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京中不是一片淨土,北境更不是,不過以蕭天熠的能力,很快就查出了在背後挑釁災民鬧事的幕後黑手是誰,其實就算不用查,他也知道是誰幹的。
此局志在以小博大,如果在別有用心的人的挑唆之下,飢寒交迫的災民的情緒很容易被調動起來,如果事態持續發展,很可能會釀成一場大的流血事件,死傷無數,導致民怨沸騰,如果再被御史抓住機會在皇上面前參上一本,那麼世子光輝的賑災事件就會被添上極爲不光彩的一筆。
他日回京,因爲有這道血腥的傷痕,皇上對主動請纓前去賑災一事不但不會大加封賞,反而有可能因爲世子鬧得北境百姓怨聲載道,而遷怒甚至降罪。
此舉顯然是希望遏制住世子蓬勃發展的態勢,有能力又有動機這樣做的人,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太子。
如今朝中最有權勢的兩個皇子,一個是太子,另外一個是燕王,但燕王還沒有這麼大的膽子,而且也缺乏這樣的動機,因爲這個時候蕭天熠和燕王派系根本沒有到撕破臉的時候,兩者的關係還有緩和的餘地,至少,在燕王那邊看來是這樣的。
查證到太子手筆的時候,蕭天熠俊美的臉龐上閃過一道危險的笑意,不知蕭遠航明不明白,這樣做,無異於自掘墳墓,只會加速他的滅亡,若是有朝一日,蕭遠航知道自己可能根本就不會什麼皇家正統,不知道他的臉上會是何種表情?
東方明玉眼神深冷,“太子情急之下,竟然出這種損招,應該已經沉不住氣了,而且他應該也對戶部一貫的伎倆瞭如指掌。”
雖然幕後黑手是太子,但戶部中飽私囊在先,而太子和燕王爭鬥多年,對對方派系都應該有所瞭解,太子很清楚戶部在錢糧上都做了手腳,所以便順水推舟,設下了這樣一條毒計,就算不能動搖世子的根基,但至少也可以打壓世子如日中天的氣勢,可惜,被世子爺一眼看出,毫不手軟地當場擊殺他派來的爪牙。
縱然再有蠢蠢欲動者,有先例在前,世子喜怒無常,狠戾冷酷,他們再也不敢輕舉妄動,圖謀鬧事。
東發明玉明白,只有殺了這幾個人,才能拯救更多的人,而且,失態的發展並未失控,世子後面的舉動已經輕而易舉贏得了民心,這些事情,一定會傳到某些人耳朵中去,不知道太子心中會作何感想?
蕭天熠雖然在輕笑,眼中卻掠過一道冰寒的肅殺之意,被東方明玉看在眼裡,忽然下意識地肅然起敬,不禁在心中輕嘆,世子爺真的與以前不同了。
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如果硬要用語言來形容的話,就是世子爺更爲深沉冷冽,同時又更爲霸氣張狂,更爲狂放恣意,多了一種讓人不由自主去頂禮膜拜的王者威儀。
看到這樣的世子,東方明玉心中甚至在想,如果世子是有資格奪嫡的皇子的話,要比任何一個皇子能都讓他心甘情願地去臣服。
而且,他相信,這不止是他一個人的感覺,諸葛廷,夜離宸,一定都有和他一樣的想法,就算世子不是皇子,但依然是皇家子弟,退一步講,就算世子甚至不是皇室出身,如果他有想要逐鹿皇位的雄心壯志,他們也會義無反顧地追隨下去,只是…不知道世子心中到底有沒有那個想法?但這話可是不能隨便問的,只能深藏心底,等待時機。
似乎是感知了東方明玉心中的想法,蕭天熠眸光轉沉,他相信,聰明的明玉已經感知到了某些與往常不一樣的東西,對於聰明人來說,根本不需明言,只需心照不宣。
誰說世子之位就不能爭奪天下?只要他想要的,又有何不可?讓他委屈在那些他根本就看不上的人麾下做臣子,纔是對他最大的侮辱。
諸葛廷一直默然在旁,看着淡然冷漠的世子爺,似乎對北境發生的事情一點都不意外,他忽然明白,原來世子爺早有打算,當初離開京城的時候,就明白這一趟衆人矚目的賑災之行不會這麼順利。
而且戶部的三十萬兩白銀,二十萬石糧草,也一定會暗中做手腳,倒不是爲了對付世子爺,而是這些雁過拔毛的勾當,幾乎已經成了戶部的慣例了,
所以,除了戶部撥發的錢糧之外,世子還做了另外一手準備,或許是世子這樣的人,連上天也會眷顧,當初在幽冥山得到的富可敵國的寶藏,此時派上了用場,但世子眼中的肅殺讓諸葛廷明白,世子爺對貪婪的戶部尚書杜盛已然動了殺意。
諸葛廷斂下眉目,跟隨在世子身邊多年,一直以爲算得上是瞭解世子的人,可如今卻越來越看不透了,他忽然有了一個和玉公子同樣的推測,世子爺心中到底沒有想過那個位置?
