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秦漫就被窸窸窣窣的聲音給驚醒了。她側頭一看,見是尤子君在穿衣。她便也坐了起來,開始套上自己的衣物。古人都起的早,她倒是沒敢忘記。
秦漫在昨晚便已經接受了爲人妻的事實,也確定了尤子君並非冰棍,他是有熱度的,還很燙。不過她很是懷疑他與其他妻妾的牀底之事是否也是這般,開頭默默地,中間默默地,結尾默默地。
“夫人,早。”尤子君已經站定,在牀前看着她。
秦漫的心抖了一下,迎向他時發現他目光炙熱,一時有些結巴:“夫、夫君,早。”
說來奇怪,明明是她先叫他‘夫君’的不是?爲何他同樣以夫妻稱謂相稱,她卻覺得不自在呢?
秦漫怔怔的想着,既然尤子君連她在內已經娶了四房正妻,那麼妾侍也定是不少吧?她可以像古代女子一樣與人共夫,但她卻無法將自己的心交給這樣一個雨露均沾的男人。依她看,還是將尤子君當成情人看待最好不過了。
心念一轉,她便坦然的在尤子君的注視下將衣物穿戴整齊,而後看着他:“夫君,妾身去吩咐廚房送些飯菜,不知夫君想吃點什麼?”
尤子君先是見她似乎有些羞意,但緊接着又恢復了常態,心下便有了幾分好奇。他走過去在她頰上吻了一下,道:“夫人,這些事情自會有尤苦去辦的。”
似乎經過一晚激情,一切都不同了。或許肌膚之親就是這麼回事兒,它能讓兩個人靠得近些,汲取溫暖。
“夫君,她畢竟曾是夫君的夫人,妾身實在、實在沒辦法讓她伺候。夫君是否……”秦漫試探着開口,就算她答應聽從尤子君的吩咐,但至少不要安排尤苦做她的丫鬟吧?不說她心底對尤苦還有那麼些同情,起碼她也不想讓人抓住把柄說她欺負前任夫人。
尤子君皺了皺眉,問道:“夫人可知尤苦爲何會淪爲婢女?”
“妾身不知。”秦漫順着他的問題答道,自然也想他給她個答案。她以旁觀者的身份看待尤家的事情,該會比他當局者更加清楚。若他能將尤苦的遭遇一一說給她知曉,那麼她或許能猜到究竟是誰對尤苦下此毒手。
尤子君道:“因爲她這副模樣不能再做尤家少夫人了,但她也不能出尤府大門,以免敗壞尤家名聲。她的婢女身份,是族長給的,任何人不得有異議。若夫人不能將她當婢女看待,她反而會被夫人害了。”
秦漫一凜,看樣子她之前的猜測果然沒錯,這尤家的確是一個大家族。那麼尤子君口中那位‘族長’,該是這個大家族的最高統治者纔對。
不過,尤家不是被御封爲‘京城第一家’嗎?這尤家既然是以尤老爺爲尊,那就不知是尤老爺大,還是那位族長大了。這話她只能在心底對自己說說,自然是不能問尤子君的。她倒也不擔心,日後見了那族長及尤老爺,她自是能夠分辨。
“妾身明白了,多謝夫君提點。”秦漫笑着點頭,這一說她就能夠接受了。看尤苦的模樣,只怕她自己也早就接受淪爲婢女的命運了。
這時房門被輕叩,尤子君沉聲讓來人進房,秦漫便見尤苦和月成兩人端了些飯菜進得屋來。尤子君說的沒錯,尤苦早就知道他們已經起牀,便吩咐廚房將飯菜給備好了。
只是秦漫在坐下之時,見那尤苦對早已拿筷在手的尤子君比劃了幾個手勢。她再看向尤子君,見他已經點了兩下頭表示瞭解,而她對尤苦的手勢之意完全懵懂。畢竟曾經是夫妻,果然默契猶存,她在心底暗笑。
“夫人,吃完後跟我一起去迎接父親。”尤子君開口道。
秦漫訝然,原來剛剛尤苦比劃的是這個意思。她急忙點頭:“是,夫君。”說罷,她見尤子君開始動筷了,方纔拿起竹筷開始進食。
尤苦和月成一直靜靜的垂頭站在二人兩側,直到二人吃完,尤子君吩咐後,她們倆才收拾了盤碗。
“夫人,走吧。”尤子君說完便帶頭走在了前邊,而秦漫自是跟了上去。
秦漫一路在想,不知那位尤老爺是個什麼官,這尤家上下似乎都挺怕他的。她只知尤夫人被皇上封了個誥命夫人,看樣子尤老爺也是朝中大官,不是一品也是個二品。不過話又說回來,她連自己的新婚夫婿是做什麼的,也還不清楚呢。
都說夫妻同心,她和她這位夫君可是一點也不同心。尤子君對她怕是有心利用,而她也不過是利用尤子君更好的活着罷了。若能相敬如賓自然是好,若不能……遭罪的也就只有她而已。
秦漫正這般想着,見前邊的尤子君已經停步了,她便也跟着停了站在他身後側。她視線不曾離地,只能藉着眼角餘光偷偷打量四周情形。
尤老爺回府似乎是件了不得的大事,除開她與尤子君之外,還有其他的許多人。但在這許多人之中,她也就識得下人堆中的尤苦與月成,再便是尤夫人了。
“老爺回府……”一個扯開嗓子叫的聲音響起,尤家的人便除了尤子君外,通通跪下了。
秦漫急忙也跟着跪下,她低着頭等了一會兒,便聽身前側的尤子君喚道:“父親辛苦了。”看來尤老爺已經進了府,而且正站在尤子君面前,也就離她不遠。
只聽那尤老爺沉沉的‘嗯’了一聲,便不再作聲了。
秦漫正在奇怪,卻突然發現眼前多了雙綠牙縫靴,再往上可瞥見官服下襬。她心一跳:尤老爺是走到她跟前了!
