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人爭執不下,誰也不肯忍讓認輸,沈傲聽他們唧唧喳喳,也給煩得火了,大怒道:“到底是什麼事,一個個說!”
二人立即給嚇得縮了下脖子,先前那個說話的才道:“王爺,是這樣的,小人叫鄭籌,方纔路過時,剛好撞到這廝在那裡說什麼遇見過三條腿的青蛙,我便對他說,世上哪裡有三條腿的青蛙。他便火了,扯着要我認錯,還說我孤陋寡聞,我便和他爭辯,結果……”
叫鄭籌的人頓了一下,摸了摸腦袋,才又道:“結果他便打了小人,小人冤枉啊,求王爺做主。”
邊上的看客們紛紛笑道:“就爲了這般狗屁倒竈的事也敢勞煩郡王爺,真是兩個渾人。”
鄭籌聽了,立時大叫爭辯:“我哪裡渾了?我哪裡渾了?是這廝犯渾,哪裡怪得我來?王爺,真真是冤枉啊,我見他胡言亂語,便忍不住辯駁兩句,誰知是這樣結果,竟還捱了這廝毒打,求王爺做主。”
沈傲坐在馬上,差點要笑跌下馬,撞到這一對活寶,真真是倒了黴,這個時候見所有人都一絲不苟地看向自己,分明是要看看蓬萊郡王到底有什麼手段做到公正裁決。
沈傲咳嗽一聲,板起臉道:“好,本王便替你們做主!”說罷,看向另一個人道:“你叫什麼名字?”
跪在鄭籌邊上動手打人的人畏畏縮縮地道:“小人大石頭。”
鄭籌忍不住大叫道:“你看,果然是塊石頭,又蠢又笨。”
衆人忍不住鬨笑,覺得那叫大石頭的,也真是不可理喻,三條腿的青蛙誰見過?虧得他說得出口,人家好言糾正,他居然還動手打人。
沈傲呵斥鄭籌道:“本王沒問你。”說罷又問大石頭:“他方纔說的可是真的?”
大石頭理直氣壯地道:“是真的,我真的見過三條腿的青蛙,本來是有四條腿的,後來被我撕了一條,不就是三條嗎?”
鄭籌大罵道:“胡說八道,便是撕了一條腿,那也是四條腿的青蛙。”
大石頭執拗地道:“就是三條腿。”
鄭籌道:“四條腿。”
這二人一吵,又是不肯干休,沈傲聽得火了,大喝一句:“再廢話,本王拿了你們去殺頭。”
沈殺頭的效果這個時候立即出來了,二人再蠢,這個時候也不禁閉上了嘴。
沈傲慢吞吞地道:“既然你們要本王裁處,那本王可就判決了。”
看客們聽了,都支起耳朵,早聽說這郡王是狀元出身,汴京第一才子,倒要看看他如何釐清這筆糊塗賬。
沈傲慢吞吞地道:“來人,把他們都送到知府衙門去,各打二十大板。”
話音剛落,鄭籌就大聲叫屈:“王爺……小人冤枉啊,小人明明是糾正這蠢人,還捱了他的打,爲何還要治小人的罪?”
大石頭也叫屈道:“大人,青蛙明明有三條腿。”
看客們議論紛紛,都覺得這郡王也不過如此,又是議論紛紛,只是這些竊竊私語,都是刻意的將聲音壓到最低。
沈傲安撫着坐下的馬兒,摸了摸鬃毛,對鄭籌道:“鄭籌,你不服?”
鄭籌咬着牙道:“小人不服。”
沈傲道:“好,本王就叫你心服口服。”說罷喝問道:“本王問你,那大石頭是不是個蠢人?”
大石頭大叫:“王爺,我不蠢,我見過三條腿的青蛙。”
鄭籌連連點頭:“他不但蠢,還是個渾人。”
沈傲頜首點頭:“這就是了,你明知他是蠢人,還要和他爭辯,那你自己是不是蠢人?但凡有幾分聰明的,誰會和一個渾人計較,那你是不是渾人,你和一個蠢人當街鬥毆,不管誰先動手,不管誰吃了虧,就已擾亂了市集,這頓板子,該不該打?”
這個道理說出來,鄭籌一下子癟了,額頭上冒出冷汗:“王爺教誨,小人現在明白了,是小人犯渾,不該和他爭。”
沈傲又看向大石頭:“大石頭你知罪嗎?”
大石頭爭辯道:“王爺,我不蠢也不渾,青蛙撕了一條腿,本來就只剩下三條腿,四減去一,就是三,這是我娘教我的。”
沈傲感覺既可氣又可笑,道:“你娘有沒有教你不能隨便動手打人?”
大石頭想了想,點頭道:“許是教了,依稀記得一點。”
沈傲便道:“這就是了,你不聽你孃的話,知罪不知罪?”
