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正的墓被毀了。
尤子君接到消息的時候,遲疑了片刻,還是趕去東石村了。不管怎麼說,將皇甫正葬在東石村是他的意思,如今有人罔顧他的意思,便是與他作對。 再說……,
“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因爲東石村的村民與秦漫有過一些交集,所以尤子君對他們十分客氣。他見村民們都圍着掏開的墓地坐着,便也走過去坐在那石塊上,不嚴肅也沒帶笑的問道。
村長敲着菸灰,惋惜地說道:“應該是昨晚乾的,不知是誰,但我敢肯定,不是本村的人乾的。”
他們早就與忠伯侯相談甚歡,也因爲長公主的關係很喜歡這對患難夫妻,所以他們也從來不以平民自居,倒更像是朋友。有時候,長公主也會偷偷來看他們呢,還有謝大牛林小蘭他們。材民依舊過着與世隔絕的日子,但是沒有村民不喜歡,衣食無憂就是他們最大的願望了。外頭人喜歡欺負他們,他們也不願出去。
“有小孩昨晚見到陌生人從山上進村,據他描述像是個女人。”其中一村民插嘴說道。
尤子君挑眉:“哪個小孩看見的?出來我有賞,賞這個。”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緻的小泥人兒,捏的是他自己。那是硯兒要的,不過爲了讓小孩不害怕的將事情經過說出來,他只有待會兒再補一個給硯兒了。
很快地,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畏畏縮縮的站了出來,希冀的眼光看弄那小泥人。看樣子,他也很崇拜忠伯侯呢。
“來,過來我這邊兒。”尤子君招招手,等那孩子走近後,便豎起小泥人說道:“想要這個嗎?想要的話,就將你看見的事情說出來,我把它送給你做紀念,希望你長大以後也能考取功名,做個造福百姓的好官,好嗎?“
小孩的眼睛亮了,當即點頭。他仔細的想了想昨晚看見的那一幕,才大聲的說了出來:“昨晚三更,我偷偷從牀上爬起來到外邊看我的小花緒,然後……我看見有一個人從山上滾了下來,好像摔的很重。我有點怕,就退到小花豬後邊悄悄的看。那個人從我家門口跑過去,然後就往這邊方向來了。“
“那爲什麼,你斷定那就是個女人呢?“尤子君心中已有大概想法,如果真是個女人,那麼算算時間,能到這裡毀掉皇甫正之墓的女人一一就只有劉三娘了。她必定是在泄憤,當初若皇甫正聽劉三孃的,除掉漫兒,皇甫正也不至於有今天。
“二天早上,我在家門口搖到了一個東西,就是這個。“小孩從懷裡拿出了那個香嘖嘖的東西,遞到尤子君面前,表情還有些不捨:“娘說了,這個叫,香囊”是女人才會帶在身上的東西,很香的。”
尤子君拿在手中仔細一瞧,徹底篤定了。
這個香囊是尤夫人之物,當初他敬尤夫人爲母親,所以關於尤夫人的一切他都記得很清楚。這個香囊後來被尤夫人送給了劉三娘,因爲劉三娘表現得很喜歡尤夫人所喜歡之物,所以……
他便將小泥人與香囊一同遞過去,說道:“說話不吞吐,雙眼有神,若下一番苦功夫,將來必成大器。天子學堂大門,爲你敞開。來,這個香囊和這個小泥人,你都拿着吧,它們是你的了。”
小孩很激動,緊緊的操着香囊和小泥人半晌沒離開尤子君面前。尤子君也完全不知道他這一番隨意的激勵,會對一個小孩的將來產生怎樣大的影響,更不提他是這小孩心中的大英雄了。
尤子君站了起來,對常亞三人吩咐道:“你們帶人將這墓地恢復原樣,儘快。“他想在完好的墓地前呆一會兒,想必皇甫正也寂寞了吧。他苦笑,若皇上知道必定要大發雷釐的,即使當着他的面不說,也會在心中生氣。
常亞、潘寶、章含宇三人正要動手,卻被那些村民給攔住了,說拿了忠伯侯那麼多好處,難道這點小事也要忠伯侯派人動手嗎?所以他們撅不過,只能看着村民們抄起傢伙以極快的速度將損壞的墓地給修復成原樣了。
之後尤子君讓衆人離開,甚至連常亞三人也都被趕去很遠的地方等着他。等墓前只剩他一個人的時候,他便重新坐了下來,看着墓碑上的,林阿正,三個字發愣。
林阿正……皇甫正應該很喜歡做林阿正吧?不然,以皇甫正的心高氣傲,怎會爲了一個女人做到那般地步?
