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完了脈,安寧與沈傲心照不賞,沈傲縮回手去,故作高深地道:,“帝姬的脈象穩定了一些,病情是好轉了。
安寧眨着眼鼻,朝他問道:“對了,我聽說今日沈公子參加殿試,上午考的是書畫,不知公子考得如何了?”
楊戩忍不住在旁插言道:“帝姬,沈公子書畫無雙,自是一鳴驚人,一枝獨秀了。”
安寧很歡喜的樣子,笑着道:“走了,宮裡人都說沈公子是汴京第一才子,藝考自是不在話下的。”
是嗎?原來他在宮裡的名頭這麼響亮?沈傲感到意外,隨即又釋然了,說起來宮裡還有自己的半個親戚賢妃在呢。那些溜鬚拍馬要討取賢妃歡心的人,好不容易抓了個機會,自是肯在賢妃面前吹噓自己這個沈才子一番,賢妃深處宮苑,親眷在外,有人說了親近人的好話,就是沈傲這樣的遠親,自也是歡喜無限的。
再加上有這位楊公公在,自己與楊戩二人關係處得極好,又有共同的利益,二人心照不宣,楊戩自也愛聽自己的好話的。
沈傲從容一笑道:“才子?不敢當,不過是懂些詩文,略懂些音律、斷玉罷了,公主過獎。”他眼眸一瞥,看到安寧的梳妝檯上有一本小冊子,定睛冊子有幾行密密麻麻的小詩,這幾行小詩似是卓文君的手筆。
卓文君是漢朝人,被後世稱爲四大才女之一,據說她是一個美麗聰明,精詩文,善彈琴的女子,當然,關於她的事蹟,最有名的莫過於那一段鳳求凰的佳話了。沈傲心中不由地想,安寧喜歡卓文君,只怕這少女的心事裡”自是少不得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愛情故事。
想着”想着,便心頭一熱,呵呵笑道:“帝姬也喜愛小詩嗎?”
安寧見他目光落在那詩冊處,顯出幾絲緊張之色,嗯了一聲,心頭禁不住地想:“他看破什麼了嗎?啊呀,他是這樣的聰明……”
沈傲顯得落落大方地道:“悽悽重悽悽,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不相離。卓文君的詩太過悲切了;安宇帝姬心情抑鬱”還是少看這些爲妙。
安寧咬脣道:“公子若是嫌她的詩悲切,何不如作一詩來讓我聽聽,若是能歡快一些,自然便可令我心緒開朗了。”
作詩?這倒是問題不大,皇帝不許哥們唱淫詞,作一詩詞應當不成問題吧?沈傲沉吟片刻,對楊戩道:“能不能勞煩楊公公拿筆墨來。”
楊戩笑吟吟地正要說話,安寧先是站了起來,興致勃勃地到梳妝檯前取了筆墨放置在沈傲身前的桌案上”張着大眼睛道:“井公子揮墨吧。”
沈傲微微一笑,提筆寫道:“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huā瘦,薄汗輕衣透。見有人來,襪劃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卻把青梅嗅。”
這詞乃是李清照前期的作品”她早年生活優裕,因而許多詩篇都是以歡快爲主,這詞兒名叫點絳脣,詞作的開篇不寫盪鞦韆時的歡快,而是剪取了“蹴罷鞦韆”以後一剎那間的鏡頭”此刻全部動作雖已停止,但仍可以想象得出少女在盪鞦韆時的情景,羅衣輕腸,象燕子一樣地在空中飛來飛去,妙在靜中見動。
從鞦韆上下來後,兩手有些麻”卻又懶得稍微活動一下,寫出少女的嬌憨。由於盪鞦韆時用力,出了一身薄汗”額上還滲有晶瑩的汗珠。這份嬌弱美麗的神態恰如在嬌嫩柔弱的huā枝上綴着一顆顆晶瑩的露珠。
“露濃huā瘦”一語既表明時間是在春天的早晨,地點是在huā園也烘托了人物嬌美的風貌。整個上片以靜寫動”以huā喻人,生動形象地勾勒出一少女蕩完鞦韆後的神態。下片寫少女乍見來客的情態。她蕩完鞦韆,正累得不願動彈,突然huā園裡闖進來一個陌生人。“見客入來”她感到驚詫,來不及整理衣裝,急忙迴避。,“秣劃”指來不及穿鞋子,僅僅穿着襪子走路。,“金釵溜”是說頭鬆散,金釵下滑墜地,寫匆忙惶遽時的表情。詞中雖未正面描寫這位突然來到的客人是誰,但從詞人的反應中可以印證,他定是一位翩翩美少年。
“和羞走”三字,把她此時此刻的內心感情和外部動作作了精確的描繪。“和羞”,含羞也;“走”,疾走也。然而更妙的是“倚門回,卻把青梅嗅”二句。它以極精湛的筆墨描繪了這位少女怕見又想見、想見又不敢見的微妙心理。最後她只好借……嗅青梅,這一細節掩飾一下自己,以便偷偷地看他幾眼。下片以動作寫心理,幾個動作層次分明,曲折多變,把一個少女驚詫、,繮遽、含羞、好奇以及愛戀的心理活動,栩栩如生地刻劃出來。
安寧看了沈傲所寫的詞,小臉兒更是紅豔無比,她豈能不明白,這詞兒雖是歡快,但難免意猶所指,詞中那歡快的少女,似是在隱喻着什麼,還有那huā園裡闖進來的陌生人,那翩翩美少年指的又是誰?
