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這邊安慰安寧,那邊還要聽太后的牢騷,晉王趙宗冷不丁又說出一句叫人哭笑不得的話,更要在唐嚴面前擺出一點威儀來,這般一攪和,整個人已經吃不消了。
於是連忙發下聖旨,令趙宗即刻查辦,又令楊戩、唐嚴聽案,接着又隨太后擺駕景泰宮,反而將安寧幾個暫時留在萬歲山。
各部各寺還有各殿的大學士全部傳召到了講武殿,趙佶穿着一身袞服出來,珠冠之後的臉很是不好看,他走上御座,臉色鐵青,待三呼萬歲之後,趙佶只是淡淡地點點頭,一雙眼眸透過珠簾在人羣之中穿梭,隨即落在一個官員身上,道:“京兆府府尹何在?”
一名官員出班,道:“陛下……”
趙佶冷冷地道:“平西王府出了這麼大的事,爲何京兆府事先沒有察覺?你這府尹是怎麼做的?來人,帶下去大理寺議罪,貶去瓊州任推官吧。”
府尹大人不曾想到禍從天降,連一點徵兆都沒有,京兆府府尹做得好,只消幾年便可入六部,至少也是個主事官,誰知剛剛上任不到一年,便要貶去瓊州做一個推官,錦繡般的前程只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這時候心裡滿是淒涼,只好磕頭道:“微臣謝恩。”說罷,失魂落魄地出去。
一來就拿了個府尹開刀,殿中羣臣一時肅然,許多人還沒有聽到消息,尚不知發生了什麼,因此有很多人不禁面面相覷,如今一點風聲都沒有,突然下旨廷議,又突然貶了京兆府府尹,這是什麼緣故?
倒也有些明白人,入宮之前就聽到了消息,這時候心裡難免一驚,平西王還在待罪,怎麼平西王府出了這等事?再看陛下這般怒氣衝衝的樣子,一來便殃及了魚池,照這麼看,這平西王和宮中實在是打斷了骨頭連着筋,說聖眷盡喪都是笑話,還是如日中天才對。
一些牆頭草突然有了計較,呆呆地立在班中,生怕這時候觸怒了天威。
所有人都不敢說話,這殿中說話的當然只有趙佶一人,趙佶從鑾椅上站起來,激動地用手指着下頭的兩班文武道:“平西王乃是宗室,是皇親,是朕的左膀右臂,更是西夏攝政,是誰?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竟敢唆使人混入平西王府?朕要徹查,絕不姑息,但凡涉案的,全部誅族。朕以仁孝治國,以敦厚養士,你們就是這樣報效君恩?”
這一下,等於是把百官都罵了去,於是衆人轟然道:“臣萬死。”
趙佶冷哼道:“自然有人萬死,沒有干係的,朕也不會冤枉,都起來,跪着做什麼?”
說着,趙佶在金殿上來回踱步,過了一會,纔是站住,舉手朝天一指:“李邦彥”
李邦彥早已聽得魂不附體,現在還不知道這件莫名其妙的刺殺到底是平西王自導自演,還是誰動的手,不管怎麼說,他李邦彥無論如何也逃不了干係。
李邦彥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居然會出這樣的事,他一再告誡自己的黨羽,這時候一定要輕車從簡,切莫滋事,誰知這事兒還是出了。
李邦彥的心裡正在猶豫不定,若是沈傲自導自演還好說,既然抓了這麼多活口,到時候徹查一下,終究還是會水落石出,誰都攀咬不上。可要真有人指使,還是自己的黨羽,到時候沈傲還未定罪,懷州黨上下只怕就要有滅頂之災了。
“莫非是鄭家?”李邦彥心中叫苦,前些時日爲了撇清干係,他刻意不與鄭家人打交道,鄭剋死了,總會有幾個不長眼的東西心中不服,派人刺殺也是未必。若真是鄭家,那可糟糕了。
李邦彥萬念俱焚,乖乖地出班,跪在金殿之下,道:“臣在。”
趙佶狠狠地拍着御案道:“你是門下令,這就給朕發出旨意,汴京城從即日起許進不許出,各衙門的三班快吏全部在城中盤查,天子腳下,有人敢做這等事,可見汴京城的宵小不知凡幾,要拿住一些,從重處置。”
李邦彥連忙道:“是。”
許多人卻是心裡想,這一下還真是殃及魚池,連潑皮都不安生了,也不知是哪個做下的事,不知要害多少人。
趙佶繼續道:“武備學堂的校尉從即日起輪班出動,負責拱衛平西王、晉王、齊王、越王等府邸,不得有誤”
正說到興頭上,外頭有人道:“陛下,祈國公覲見。”
聽到祈國公三個字,所有人都不禁駭然,祈國公周正還在大理寺待罪,這個時候,怎麼就突然覲見了?莫非……
