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四,是安王的生辰。
一早趙呂和小冬早早起身,穿戴整齊,給安王拜壽。
趙呂的壽禮是親手抄的百壽字,小冬的壽禮是繡的荷包。
安王笑眯眯地笑納了,誇了趙呂的字,又誇小冬:“嗯,繡得不錯。”
這肯定是昧着良心誇的。
小冬有自知之明,這繡的怎麼說,離不錯還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距離。
不過她可以驕傲的說,這是她自己純獨立完成的,沒要旁人幫手。
從挑布樣挑花樣子,就是她自己來的,雖然中途手被針紮了不知多少下,最後成品勉強能看出是個如意形,上頭繡的圖樣,她起先想的是松鶴——不成,那就算她把手指頭紮成篩子也繡不出個樣兒來。後來又想到椿萱——那也不容易。
所以最後荷包上的圖案,是桃子。
大大的豐碩的桃子,襯着墨綠的底色,顯得十分粉嫩。
辛苦是很辛苦,眼睛都熬得紅了。胡氏心疼要替她做幾針,小冬都沒讓。
可是辛苦得有代價啊。安王這就把這個荷包佩在了身上,還把自己隨身的一枚小章裝在裡頭,以表示這個荷包真的很有用,很實用。
小冬笑得眯起了眼,扯着安王的袖子不撒手。
她還趁旁人不注意的時候遞給安王一個手絹包。
“這是什麼?”
小冬湊近安王的耳朵小聲說:“是太后娘娘給的。”
那是一條腰帶。
小冬不是很明白,爲什麼聖慈太后不直接把這腰帶放在宮中送來的壽禮中一起送來,或者乾脆把安王叫到長春宮去,直接當面交給她,而是讓她轉交。
也許其中的原因很複雜。
安王把手絹包收了起來,朝小冬笑笑,彷彿兩個人共同分享了一個很可愛的小秘密那樣。
小冬撅起嘴巴,安王會意地彎下腰來。
小冬在他額頭上輕輕“啾”了一下,然後機警地轉頭觀察,就象偷偷儲存食物的小狐狸一樣,生怕被別人看見。
明夫人和另外兩個安王的姬妾也來拜壽,壽禮也都說是親手製的。明夫人送的是一件袍子,另兩位送的都是鞋。
小冬還是頭次正面打量安王的這三個女人。
明夫人毫無疑問,很美。她還是明貴妃的妹妹,還有個夫人的名分。雖然安王很冷落她……不是一般的冷落,基本上,據胡媽媽她們的八卦消息,安王一個月也難得去她房裡一回。
另兩位小冬幾乎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她們在王府裡跟隱形人一樣,小冬拼命回想,似乎某天在花房外面遇到過其中一位,匆匆打個招呼,連臉都沒看清,只記得似乎她的身材是細長條兒,背影挺好看。
然後今天小冬一眼就將她認出來了,她站在左邊兒,膚色白皙,低眉順眼的看着也不惹人煩。聽別人喊她劉姨娘。
那另一位就是姓程了,看起來落落大方,脣邊帶着一絲淡淡的笑,既不過分熱情,也不顯得冷漠,彷彿你隨時需要她做什麼,她都能完滿的做到。她從頭到腳的感覺,都讓小冬想起一個人來。
她頭次進宮的時候見到的一位姓高的女官,也是這樣。大方,妥貼,
聽說這位程姨娘也是宮中出來的,大概她們所受的培訓都是一樣的吧?
秦烈和沈靜,沈薔和姚錦鳳,也都過來向安王拜壽。
沒有什麼外人,對於安王這麼位高權重的人來說,這個生辰實在過得太過簡樸。沒喝酒,沒戲班子,沒有舞樂鞭炮,沒有賓客盈門。
小冬覺得安王的生活方式,簡直象個隱士一樣,好象沒看過他有什麼朋友,和那些宗室王爺、郡王們也沒有什麼往來。有句話叫大隱隱於朝,小冬覺得這話真是太有道理了。
她有種感覺,如果安王不是因爲他的王爺身份,他大概會徹底的遁入山林,與閒雲野鶴爲伴。
他適合那樣的生活。
小冬想象了一下安王穿素麻布袍赤腳散發的樣子——嗯,不但適合,還非常俊逸出塵。
小冬舀了一匙甜羹,笑吟吟地填進嘴裡。
花廳裡暖洋洋的,小冬看看坐在上首的安王,又看看坐在自己對面的趙呂。
吃飽了之後,人通常會有一種慵懶的滿足感。
她看見福海快步走了過來,靴底與地面接觸發出擦擦的聲響。
他在安王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小冬離得近,聽到他後面半句:“……已經到了府門前了。”
有人來了?
小冬擡起頭來,安王點了點頭,吩咐趙呂他們不要玩得太久,便起身離開。
趙呂目送他出去,他看起來並不覺得意外。
小冬小聲問他:“哥哥,是誰來了?”
趙呂果然知道,低聲回答她:“是皇上。”
他來做什麼?
不過沈薔已經把一個裝着花球的小鬥遞了過來,小冬在裡面揀出一個,打開下面的繫繩,抽出紙條。
上頭寫了一個謎語:尚有疏梅傍池旁,打一花名。
小冬有點恍惚,她在想皇帝爲什麼這時候到王府來。
沈薔幫她把謎面又唸了一遍,笑嘻嘻地說:“喂,猜着沒有?猜不着的話,就得認罰了。”
小冬又低頭看了一眼紙條,大概吃得太飽了,腦袋裡空空一片,看着那幾個字,怎麼也想不出謎底來。
她擡起頭來,坐在斜對面的秦烈正關切地看着她,嘴脣輕輕開合。可是怕被別人看見他在給小冬支招兒,他的口型可不敢做得太明顯了,所以一直到他重複第三回的時候,小冬纔會意他說的兩個字是什麼。
“海棠。”
沈薔失望了:“唉呀,又猜着了。”
花鬥傳到趙呂手中,他也笑嘻嘻地拿了一個出來,那卻是一個字謎了,他想了想,也猜中了。下一個輪到姚錦鳳,她卻沒有猜出來,被沈薔按着灌了一大杯苦茶。席上沒有酒,那苦茶被當了酒使,又酸又澀的,第一口喝下,好象有許多小針在舌頭上攢刺一樣。
姚錦鳳苦着臉,那杯茶灑了好些在她的裙子上。
小冬趴在趙呂肩膀上嘻嘻笑,欣賞姚錦鳳難得一見的狼狽相。
花鬥又傳給了秦烈。
小冬覺得他一定能猜出來,可是又有點兒希望他猜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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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次她生病,秦烈帶着“一隻野鳥”來探病後,小冬每次看到他的第一眼,心裡想的不是秦烈二字,而是——小雞。
黃茸茸軟乎乎的象線團一樣的小雞。
雖然秦烈英俊的面龐和小雞沒有半點兒相似之處,可是小冬想,大概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這個印象是不可能從她腦袋裡面被消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