“子君,你跟皇甫正打了什麼賭
“子君,我恨他,他竟利用了我的心軟,讓我差點放過他,自己承受痛苦!“
當他得知皇甫正臨死前所做的一切時,他對這個男人僅剩的一點不滿都消除了。這個男人不是一個好皇帝,但卻絕對是一個懂愛的男人。正因爲這個男人之前爲漫兒所做的一切,才使得他真正放下了對那些事嶄的芥蒂。
他承認自己不是一個大度之人,特別是對自己的東西十分吝嗇,更不提,被人搶走的是他唯一愛過的女人了!他曾憤怒到想要殺光全天下的人,甚至在最痛苦的時候想要就此丟掉一切,只要能救出他的女人。
可他最終沒有,他明白自己的使命,不可以爲了漫兒放棄這麼多條性命,放棄他十幾年來的謀劃,放棄他效忠了一輩子的六王和……,
在漫兒跟皇甫正毒後,他的確用盡了一切辦法想要將她搶回來。這不僅僅是因爲他對她的愛讓他無法失去她,更是因爲這是一個男人的尊嚴,他一定要她心甘情願回到他身邊!他不無論自己淪落到連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的地步,更不許自己成爲全天下人的笑柄!
可那時他沒有想過,就算將漫兒搶回身邊後,他又能如何讓天下人不笑話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午夜夢迴的時候,他想的最多夢的最多的全都是皇甫正如何的去,妥,他的女人。回神後清醒後他總嫉妒的發狂,恨秦漫恨自己恨皇帝恨冷氏姐妹,但恨又有什麼用呢…………
“我傷害了她,無法彌補,但我會盡量去彌補她。不管她是否跟你山盟海誓過,不管她是否一顆心中只有你,我依舊不會放棄我的努力。如果能打動她,我很感激上天仁慈;如果我失敗了,我也不怪命運捉弄。是我傷害她在先,讓她受盡嘲笑,離開深愛的丈夫和兒子,我絕對不會責怪她想要傷害我。”
尤子君微微嘆氣,也許就是從皇甫正臨死前最後一次與他見面,所說的種種,讓他領悟到也許皇甫正比他更愛漫兒的事實。那時他就開始害怕了,他以爲的愛是什麼?皇甫正能做到不在乎漫兒與他的一切過往,他爲何不能做到不在乎漫兒與皇甫正的那短暫的一月?
更何況,皇甫正親口承認中了孃的不舉藥,沒有跟漫兒有過夫妻之實不是嗎?顯然皇甫正那時便對漫兒動了心思,不然以皇甫正的身份,該有一千種一萬種手段對漫兒進行其他報復。如果皇甫正對漫兒不是真情實意的,怎會將一個有丈夫又有兒子的婦人據爲己有、即使是不能讓她心甘情願又有名分?
所以,他覺得自己實在不配說愛她,既然愛她又何必在乎她跟皇甫正的那一段並未成爲事實的感情?從那時開始,他試着真正將那段過去放下,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讓自己痛苦讓自己丑陋的事情。漫兒說過她來自於一個男女平等的世界,男人可以有其他女人,女人也可以有其他男人。她能接受他過去有過許多女人的事實,他覺得很難得了,就像慈雲大師說的一一如果漫兒選擇容忍那些女人,代表她真的愛他,想跟他在一起。
正因爲逐漸領悟,他才讓漫兒按照她自己的意願嫁給了皇甫正。他知道若不讓她跟皇甫正之間的事情有一個了結,她心中是永遠不會真正放下的。只是,他差點誤會她要以同歸於盡來了結,也差點失控,差點氣瘋。
因爲那些誤會與痛苦,他終於懂得皇甫正在愛情方面對漫兒的寬容,自愧不如之下才逐漸反省,纔有了他如今癡情的名聲。他甚至……感謝皇甫正在之後沒有放棄漫兒,否則就算他將漫兒奪回身邊,也只會帶給她無盡的痛苦,最後逼使她死心離開……
雖然他從漫兒口中得知了皇甫正臨死前那番作爲,他也明白了皇甫正的苦心,所以他願意放棄往日的仇恨,給皇甫正的靈魂一個棲息之地,就算是因爲……他們同樣愛過一個這樣的女人吧。
只有他才知道,他與皇甫正之間根本就沒有什麼賭約。但是皇甫正選擇隱瞞漫兒,讓漫兒帶着對恨意的發泄重新獲得新生,他便也就跟皇甫正一樣,選擇瞞她一輩子,讓她繼續這樣心安理得的幸福快樂下去吧。
尤子君看着林阿正的墓碑,想起他們同時因爲一個女人而心痛掙扎過,不禁失笑。誰能說的清楚,這是得還是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