晨曦也從蕭景泰口中聽說了宋家滅門案的事情,不過這案子蕭景泰沒有接手調查,她自然也沒有多加關注。
伺候完蕭大侍郎用過晚膳後,晨曦自己回耳房洗漱,換了套乾淨的衣裳,躺在木榻上挺屍,不多時就沉沉睡了過去。
夜深人靜,整個坊間的百姓們都陷入安眠。
而遠在西郊的停屍莊內,此刻依然是燈火通明。
苗仵作和明仵作攜手檢驗完宋家的幾具屍體時,已經累得擡不起腰來。
苗仵作是京兆衙門的司職仵作,而明仵作是從地方剛剛調過來的,祖輩也都是當仵作出身。
人們只知道前朝金娘子提倡重視屍檢技術,卻不知道得金娘子真傳的弟子姓甚名誰。
明仵作他的曾曾曾祖父,叫阿海,是金娘子的第一個關門弟子。
明仵作一直秉承祖先遺志,將爲民請命,爲死者說話的仵作精神發揚至今。他之所以會來金陵,是因爲此前司職的地方衙門舉薦保送,他們認爲讓明仵作一直屈居在地方,會埋沒他的技能。
二人用醋洗手消毒之後,這才彼此交流一下對屍檢結果的看法。
“屍體上有兩種傷痕!”苗仵作率先開口說道。
一直等待在外的秦捕頭精神一振,邁步走進來問道:“屍檢情況如何?”
明仵作朝秦捕頭頷首打了招呼,這才接着說道:“宋超身上刀傷的深淺和寬度與宋家其他人身上的痕跡不相同,從傷口上分析,應該是兩把不同尺寸大小的匕首造成。另外宋超的後腦有被木棍打擊過的痕跡。”
秦捕頭疑惑了,兇手潛入宋家殺人還帶着兩把不同尺寸的匕首,一把用來殺宋家其他人,而另外一把,專程用來對付宋超的?
這不是太奇怪了麼?
然而更奇怪的還有。
明仵作接着說道:“屍體呈現出來的屍僵程度也不同,宋斌夫婦以及宋家的兩個下人,他們的屍僵和屍溫接近,但宋凝和宋超從屍僵程度上看,至少比他們慢死了一個時辰。”
苗仵作有些佩服的看了明仵作一眼,他在檢驗屍體的時候也曾留意到這個細節,只是心底到底不敢說得如此肯定,一般人的思維,一家都被滅門,肯定是一次性將人殺絕,怎麼可能中間隔開一段時間?
苗仵作雖然也學過金娘子的屍檢守則,但到底不能跟與手把手相傳下來的屍檢技術相較,所以他心中還是認爲明仵作的結論是正確的,也跟着點頭道是。
秦捕頭驚得張了張口,好半晌才問道:“從屍斑上看,宋宅是否爲案發第一現場?”
這次是苗仵作回答,他很肯定的對秦捕頭說:“絕對是,屍體沒有被搬動過的痕跡!”
“那請二位再費些心神,把屍檢情況整理完善,某也好向趙大人交代!”秦捕頭道。
“沒問題!”二人回答。()
ps:案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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