如今朝中兩位最有權勢的皇子,太子就不必說了,而以世子的清高秉性,也絕對不會甘心臣服於燕王這樣的主君。
想到這裡,諸葛廷心中忽然有了一種莫名的興奮,只有世子這樣的人,纔是他們付出一切想要擁戴的主子,有誰規定世子就不能角逐皇位?
世子爺十幾歲就上了戰場,南征北戰,從無退縮,爲龍騰王朝立下汗馬功勞,若不是心繫天下百姓,此次又何必臨危授命來這冰天雪地?只有這樣的主君,纔是他們心甘情願想要追隨的。
營帳內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幾人都是聰明至極的人,蕭天熠鳳眸中一道精光閃過,用不了多久,該屬於他的,終究會被他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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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糧食的問題解決了,但北境的危局並未徹底解決,大雪才停了兩天,氣溫驟降,寒風刺骨,冰霜滿天,不少人剛剛果腹之後,又生了凍瘡,因爲得不到及時的治療,所以很多人體溫持續下降,四肢僵硬,甚至陽氣亡絕,成了北境新的死亡的威脅。
蕭天熠等人都是常年習武的人,抵禦寒冷的能力本就比一般人強,但因爲很多士兵不適應北境的嚴寒氣候,凍傷的也爲數不少。
北疆大吏沈山想盡了辦法,也收效甚微,難以阻止百姓的死亡,一是藥材奇缺,二是大夫奇缺,這都是實實在在的困難。
“世子爺,現在大雪封路,外面的人寸步難行,還請世子爺想想辦法。”看着治下百姓受苦受難,沈山急得幾乎火急火燎,希望這位神通廣大的世子爺有辦法助北境度過危機。
當初沒有糧食的時候,也是世子爺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把糧食順利送了進來,此舉讓沈山對世子爺極爲欽佩,而且他很清楚,這個時候,朝中大臣們沒有一個願意來到這個積雪封霜的地方受罪。
蕭天熠鳳眸染上一絲淡淡亮光,胸有成竹道:“沈大人不必憂急,不出兩天,藥材就會運到的。”
沈山大喜過望,立即道:“下官替北境上下謝過世子爺恩德。”
有些事情世子爺不說,但他猜得到,這樣的天氣,路況危險艱難,運送藥材是要冒極大的風險的,但世子居然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就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藥材會到,別人只看到世子的功勳,卻不知道這背後的險阻和努力。
他在心中微嘆,看來黛兒真的是誤會世子爺,但世子再也沒有追究過黛兒的無禮和冒犯,彷彿徹底忘了這件事一般,讓沈山心中十分忐忑。
當初當機立斷,處死數人,毫不手軟,但對黛兒的案前無禮,卻慷慨大度,輕描淡寫,一筆帶過,世子爺,到底是個怎樣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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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世子爺貼身的人知道,糧草和藥材能順利運進來,是月影樓的人暗中幫的忙,世子妃曾經說過,月影樓聽從世子爺的差遣,他們本就是俠義江湖組織,這個時候,更是義不容辭,慷慨而出。
但雖然藥材到了,卻嚴重缺乏大夫,畢竟,願意來這裡受罪的大夫可不多。
營帳內,蕭天熠眼眸微沉,不管什麼樣的難題,他都有足夠的自信可以安然度過,修長漂亮的手指輕輕敲打着冰冷的桌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諸葛廷一邊觀察着世子爺的臉色,一邊道:“若是醫神在就好了。”
以醫神精湛的醫術,如果他在的話,至少可以解一半以上的危機,只是他很清楚,世子爺一向不喜歡石中天,究其原因,還是因爲世子妃的關係。
蕭天熠聞言卻並未動怒,俊美的臉上染上一抹哂笑,“本世子相信,他已經來了。”
夜離宸眼中有難以想象的震驚,那個脾氣怪異的醫神,他們曾經找了整整三年,卻遍尋不到,怎麼可能是心底善良的人士?而且因爲公子鳳的關係,一直和爺不怎麼對盤,兩個人見面的時候,氣氛總是沉悶得令人窒息。
他知道石中天可不是宅心仁厚的人,爲什麼會來這冰凍三尺的地方做善事?
