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氏嘆了一口氣,恰好有丫鬟送了藥進來,她便服侍着杜氏把藥喝下。
喝了藥之後,杜氏纔想起來兩個外孫,含笑問道:“泫哥兒和浩哥兒呢?”
“五郎約了好友去打馬球,七郎跟着我來了,去了外院找成哥兒兄弟倆玩去了。”荊氏回道。
“打馬球可要囑咐泫哥兒仔細些,前不久,吏部張主簿的兒子就是打馬球出了意外,小腿骨被馬蹄踩碎,一條腿沒了,成了廢人!”杜氏唏噓道。
荊氏點點頭,聽進去了。
不過蕭景泫的球技在蘭陵時她是見識過的,只要他下場,颯爽無匹的風姿就會立時成爲馬球場的焦點。
她的五郎,無論學什麼,都是既快且好,讓她深感自豪!
張主簿的兒子打馬球摔下馬背,還被自個人的戰馬踩碎小腿,那是他學藝不精,技不如人。
她之所以攔着七郎不讓他冒險,就是他還沒有學好,沒有把握的事情逞強去做,吃虧的最後肯定是自己。
杜氏與荊氏說了一會兒話之後,人有些乏,荊氏伺候她躺下,說道:“娘,您再睡會兒,我去看看歡姐兒那孩子!”
“去吧!”杜氏說道,閉上了眼睛。
荊氏出了廂房。
院子裡春花吐蕊,柳枝抽芽,微風送爽。
午後的太陽金光匝地,青石板磚上投射着一片斑駁的疏影。
她深吸了幾口氣,喚了廊下的丫頭領路,徑直去了荊慕歡起居的院子。
荊氏纔剛踏入院門,便聽東廂內傳出來一道瓷裂聲,緊接着。便是高高低低的女子抽泣聲。
“這是怎麼回事?”荊氏皺眉問道。
領路的小丫頭並不知曉,垂首搖了搖頭。
荊氏快步走上長廊,伺候荊慕歡的乳母和丫頭都在東廂房外候着,一個個低垂着腦袋,盯着自個兒的鞋尖。
“歡姐兒怎麼了?你們就是這樣伺候主子的麼?”荊氏厲聲喝問道。
衆人見來人是姑奶奶,忙欠身施禮。
荊慕歡的乳母解釋道:“世子爺在裡頭哄娘子喝藥,吩咐奴婢們在外頭候着。”
荊氏一怔。擡眸瞥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剛要吩咐乳母去通報一聲,門扉開了,露出一張冷峻儒雅的面龐。
荊世男一襲寶藍色的錦緞直綴。身形如同修竹一般昂長,渾身散發着一股冷冽的氣息,給人一種拒人千里,生人莫近之感。
荊氏忽然間覺得這樣的弟弟。有些陌生。
以前的荊世男,是個極溫潤儒雅的男子。整個金陵城的名門閨秀,都對他趨之若鶩。世男雖然是武舉出身,但他的笑容卻不似其他武人那般粗獷冷峻,而是如同暖春三月般柔和......
“阿姊!”荊世男喚道。
荊氏恍然回神。擠出一絲笑意,說道:“我來看娘,聽娘說這幾日歡姐兒不大好。來瞧瞧!”
荊世男嘴角往上輕輕一挑,眼睛裡卻沒有笑意。只淡淡道:“就是受了風寒,沒什麼的大礙,阿姊不必擔心!”
荊氏往前走了兩步,想進去看荊慕歡,可荊世男堵在房門口,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荊氏眼中閃過一絲訝然,不解的看着他。
“剛剛歡姐兒不小心打翻了藥碗,等丫頭們進去收拾好了,阿姊再進去吧!”荊世男說道。
他話音剛落,便見乳母領着兩個丫頭入內,不多時就將殘破的碎片收拾了出來。
“我陪阿姊你進去!”荊世男說道。
“沒事兒,我們娘倆說幾句體己話,世男你有事就先忙去吧!”荊氏說道。
荊世男笑了笑,應道:“如今我是閒人一個,沒什麼可忙的!”
他說完,不等荊氏迴應,徑直進入荊慕歡的房間。
屋子裡窗戶都關着,拉着幕簾,擋住了外頭明亮的光線,荊氏眨了眨眼,有些不適應。
她慢慢走近,這纔看到了身子蜷縮成一團,躲在羅漢牀一角的荊慕歡。
荊慕歡淚痕未乾,一雙噙着霧花的眼睛,溼漉漉的,瑩瑩閃動。
地上剛剛清理過,但墨藍色的地毯上,還有一小塊被藥汁噴濺過的痕跡,顯得有些髒。
荊世男邁步走到羅漢牀邊,聲音溫和柔軟:“歡歡,姑母來看你了!”
荊慕歡打了一個哆嗦,眼眸飛快的從父親面上掠過,落在荊氏的身上,緩緩上移。
她脣齒囁諾着,淚痕斑駁的瘦削的臉,讓她看起來像只受傷的小貓般可憐。
荊氏的心就像是被什麼揪着,黛眉緊蹙,眼睛裡頓時霧氣迷濛。
“歡姐兒.....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她低聲問道。
荊世男伸手欲撫摸荊慕歡的頭,荊慕歡下意識的一躲,讓他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
“是我對不起他們!”荊世男訕訕收回手,啞聲說道。
荊氏咬着下脣,目光在弟弟和侄女身上來回流轉着,這種父女間的疏離感,她能感受得到,因而她越發的訝異。
荊世男低下頭,用雙手掩住臉,聲音帶着一絲難以抑制的哽咽:“是我沒有照顧好阿柔,讓孩子們失去了母親!”
荊慕歡看着父親,嘴角抽了抽,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荊氏捕捉到了這詭異的一幕。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好似一下子信息量太多,她腦袋裡一團漿糊,根本無法捋清楚。
怎麼感覺都變了?
歡姐兒是因爲餘氏的死,錯罪自個兒的父親麼?
因爲荊世男在場,荊氏也找不到機會細問荊慕歡,她只能盡一個長輩的關心,柔聲細語安慰開解了侄女一番,便揣着滿腹的心事,回了惠安堂。
臨近晚膳時分,李氏張羅好飯席便來請姑奶奶過去垂花廳用膳。
荊氏一個下午沒見着小兒子七郎,心下擔憂,囑咐一個丫頭去外院把七郎找回來,一會兒吃了飯,要趕在宵禁前回蕭府去。
約莫半盞茶時間,那丫頭就白着臉兒回來了。
荊氏一看,心裡頓時升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七郎呢?”她疾聲問道。
“回姑奶奶的話,表郎君帶着三郎偷偷出府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小丫頭顫顫說道。
“什麼?”荊氏身子一晃,擡手扶了扶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