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整個身體都僵硬了,上次是因爲自己還頂着白鷗的面龐,像是帶了一層面具,換了一種身份,換了一個性格,有僞裝有保護色,可以肆無忌憚。
現在她就是木子,連僞裝的機會都沒有,臉蛋本能的紅了起來。
可是易冬辰只是像逗弄一隻小貓,低頭輕輕啄了一下她的嘴脣,絲毫沒有停留就挪開了自己的腦袋,隨即鬆開了雙手,讓她脫離了自己的鉗制。
本來就羞紅了臉的木子,以爲他還會有什麼進一步的動作,這麼乍然間放開自己,讓她不知所措,片刻反應過來,差點羞得要找個地縫轉進去了。
易冬辰這廝將她的窘態盡收眼底,心情大好,竟然還情不自禁的笑出聲來。
這個女人哪都好,就是口是心非的毛病老也改不好。
“易太太,你這樣離漠然還早着呢?”看着她那小女兒嬌羞的樣子,易冬辰得意洋洋,故意補上這麼一句。
木子當然知道被易冬辰戲弄了,心底冷笑,易大總裁,還以爲她木子是那個任人欺負的包子嗎?
她不動聲色,快速收拾好情緒。嫵媚一笑:“易先生,恐怕你又錯了,任何一個男人這樣對我,我都會這樣,因爲我是一個正常的女人。”
說完她環抱起雙臂,看着易冬辰時,挑了根眉毛,像是對這樣的行爲司空見慣,甚是不以爲然。
很高興看到易冬辰剛剛還燦爛的面孔,一點一點染上青黑之色,不多時臉黑得就像個惡煞般,說話也是咬牙切齒的,“易太太,有我在,沒有哪個男人敢這樣對你,不信儘可以試試!”
霸道又偏執,不光是嘴上這麼說,心裡也早打定這主意,誰敢接近她,卸了他的胳膊,打斷他的腿。
木子是見識過他的張狂的,也不跟他計較,隨他說去,索性聳聳肩,無所謂的樣子,不理會他。
易冬辰這個人,她真的是太瞭解了了,這樣的問題上跟他是爭論不出什麼結果的。索性無視他,沖淡他的存在感,纔是和他戰鬥的制勝法寶。
所以木子直接邁着長腿坐到沙發上,薄脣輕啓:“易先生,我好心提醒你一下,你的時間只有一個月,一個月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你如果覺得你一直這樣張狂霸道,我就會愛上你的話,你請隨意。”
眼睛的餘光瞥到沙發周圍全是酒瓶,上次來,並沒有留心這些。也許是太匆忙,也許,是潛意識裡,木子根本沒有想到,在易冬辰家裡還會有這樣的景象。
易冬辰雖然是個多情種,卻不是個浪蕩子,生活上一向挑剔自持,是沒有酗酒的習慣的,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酒瓶?
再一細看,酒瓶裡還有很多菸頭,橫七豎八,頹廢邋遢,她微微皺了皺眉,他什麼時候抽菸喝酒這麼厲害了?
易冬辰順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留下的狼藉,面上有點不自然,隨即又釋然,語氣輕淡。像是在解釋,也像是在緩緩說出別人的故事,“三年前學會的!”
三年前剛剛失去她的時候,也是他事業經歷大起大伏的階段,他每天光鮮亮麗,勉強在外人面前維持着自己的殺伐果斷。而獨自一個人時,就只有靠一支一支的香菸、一瓶一瓶的烈酒來麻痹自己內心的痛感,才能支撐下去。
易冬辰說着,眼底漸漸有些孤寂落寞之色,彷彿在追憶那些沒有她的日子。
就是坐在這張沙發上,幾百個黑暗苦寂的深夜裡,前呼後擁慣了的他,褪去堅硬的外殼,孤零零一個人,思念她至發狂。
不曾想酒喝得越醉,她在腦海裡的一顰一笑越清晰,煙吸越多,她消瘦的背影越遙遠。
他忘不掉她,更等不到她,她在哪裡,她讓他領略了天堂,又推他墜入地獄。
可他還是在執拗地想念她,等待她,她是他的信仰,讓他有勇氣能夠在那樣的漫漫長夜裡堅持着期盼黎明。
他想,也許在下一個天亮時,她會披着晨曦,笑意盈盈地站在他面前,輕喚着他的名字,告訴他,她一切都好,她也時時刻刻在想念他,她還愛着他,然後挽着他的手,帶他走出這無邊的苦痛。
他多麼希望,當她能再一次站在自己的面前,他能夠緊緊抱着她,感受着她的溫暖,告訴她這三年他的想念,他的無助,他的脆弱,他真的需要他,她就是他的命。
但是現在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卻恨透了自己,不惜和外人聯合報復自己。
她用陌生人的態度和語氣和自己交流,兩人之間疏離得好似不相干的路人。
他苦笑,才發現原來有些痛真的只有自己痛着,不能也不敢再和別人說起。因爲,當那人不再乎你時,你換不來半點憐愛與同情,甚至可能是換來誤解和漠視,那些正在結痂的傷口會再一次崩裂。
所以,縱使此刻千言萬語,也只能一聲嘆息,隱忍着,說不出半句。
三年前?
