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時謙一語不發,單手插在褲兜,深沉的黑眸看着她像個小女孩般兀自開心的模樣,始終隔着半米的距離跟在她的身旁。
他懶懶的眯起眼睛,“這地方有這麼讓你喜歡?”
她什麼地方沒去過,至於跟個第一次來海邊的小女孩一樣麼。
池歡側着臉衝他笑,眼睛都彎了起來,“喜歡呀。”
她也不是特別喜歡這地方,江城她來過,海灘她也去過很多個,但沒有哪一次有現在這樣的心情。
覺得風很舒服,一切都很舒服。
墨時謙看着她,久久沒有出聲。
爲什麼喜歡這個女人呢,在巴黎的那五年,一千多將近兩千個****夜夜,極少的偶然纔有的閒暇時,他都會思考這個問題。
這是個無聊的問題,而且沒有dáàn。
很久之後他得出這個結論,然後便不再去想。
她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墨時謙。”
“嗯?”
池歡伸手指着不遠處的小島,“那個島是景點嗎?”
“不是。”
“不是嗎……看上去挺漂亮的。”
墨時謙淡淡的道,“就是個漁村。”
“啊……現在還有捕魚的嗎?”
他笑,“當然。”
“我還沒去島上玩過呢。”
男人睨着她,“普吉島,巴厘島,馬代,這些不是島?”
池歡,“……”
“反正你下午也沒事,你去弄輛遊艇過來,我們上去看看吧,我還沒見過現代的漁村呢。”
他輕描淡寫的拒絕了她,“不去。”
“爲什麼?”
“我不喜歡窮地方。”
“……”
她微微撅了撅脣,“你這個人好沒意思啊。”
他輕嗤,“要對你百依百順纔有意思?”
“你哪有對我百依百順?”
“你不喜歡跟一桌人一起吃午宴,你想吹海風,你想吃海鮮,你想在沙發散步……”
池歡,“……”
就這……也叫百依百順?
不是他說不用搭理那些人,不是他問她喜歡吃什麼的麼?
她撇着嘴,繼續在沙灘上踩着浪水玩,也沒多在意。
也不是多值得開心的事情,但就是很久沒有這麼快活過了。
“墨時謙。”
“又怎麼?”
她拎着自己的高跟鞋,走在他右手邊的方位,倒退着往後走,“你在巴黎過的好嗎?”
過的好嗎?
墨時謙原本溫淡閒散的一張臉,一點點的冷漠了下去,連深沉的眸內,都聚集了一股森然之氣,雖然臉上的表情還是看不出什麼明顯的變化。
但他的氣場已經微妙的不同了。
男人菲薄的脣噙着冷然又似笑非笑的弧度,盯着她,“你覺得我應該是過得好——還是不好?”
池歡看着他英俊的臉,輕輕的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墨時謙的皮鞋踩入柔軟的沙灘中,沒有再落下再一個腳印。
走在前面倒退的女人也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縷縷的碎髮飄在海風裡。
他的眼眸如同湛了墨一般的濃黑不見底,嗓音逼仄綿長,淨是幽冷的嘲意,“你站在我的面前問這句話,是覺得我這些年對你念念不忘,所以應該過得不好,還是認爲這些年我過得好……所以當初的事情,應該一筆勾銷,當做從來沒有發生過?”
池歡怔然的看着他。
一下連她自己都想不起來問這句話時在想什麼了。
墨時謙看着她被海風反襯得靜止了般的臉,心頭涌出一股很久沒有過的情緒。
他原本以爲不會再有了的。
當初的事情,她毫無表達,更別提半個字的解釋,最初是他逼她纏着她,她除了逃避就是逃無可逃的妥協,最後以自殘自殺表達她的決心。
好,他成全她的決心。
後來她手傷未愈,他也一直拖着沒有離開蘭城。
這個女人沒有他,大概實在算不得什麼。
他離開後,她養了一段時間的傷,繼續工作,繼續生活,過的快活的很,好像他從來沒有出現過……準確來說,他終於消失在她的生活裡,那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他被那深夜決然割下去半點沒猶豫的那一刀纏了將近一個禮拜的噩夢,夢裡都是她的血和冷豔厭惡的笑。
以至於再不敢近她的身。
就這樣吧,他跟自己說。
他回來究竟是想幹什麼……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也許是想看看這個女人過的怎麼樣,也許像他自己說的,看不慣她過的風光無二。
也許……藏了些不見天日連他自己都不願去察覺的心思。
可他又覺得自己從來看不透她。
他強一暴她,她噁心到要自殘,卻又還是給他買衣服,給他買藥抹藥,甚至給他做飯。
他想着算了吧,五年前輸了一次,五年後再輸一次,也不過是重蹈覆轍……一個靳司寒卻讓她主動找上了門。
一而再,再而三,這女人是不是知道,他根本就拒絕不了來自她的yòuhuò——
所以才總是有意無意的勾着他?他說來江城,她就乖乖的跟着來了……
孤男寡女的出門旅遊會發生什麼,她怎麼會不知道麼,還是說爲了那些已經不存在了的zhàopiàn,她真的再願意爬上他的牀?
五年前又何必死活要分手。
之前又爲什麼要對自己下刀子?
他幾次動了心思徹查她這幾年歷史,尤其是她說她曾經被封殺過的不好的時候,她說那姓尹的不是她男朋友的時候……
diànhuà都差點撥了出去了。
可這薄薄的溫情就如同鏡花水月,一旦現實的重量壓下來,就會馬上支離破碎。
他們兩次徹底的翻臉,一次死了個未出世的孩子,一次是她半條命。
不是鮮血就是慘烈。
傷的是她,怕的是他。
就當是做一場夢,就當是圓一場夢。
池歡看着他冷然譏誚的臉,張口想說話,他已經轉過了身。
男人冷冽寒漠的聲音把溫涼的海風都帶的蕭瑟了幾分,“這個海灘很長,夠你走一個下午了,你慢慢逛吧。”
說罷,挺拔筆直的身形毫不猶豫的離開。
她看着他的背影,喉嚨像是被堵住了。
雙腳幾度想追上去,也往前走了好幾次,頓住,然後又頓住,但最後還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