這一場刺殺,真正的得利者不啻是平西王,從陛下對平西王口氣的逆轉,再到祈國公的放出,真不知是哪個吃了豬油蒙了心,居然行此下策。
過不多時,周正穿着紫金蟒服,戴着六樑冠正步進來,朝趙佶行了個禮,高呼:“吾皇萬歲。”
趙佶的臉色緩和了一些,坐回鑾椅上,道:“周愛卿免禮,太原之事朕念你勞苦功高,決意不再追究,你暫回家思過,一個月之後,朕再重新委你職事。”
周正的臉上看不到表情,他雖然放出來,卻聽說平西王卻被鎖拿了,原本還是劫後餘生,這時候反而覺得羞愧無比;原本長輩應當提攜後輩,誰曾想還要後輩營救,自己相安無事了,倒是令後輩身陷牢獄。這時候他也不好說什麼,只好道:“謝陛下。”說罷,退入班中,與石英站在一起,石英與他對視一眼,二人默契地微微點了下頭。
這一場朝會,實在令人有點兒心驚膽戰的味道,官家雷霆大怒,屢屢訓斥,居然是喋喋不休地說了半個時辰,下頭的人都是心驚膽寒,平時這皇帝性子好,大家也都有幾分怠慢,這時候才知道,平時性子好的皇帝發起怒來也是令人吃不消的,待趙佶宣佈退朝,衆人才鬆了口氣,一鬨而散。
李邦彥看了被人圍攏着道賀的周正一眼,什麼也沒說,快步地出宮,外頭早有轎子備好了,他坐上自家的轎子,心急火燎地道:“去鄭府,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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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西王府遇刺,如今已經傳遍了整個汴京城,誰也不曾想到,好端端的一個御審還沒開始,橫生了枝節,又突然多出了一個驚天大案,如今整個汴京城全部震動,到處都是差役、禁軍,到處搜索宵小的蹤跡,一時之間,汴京上下,平時耀武揚威的潑皮一個個都變成了良民,往日窮兇極惡之人,搖身一變,一個個老實恭順無比。
連那街上行走的衙內,突然也銷聲匿跡。這一次宮裡是玩大的,不止是如此,據說宗令府已經開審,牽涉到的人還不少,比如開審的時候,某人見了押來的人犯,忍不住說了一句,此人倒像是劉生,這人也是倒黴,立即七八個禁衛一擁而上,把他打翻,再提了他去作證。
一時間,人心惶惶,可是惶惶之中卻還是井然有序,畢竟牽連的人實在不多,偶爾有些倒黴的撞到槍口上,那隻能活該運數不好。
許多人已經猜測,這一次只怕平西王又要躲過一劫了,殺了鄭國公,就算御審有罪,只怕最多也只是虢奪爵位而已,以沈傲來事的本事,過不了三五年,只怕又要一飛沖天。
至於鄭家,倒也有人關注,許多人紛紛猜測,這一次行刺,到底誰纔是真兇,誰纔是背後的主使者,甚至於賭檔裡已經開了盤口,鄭家的賠率最低,居然是十陪一,可見這鄭家就算想洗,也洗不脫干係。
到了正午的時候,宮中又下達了一道旨意,各城城門許進不許出,這一次實在令人大跌眼鏡,一個行刺,居然只在短短一個時辰,連下了三道旨意,瞧這個意思,還未必能停歇下來。處在這漩渦之中的人都是憂心如焚,可是在外行的尋常百姓看來,瞧的就是這麼個熱鬧,有人唱戲就有人看,難得上演這麼一出好戲,自然是津津樂道,至於其他的事,他們也不必擔心。
一頂轎子,並沒有從前面的中門進去,反而是另闢蹊蹺,從後門直接擡進。這裡是鄭家的另外一處宅子,比之此前那座高門大宅實在黯然了許多。轎子直接穿過柴房、後宅,纔到了前院,如今這前院已經炸開了鍋。
鄭家老小十幾個人都在這前堂裡說話,反倒是鄭二爺沒有來,其餘的以鄭楚爲首,都在七嘴八舌。
“大哥,你說句實在話,那些人到底你是不是你叫去的?這麼大的事,你就是要瞞也瞞不住,難道非要等到大禍臨頭才肯說嗎?”。
“放你母親的屁,我什麼時候派了人去?那些人和我一點干係都沒有,在這個風口浪尖上,你當爲兄是傻子嗎?”。鄭楚的脾氣本就不好,聽到有人疑心於他,早已勃然大怒了。
其他兄弟見他這樣不客氣,也都沉默,鄭楚道:“眼下就是不是我們鄭家做的,也難免會被人疑心到我們鄭家頭上來,現在鬧得動靜這麼大,大家總要拿個主意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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