安寧深望沈傲一眼,情不自禁地想:“他是要效仿司馬相如鳳求凰嗎?”心裡對這個突然的想法,更是嬌羞,詞中少女的心態,只怕將她現在的心思展示的淋漓盡致,那種驚詫、,俚遽、含羞、好奇以及愛戀的心理翻江倒海般的衝擊而來,安寧眼眸中掠過一絲茫然,卻是故作鎮定,呢喃道:“沈公子的詞兒作得很好,我…………我很喜歡。”
沈傲見她這般模樣,連忙去看詞,心裡立即明白了,哥們只怕又犯錯了!原本還想抄歡快的詞兒來,誰知陰差陽錯,竟是忘了這詞兒也飽含了許多男女情事!哎,悲劇了,若是這詞兒教皇帝看到,可就遭了。
沈傲在心裡懊惱萬分,連忙噤聲,做出一副正正經經的樣子,見安寧還沉浸在詩詞中,心裡叫苦,隨即又想,本公子光明磊落,又什麼好怕的,不怕,不怕,人死鳥朝天,怕個鳥來!
見天色不早,不由地想到此番進宮還沒有去探望賢妃一趟,自己是子侄輩,不去探訪於理不合,於是便道:“帝姬,學生只怕要告辭了,學生想去賢妃娘娘那裡問個安,再說下午的殿試也要開始,還請帝姬恕罪!”
安寧正彷徨不定,連忙點頭道:“好,你去吧。”她不敢再去看沈傲的眼睛,清澈的眸子別到一邊去。
楊戩見帝姬這般模樣,心中也是暗暗奇怪,他自是不理解詞中的意思,見沈傲要去給賢妃問安,心底倒是覺得沈傲這番作得對,沈傲是賢妃的子侄,問安自是不會有人說閒話,便道:“帝姬,雜家也告退了。”
二人出了安寧的閨房,沈傲心頭頓時一輕,閣外的雨漸漸停了:閨閣裡的少女憑窗面立,窗外是她最熟悉不過的一片林園景緻,huā叢樹枝早已長出了嫩嫩的綠葉,在細雨的沐浴下像似穿上了嶄新的綠裝,顯得一片盎然生機。
沈傲和楊戩的背影一前一後,沈傲踩着溼泥,腳步輕快,安寧望着他走路的樣子,不禁莞爾,這個呆子,真像個小孩子一樣,穿着一雙靴子卻是故意要往積水裡去踩。
正在她一時沉吟的時候,沈傲突然旋身,回眸,向這邊看來。
安寧嚇得臉色也白了幾分,連忙合上窗,心兒撲哧撲哧地急跳,又驚又羞地想,糟糕了,一定是被他看見了。她驚魂未定,眼眸又落在那小詞上,臉色緋紅,將作詞的紙兒收起來,小心翼翼地折起,纔是放入梳妝檯的櫃中去。
沈傲和楊戩到了賢媽的寢宮,這後庭之中規矩不少,就是嬪妃也有不同的等級,最顯赫的自是正宮的皇后娘娘,再下一級便是四夫人,分別是貴、賢、德、淑四妃,其餘的大多才人、美人、婕妤、昭儀、昭容、修媛、修儀、修容之類,名號數不勝數。
賢妃在四夫人中排名第二,其地位只比皇后、和貴夫人略低一些,因而她的宮寢佔地不小,處在一片假山園林之中。
楊戩先進去通報,賢妃宮裡的內侍、宮女一時雞飛狗跳,原來賢妃聽了沈傲來問安,心裡頗爲喜悅,在這宮中,極少有宮外的親眷來看她,而沈傲雖是遠親,卻是生得討人歡喜,況且這一次,他是參加殿試順道來的,周家有這麼一個才子,自是不能怠慢了,於是便教人準備,儘量使宮裡體面一些。
等沈傲進去,見到輕紗帳後若隱若現的賢妃,納頭便拜:“甥兒見過賢妃娘娘。”
“快起,快起來。”賢妃喜滋滋地道:“都是一家人,又不在人前,不必多禮的。”
躺在賢妃懷裡的小公主鼓着腮幫子道:“沈傲,你還沒有向我問安呢。”
“不懂事。”賢妃颳了一下小公主的鼻子,訓斥道:“他是你的表哥,問你的安做什麼,碧兒,你帶小公主到後苑裡去玩。”
公主抗議道:“我要和表哥說話。”但還是很快被人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