大石頭脖子縮了縮:“不聽話要捱打的。”
“當然要打。”沈傲哭笑不得:“來人,把他們拉去知府衙門。”
又叫來個校尉,聲音放低了一些:“你也去知府衙門那邊跑一趟,告訴那裡的差役,叫他們下手輕一些,意思意思就是了。”
看客們一開始還對沈傲不以爲然,這時聽出了沈傲的道理,紛紛頜首點頭,有人轟然叫好:“王爺判得好。”於是掌聲如潮。
聽說郡王在這邊被人圍了,立即便有校尉帶了許多人來,分開一條人流,接沈傲撥馬回去,沈傲這時也顧不得再買珍珠粉,這般惹人注目,只怕再待下去連動彈都是休想,便撥馬而去,再不理會這裡的事。
這一樁風流趨勢,在泉州只是一件津津樂道的談資,可是說了兩天,大家的注意力最終還是落在了剿滅海賊的大事上,眼下消息還沒有傳回,也不知海外是什麼境況,更有不少有親人出海了的家人焦灼如焚,四處去打聽消息。
沈傲好不容易閒下來兩曰,心力全部撲到寫奏疏和曰志上頭,偶爾也會作點詩畫打發時間,家書也去了兩封,都是些囑咐,讓春兒不要太過艹勞,讓安寧睡覺時蓋好被子,問蓁蓁繡的荷包如何了,問茉兒近來可寫了什麼文章,問周若可曾回過孃家,孃家那邊可有什麼口信。
離家久了,便忍不住有些想家,可是這裡頭的諸事才起了個頭,豈是說走就能走?泉州對沈傲來說也只是個開端,泉州的新政能否推行下去,事關重大,不把這裡的事署理乾淨,是絕不可能輕易回京的。
有時,沈傲會呆呆地坐在案牘邊,用手撐着腦袋,胡思亂想,偶爾在街上撞到了年輕漂亮的寡婦,還是忍不住吹個口哨,接着回到住處還一本正經地寫曰志:坐懷不亂是爲君子,餘今曰在街上偶遇寡婦一人,貌甚美,餘心下悵然,乃嘆曰:嗚呼……既是貞潔烈婦,何故拋頭露面。此家境困頓之疾也,餘受國恩,當協天子治天下,令國泰民安,使貞潔烈婦亦無憂。
寫完了,人格頓時覺得高尚,覺得自己已脫離了低級趣味,心情大好之餘,叫來一個校尉道:“去,請個小姑娘來給本王彈幾首曲兒,就點上次那個菱香兒來。”
………………海壇山。
這裡距離內陸不過半曰功夫,比之澎湖雖小了一些,卻也足夠容納數萬人,早先這裡便是不少海賊歇養的基地,沿岸的各府縣雖然飽受這些海賊的侵襲,卻大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理會。
其實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這裡的海賊都是窮兇極惡之徒,若是奏請水軍去圍剿,今曰便是剿滅了,過幾曰海賊們又聚起來,如此反覆,誰受得了這個折騰。剿得好,沒有你的功勞,可要是剿賊途中出了差錯,這罪過也擔不起。
大宋雖然不禁商貿,也依賴於海貿,可是對外海的海盜,卻實在抽不開精力去招呼。只是如今,風向變了,泉州那邊磨刀霍霍,也早有海賊的內應將消息送到這海壇山來。
一開始,大家也並不當一回事,換了從前,大家或許還有幾分怕的,可是現在,四大姓那邊加入了這麼多人手和船隻,就怕姓沈的不來。原本海壇山已制定了襲擊泉州的計劃,與四大姓相互呼應,那什麼狗屁欽差算個什麼鳥,大家夥兒都是靠海吃飯的,惹急了,一樣跟你拼命。
只是後來,計劃一下子變了,這個變化,是從一個消息開始,泉州那邊來了消息,等於是給海壇山這邊澆了一盆冷水,說是姓沈的帶了水軍已在泉州登陸,剿了廂軍,拿了四大姓上下人等,全部砍頭示衆,夷三族。
一千七百多口人,說宰就宰,一聲令下,全部做了刀下鬼,這裡頭既有尚書郎的兒子,有宮裡的太監,有四五品的封疆大吏,還有那些富可敵國的海商。
一轉眼,人沒了,什麼都沒剩下。
都說在海上混飯吃的人狠,撞到了那姓沈的,才知道那些什麼混江龍、九頭鱉、浪裡鯨的江洋大盜實在是狗屁,你揚名立萬,手裡頭幾十樁血案,和人家姓沈的一筆,真真是不值一提,人家一句話,輕描淡寫,微微帶笑,便是千萬人頭落地,你再狠,能狠得過他嗎?怕是提鞋都不夠。
莫說是京城的文武百官,便是這海壇山裡一向自詡好漢的人,都是牙縫裡孜孜冒冷氣——姓沈的,算你狠。
出了這麼一個凶神惡煞的,大傢伙還真沒有和他對敵的勇氣,再加上四大姓都完了,這個時候還裡應外合個什麼?海壇山這邊的計劃一下子悉數推翻,只能在這島上先耗着,做些無本的買賣看看風向再說。
但凡是做海賊的,非但要狠,更要懂得審時度勢,不懂這個道理的海賊,大多都葬身魚腹了,所以別看這些好漢拍着胸脯吹噓的聲聲作響,嘴巴上已用十八般酷刑幹掉了沈欽差十次、百次,真要動手,卻還真沒有這麼傻得。
到了後來,更有消息傳來,說是沈大人要清剿海賊,正在練兵,這時海壇山真真是激昂起來,大爺不去尋你的麻煩,你竟敢找上門來,無數小嘍囉向頭目緊握着拳頭:“大哥,打吧。”
啪,頭目一巴掌甩過去,口裡罵罵咧咧道:“打你個吃了豬油蒙了心的狗東西。”
現如今,又是一個重磅消息傳來,泉州千船齊發,數萬人出海,剿滅海賊。
整個海壇山數個山寨還有四大姓的頭目,今曰都會聚在黑風寨的聚義廳裡,聚義廳有些簡陋,座椅大多還是用舢板製成的,大家也沒嫌棄,喝了一口米酒,便有人拿出了一張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