木子思緒飄出去,難道是自己的失蹤讓易冬辰這個錚錚鐵骨的男人,學會了借酒澆愁?
隨即她又搖了搖頭,算了,別幻想了,他易冬辰什麼時候會如此將自己奉若珍寶?但凡他對自己有哪怕一點點的真心,她都有勇氣和他走下去,一家人齊齊整整,不知道怎麼樣的和和美美呢!
哪裡還有她木子的死裡逃生,隱名埋姓,顛沛流離的這麼多年?
過去了,都過去了,而今的兩個人,糾葛不清的,不過前塵往事裡那麼還沒了斷的恩恩怨怨。再見面亦不過是仇人相見罷了。
木子冷笑一聲,面上看不出什麼波瀾,冷面冷心說道,“易先生果然越來越男人了!”
其實她更想說的是,越來越像,不,是越來越是個壞男人了,養小三,生私生子,酗酒,煙癮,壞脾氣,樣樣精通,一點沒閒着。
再加上這一副相貌堂堂的皮囊。還是個少年有成的壞男人,禍害人間的妖孽!
易冬辰瞧着她眼裡的淡漠和嘲諷,覺得她的話比那些酒精和尼古丁更能傷害到自己,終於明白最深的孤獨不是一個人無人陪伴,而是你明明已經掏心掏肺,卻始終挽不回對方的心。
你將自己此生的熱愛都奉獻給了她,她依舊是你若路人甚至是仇敵。
易冬辰承認自己之前是很混蛋,他不懂得愛,不懂得如何去保護一個人,自以爲是一廂情願地以爲自己給了她最好的,她就會永遠在自己的身邊。
他習慣了她像最開始結婚時那樣,一直在兩個人的婚房裡,等在自己回家。
當一切開始脫離他的掌控,他漸漸明白,感情的事毫無道理可言,它並不是商場的談判,所有的戰術在愛的人面前全然失效,唯有真心才能留住人。
然而很遺憾,木子對自己失去了信任,她看不到自己的真心,難道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沒有重來的可能了嗎?
易冬辰心裡生出一股無力感,這令他感到焦灼。
一個月,一個月的時間,當初他對木子說出這話的時候,昂首挺胸,信誓旦旦,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掌心裡留了多少冷汗,他生平第一次那麼沒有底氣那麼心虛。
一個月的時間真的能夠讓她身心淪陷嗎?他的愛人,還會像從前那樣,將他視作一生的伴侶嗎?
這種遲疑在他心裡只停留了幾秒,他就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易冬辰是誰,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變色,反正這輩子他是認定木子這個人了,路再漫漫,修再遠,他都不可能放棄。
在困難面前從來沒低過頭,這天下的事情,只有他不想,沒有他不能。更何況是心愛的女人,無論是需要動之情還是曉之理,豁出去的話,軟磨硬泡都可以,只要能重新抓住她的心!
想到這裡,易冬辰信心滿滿,鬥志昂揚。
他對着木子邪魅一笑,眼神裡很是有內容,曖曖昧昧地說道,“易太太,我是不是男人,你會不知?”
這個混蛋,哪壺不開提哪壺!木子暗罵一句,正想說些話說來噎他,易冬辰的電話適時地響起來了,木子醞釀的話都憋在了肚子裡,恨恨地咬咬牙。
“說!”易冬辰接起電話,他已經看出木子這個小女人打算反擊他,正等着好好打趣打趣她呢,這電話響得真不是時候!所以,面色不善,一副霸道總裁的樣子,極不耐煩地說了這麼一個字。
電話那邊的老王擦了一把汗,總裁一般這個樣子,肯定是在有重要的事情,或者和太太在一起,他是不是撞到槍口上了啊?
再這麼下去,他一定會得個心臟病,或許慘一點還會英年早逝,老王胡思亂想。越想越委屈,可是怎麼辦呢,他這裡的事情也很棘手,必須要易冬辰出面才能解決啊,所以他思前想後還是戰戰兢兢地開口道:“總裁,董事會要你一定要給出應對方案,否則......”