可他震驚歸震驚,世子爺的話卻從來就沒有出過錯,果然,他們出了營帳之後,到了一處臨時搭建的封閉草房子裡,四處已經坐滿了前來等待救治的災民,而正中間就坐着一個俊美妖嬈的男子,不是石中天,又是誰?
石中天正在給一個手部凍瘡嚴重的中年女人上藥,那女人的傷口已經開始潰爛了,再蔓延下去的話,要麼截肢,要麼等死。
夜離宸看着那紅腫不堪血肉模糊的傷口,真是不得不佩服石中天這個男人,當大夫的人,忍受力真是非同一般,連自己一個在沙場上見慣生死的人看到那些東西,都忍不住一陣陣反胃,而石中天卻能安然若素,臉上一點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石中天彷彿沒有看到蕭天熠來了一樣,依然淡定地給百姓看診,只是陰陽怪氣甩過來一句,“怎麼?難道尊貴的世子爺也被凍傷了?”
世子爺?知道這個年輕人就是代天巡狩的淮南王府世子的時候,所有百姓都立即跪拜在地上,神態滿是恭謹,高聲道:“草民參見世子爺。”
幸好,夜離宸早就知道石中天的脾氣,要是換了別人,對世子爺如此不敬,他就一劍衝過去了。
蕭天熠走到石中天面前,眸色晦暗不明,語氣並不和善,“你什麼時候來的?”
石中天看向這個越發尊貴俊美的男人,淡淡一笑,極爲隨意道:“我一向雲遊天下,剛好想來欣賞這千里冰封的北境風光,順道就來了,怎麼,還有經過你的允許不成?”
諸葛廷心下一喜,若是醫神肯出手的話,解北境危機指日可待,莫非他的到來也在世子爺的計算之中?
石中天散漫地拍了拍手,對蕭天熠也甚爲漫不經心,“你就打算一直在這裡站着?我可是忙得很,這麼多人還等着救治,要陪你聊天,我可沒空。”
說完這句話,他忽然神秘地湊到蕭天熠耳邊,壓低了嗓音,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清楚的話語道:“要不是看在小鳳兒和我乾兒子的面子上,你以爲這冷死人的地方,我真有這麼愛心氾濫?”
在他人狐疑的目光中,蕭天熠忽然挑高眉目,似笑非笑,同樣低聲回了他一句,“九尾靈狐。”
石中天異樣地聳聳肩,他可是注重享受的男人,可這什麼破地方,要酒沒有,要茶沒有,只有寒氣逼人,朔風凜冽,凜若冰霜,他又不是鐵打的,沒事幹嘛跑到這個地方來受罪?
可要命的是,那隻已經和他交流出了感情的九尾靈狐,居然在蕭天熠離京之後,就不見了,他可是太喜歡這個新夥伴了,而且,他隱隱有種感覺,雪族和北境可能有某種莫名的聯繫,所以鬼使神差的,他就來了北境。
但當蕭天熠見到自己的時候,沒有一絲意外,這讓石中天很有一種挫敗感,他知道聰明絕頂的蕭天熠已經看出了自己的意圖,也懶得否認,“是,你欠我一個人情,不要忘了。”
蕭天熠眼中寒意閃過,“是你不要忘了,我們曾經有過協議,如果你要反悔,本世子隨時奉陪。”
他們之間有種心照不宣的契約,石中天將自己所知道的雪族消息全盤告知,而蕭天熠在有朝一日回到雪族的時候,答應將雪族的醫術讓石中天觀摩,因爲這種微妙的契約關係,所以蕭天熠相信石中天一定會來北境。
沈黛來的時候,正好看到百姓跪謝世子爺的一幕,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那麼多百姓都是發自內心地崇拜感恩世子爺。
那潮水般的呼喊,那感激涕零的淚水,那泣不成聲的感懷,讓沈黛不由得回想起當時爹爹和她說的話,很多事情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世子爺雖然殺了人,但依然深受百姓的擁戴,莫非她真的誤會了世子爺?想到此,不由得爲自己的莽撞衝動而後悔。
這位尊貴而俊美的世子爺,待人清冷而寡淡,喜怒不形於色,讓人由衷的敬畏,雖然沈黛想找機會和他致歉,卻苦於找不到機會,忽然見到東方明玉出來,她並不知道熟悉東方明玉的人都怎麼稱呼,只能中規中矩道:“東方公子。”
東方明玉再一次見到沈黛,並不像對其他女人那樣不假辭色,可能是因爲沈黛身上和世子妃相似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都是一樣俠義,一樣恣意,這樣不拘小節的貴族小姐並不多見。
東方明玉在審視沈黛的時候,沈黛也在審視東方明玉,世子爺身邊的人,果然個個都是人物,這位兵部尚書公子,耀如月華,清新俊雅,沒有拐彎抹角,爽快道:“那日的事情是我誤會世子爺了,不知道公子可否代我向世子爺致歉?”