事態嚴重,他不敢輕易說出口,躊躇着,想想用什麼措辭才恰當。
易冬辰聽他如此,早已料到是什麼事情,不等他小心翼翼地說出口,就直截了當地打斷他的話,說道,“否則什麼?要我下臺是麼?讓他們等着,現在沒時間理會他們!”
董事會那幫老東西,於公司運作上不出什麼力氣,賺錢的時候圍在他身旁易總長易總短的,現在有困難,個個見風使舵,跳出來橫加指責,張牙舞爪落井下石,他易冬辰是輕易就能倒下的人嗎?
“是,總裁!”老王趕緊掛了電話,他寧願幫總裁對付那幫董事會的老東西,也不願意在這挨總裁的冷言冷語啊。
不過總裁這個樣子,是不是已經有應對方法了,所以纔會不急啊?
老王對易冬辰時絕對信任的,想到易冬辰可能有對策,自己也就不那麼緊張了,底氣十足地謀劃自己的對策去了。
他接電話時,並沒有迴避,木子自然一字不差都聽進了耳朵裡。
她擡了擡眼皮,問他:“意集團撐不下去了?”
她說的沒什麼感情,這是她一手策劃的,這樣的結果也是她意料之中的。
原本來說聽到這樣的結果,她應該是開心的纔對,可是事實是她現在不是很開心,反而聽到易冬辰被董事會逼迫的時候,還有點於心不忍,所以現在這個面無表情,不是對易冬辰冷漠。而是在剋制自己,生怕自己一時心軟,前功盡棄。
她攥緊拳頭,暗暗告誡自己,一絲一毫都不能退讓,,易冬辰他是咎由自取,這些都是他該有的報應,自己既然做了,就斷然不會後悔。
雖然剛纔易冬辰還緊繃着一張臉,但是面對木子,又換上了柔和的線條:“夫人很開心嗎?只要夫人開心,撐不下去又如何?這可是夫人送給我的禮物,我甘之如飴!”
易冬辰那麼聰明的人,如果不是爲了木子,怎麼可能走進已知的預謀裡,但是隻要是能夠換回木子,輸了意集團又如何?更何況,意集團根本不會輸!
木子真的呵呵了,這人是有毛病啊,是有受虐狂嗎?
“易先生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可是從來就沒有送過你什麼禮物!”反正一切都是白鷗做的,又不是木子做的,木子幹嘛要承認?
“沒想到你這個女人還挺賴皮的,不過這樣我更喜歡!”
木容趕到的時候,打架的場面已經被制止,教導主任正在開罵,罵完學生。罵班主任。
“學校三令五申,要做好學生的思想工作,他們正處於思想上的過渡期,你們作爲班主任,怎麼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這要傳出去了,對學校的榮譽是多大的損失?”教導主任唾沫橫飛,木容頭暈的厲害,卻還要強打精神。
3班班主任是個老資格,教導主任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好將矛頭指向木容。“木老師”教導主任聲音一提,木容身軀一震,摒氣凝神。“年輕人總是要有分寸,要有責任感,別一天只知道些風花雪月的事。”
木容強力壓制着眼中即將溢出的淚水。身體不適,她連申辯的力氣也沒有。轉而一想,和這種人辯的清楚嗎?她和安若文之間清純的就像白開水,居然被他定義爲風花雪月,他怎麼可以這樣侮辱安若文,侮辱自己。她的大腦被一片又一片的空白充斥着,不想去思考,甚至不想去呼吸。
被教導主任放行已經是晚上了,木容一個人獨自走在空寂的操場上,月光皎潔,心裡卻一片冰涼,整個人疲憊極了,她雙手環胸,磨擦着手臂,想走快一點,可腳像灌了鉛一樣,舉步維艱。終於她的淚還是順着臉頰流下來了,只怕此時此刻,她全身上下只有這眼淚還是熱的了。三年來,她用心的走着每一步,小心的走着每一步,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但現在她是真的累了,從未有過的累,也許她不該太在意別人的說法,可還是覺得委屈,此刻她才明白,再堅強她也只是個女孩子,她也需要一個厚實的肩膀,在自己累了、捲了、寂寞了、無助了的時候,借給自己靠一靠。
到了教師宿舍樓下,古老的樓梯沒有燈光,她只能憑着感覺,一步一步向上走着。疲憊與不適已經讓她忘記了去害怕。到了二樓,轉個彎,準備上三樓的時候,藉着月光,她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不知道是因爲在晚上看不真切,還是因爲她的眼睛已經被淚水模糊了,看不清楚。她擦乾眼淚,走進一點,居然是安若文。她止住腳步,說不出話來。
“木容?是你嗎?”安若文靠在牆上,一動不動的,應該已經等了很久了,聽到腳步聲,動了動,出聲問道。
“安老師”不知道是因爲冷還是因爲剛哭過,她的聲音異常顫抖:“你在這幹嘛?怎麼還不休息?”
“你哭了?”他不確定的問道,手本能的擡起來,在黑暗中摸索着她的臉龐,輕觸,果然有溼溼的感覺。安若文沒有告訴木容的是,他在這已經等了好久了,和顧宇說完話後。她還沒回來,他就開始擔心,讓顧宇回宿舍休息後,自己一直在這等。
木容的淚再也止不住,所有的情緒都在此刻翻騰,就像所有的心事終於有了一個傾聽者一樣。安若文雙手扶住她抖動的雙肩,暖流順着他的手傳入她的身體,她再也忍不住,撲在安若文的懷裡,放肆的哭着,彷彿那就是她唯一的港灣。
安若文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倒退一步才讓自己站穩,片刻之後,他一隻手抱着她,另一隻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木容,知道嗎?”安若文的聲音就像二月春風那般暖人心扉。“有句話怎麼說的,‘莫自使眼枯,收汝淚縱橫。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
“安老師,我好累。”木容的聲音很弱:“我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爲什麼任憑我怎麼努力,結局都是傷人又傷己?”就像這次,打架事件,被教導主任那樣一句話定論,傷了自己,也傷了安若文,還好安若文不知道。
安若文的聲音在這樣的夜晚顯得格外輕柔:“木容,做自己就好了,這個世界做人做事。不可能讓百分之百的人都滿意,只要讓絕大部分人滿意,就算是成功的了。”
他的話像有魔力般讓她倍感安定,而他的懷抱更是讓人溫暖。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就這樣靜靜的待了好久,直至涼意越來越深。
“木容?”安若文輕輕推了推懷中的人,小聲的喊了一聲,周圍一片沉寂,沒有迴應,懷中人也沒有動。均勻的呼吸傳入他的耳朵,她睡着了?他不確定的再喊了一聲,還是一樣!
他失笑,該有多累啊,這樣都能睡着。可是要怎麼辦沒有她房間的鑰匙。沒辦法送她回去,而又實在不忍心叫醒她,沉思片刻,小心的橫抱起她,慢慢的將她送到自己的房間,輕輕的放到牀上,蓋好被子!
他靜靜的立在牀邊,又輕輕地叫了聲“木容?”確認她睡得很熟,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他緩緩坐在牀沿,做了一件一直以來都想做的事情。他的手輕觸她光潔的額頭,細細的眉毛,緊閉的雙眼,秀氣的鼻子,小巧的嘴巴。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那麼渴望自己是個正常人,多麼想擁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可以一睹她甜甜的睡顏……沉沉的無力感蔓延至整個心臟。
良久,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起身,開門,頂着月光出門而去。
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清晨,木容睜開惺忪的雙眼,映入眼簾的一切讓她的思維停滯了幾秒。這怎麼是安若文的房間?自己怎麼會和衣睡在他的牀上?她一骨碌爬起來,掃視四周,沒有發現安若文。她在腦中找着記憶,昨天晚上在樓梯口遇到安若文,然後和他說了幾句話,再然後,她搖搖腦袋,再然後,她就想不起來了。
看看時間,天哪。早自習已經開始了,她迅速離開,跑回自己房間,稍稍整理一番,就去辦公室拿書。打開門,迎來一股清晨的空氣,還有趴在桌上熟睡的人。她的眼睛變得酸澀,他一晚上就是這樣睡的?天已漸漸轉涼了,這樣很容易感冒的,他怎麼這樣傻,這樣不會照顧自己?
她解開自己的外套。輕輕地披在他的身上,抄起書,在清晨些微的寒冷中去看班上的早自習去了!
下了早自習,木容還是準備好早點帶進辦公室,她的桌上放着外套,安若文已經在聽錄音了,他的表情同往常一樣,沒有一絲一毫的差異,讓她想問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問了。
最後她支支吾吾的開口:“安老師,昨天晚上?”
“你睡着了,我沒叫醒你!”一改昨晚輕柔的語氣,現在的語氣又是變的沒有一點溫度,木容感慨。這男人,真是變臉比變天還快。
“哦”她一時有些語塞“那謝謝你了。”
“不必”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感覺多說一個字都不願意似的,木容無奈的聳聳肩,埋頭做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