沈黛是個真性情的女兒,就算是在平日,若是自己做了錯事,也絕對不會仗着自己是北疆大吏的女兒而無理取鬧,何況是現在面對的人是世子爺?
東方明玉不知道是不是沈山在背後的點撥,還是沈黛自己意識到的?但這些並不重要,他還是欣賞沈黛的敢作敢當,淡然道:“想要致歉的話,就不必了。”
“爲什麼?”沈黛話一出口,忽然自己就明白過來了,自嘲一笑,“他根本不在意?”
東方明玉見到這個女子眼中慧澈的光芒,嗓音清冷如風,“你既然明白,又何必多此一舉?”
沈黛的目光鎖定東方明玉,忽然嫣然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貝齒,女兒家的明朗活潑盡情展露,“世子在意不在意是他的事,我卻不能做了錯事卻裝作不知道,不表示我的歉意,實在寢食難安,不過我知道世子爺大概是不會再見我的,既然你是世子爺身邊的人,就當是我這份歉意他已經接受了。”
東方明玉不置可否,沈黛不但性情和世子妃有些相似,連嫣然一笑之中也帶出幾分世子妃明豔的影子,心中忽然有種莫名的惆悵,那種刻意壓抑的情愫再次奔襲出來,忽然不想拒絕她的請求,“好吧,你的歉意,我會代爲轉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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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中天到了北境之後,極大地緩解了災民的恐慌,而且,命運實在是很眷顧蕭天熠,到達北境的大夫還不止石中天一個,竟然還有許久未見的夏明宸。
原本大夫極爲缺乏的北境,現在一下子多了兩個醫術精湛的高明大夫,這兩個人,可不是普通的大夫,一個人頂得上數十個,自從他們到了之後,災民受凍致死的數目大大減少,他們還採取了多重舉措,很快遏制住了災情的蔓延。
夏明宸身爲赤炎的國師,琉璃公主的駙馬,也是風流俊雅的人物,雖然出現了龍騰王朝的北境,但並沒有人覺得奇怪,反而覺得理所當然一般。
在臨時搭成的藥房裡,夏明宸一邊調製凍傷藥膏,一邊邪魅而笑,“我應該感謝你,如果當初不是你堅決不娶琉璃,我又怎麼能抱得美人歸?”
蕭天熠正漫不經心地翻閱醫書,皇室出身的尊貴霸氣透着濃濃壓迫感,淡然地掃他一眼,“是嗎?”
夏明宸對蕭天熠眼中的肅殺視而不見,慢條斯理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同樣精緻俊美的臉龐,同樣都是極爲出色的男人,可一個溫和,一個冷酷,一個邪魅,一個深沉,蕭天熠淡淡道:“你可不要忘了,從你決定娶南宮琉璃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不是雪族的人了。”夏明宸的身份,顯然不能與外族通婚,他卻做了,就意味着要放棄雪族的身份了。
夏明宸眼神飛快地黯淡了一下,快得幾乎捕捉不到,不過很快就重新恢復了明亮,笑道:“這麼說,你已經承認了自己是雪族後裔了?”
蕭天熠翻書的動作都沒有變,也沒有反駁,“先管好你自己再說。”
聽出蕭天熠話中深意,夏明宸整個人都輕鬆起來,“不管怎麼說,我也是來助你一臂之力的,不至於擺一張冷臉給我看吧?”
蕭天熠眼中有懾人心魄的冷意,夏明宸看在眼裡,心中暗歎,王者就是天生的王者,霸氣流淌,睥睨天下,誰也無法取代。
外面進來一個青灰色披風的年輕人,石中天雖然和夏明宸同時在北境,但兩人從來沒有見過,這還是第一次碰面。
夏明宸目光落到這個人身上,很肯定道:“你是醫神石中天?”
“你是……”石中天第一眼就嗅到了同類的氣息,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你要找的人。”夏明宸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蕭天熠就冷冷丟過來一句話,讓石中天眼眸一擡,這傢伙是雪族的人?他的直覺果然沒錯,或許這一次能觸碰到神秘莫測的雪族的蛛絲馬跡。
夏明宸很快就看出了石中天對雪族醫術的興趣,雙手一攤,“好奇心重的人,總是死得很快的。”
對於夏明宸的挑釁,石中天妖冶的面容綻放出一抹輕笑,“我這個人恰恰相反,好奇心越重,越是活得更瀟灑,閻王爺不喜歡我。”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