“這是新媳婦吧?”尤老爺粗略的打量了一下年紀不大的秦漫,便轉頭衝尤子君問道。
“是的,父親。”尤子君恭敬的答道。
尤老爺又看了秦漫一會兒,再問道:“你母親見過了?”他瞧見秦漫交疊擱在膝上的雙手,那左手上戴着的便是夫人的鐲子。當初夫人過門時,老太太特意選了送她的,他自然也還記得。
“母親已經見過了,父親。”尤子君望向不遠處的母親,答道。
尤老爺頷首,轉身便朝大堂走去:“都跟我來吧。”
尤子君走了兩步,在秦漫面前停了片刻後才又繼續往前走。當他察覺到秦漫起身跟上他的腳步時,嘴角翹了翹。
秦漫緊隨尤子君身後,再聽見周圍齊刷刷的腳步聲,心中忍不住讚歎。這家大業大就是不一般,不過人一多,紛爭自然也就多了。
等到進了大堂,秦漫見只有尤老爺坐在正上方,而其他一些看樣子是尤老爺或者尤子君妻妾的女子均站在左側,右側站着的便是幾個婆子管家模樣的人,其中一個便是秦漫那日見過的劉婆子。至於包括月成、尤苦在內的那些個下人,全部規矩的呆在門口,黑壓壓的一片煞是壯觀。
秦漫粗略估計了下,這約莫有百八十人呢。不過若要認識這些人也並非難事,因爲大部分都是下人,無須她去了解。
此時尤老爺並沒有理睬秦漫,他將視線投向了尤夫人,出聲喚道:“夫人。”
尤夫人往前走了一小步,輕聲道:“老爺,妾身在。”
“老太太可讓我去請安?”尤老爺心繫母親,便將秦漫之事往後擱了。他這一公幹便是半來月,也不知母親是否安好。若非母親在佛堂不準人去打擾,他一歸家便前去請安了,不過夫人應當已經將他今日歸家的消息告知母親了。
“回老爺:老太太說今日老爺累了,讓老爺明日再去請安。老太太虔心向佛,氣色紅潤,胃口也好。”尤夫人溫婉的笑着,如實以告。
“那就依老太太的,明日再去。”尤老爺便將臉轉了過來,看向秦漫。
“是,老爺。”尤夫人話一說完,再度退回了原先的位置。
秦漫看得心中直嘆氣,縱使這時代男尊女卑,這尤老爺和尤夫人也是幾十年結髮夫妻,如今卻客氣的連外人都不如。依她看來,這樣的夫妻不做也罷。
她又暗自好笑,說倒是容易,做起來卻難了。即便她從小受到男女平等的教育,如今不也委曲求全的與其他女子共侍一夫,且對尤子君恭敬有加嗎?或許,女人都是無奈而已,誰又能夠真正忍受自己的丈夫與其他女人親近呢?
尤老爺看着兒子的新媳婦,心下三分滿意。看她模樣倒是文靜乖巧,就不知秉性如何了。想起那前三房媳婦,尤老爺心裡又有了幾分不安,不過他緊接着便寬慰自己:子君的命應該不會這麼差的。
於是尤老爺說道:“新媳婦受委屈了,不過國喪期間一切從簡,我們尤家深沐皇恩,自當首爲表率。新媳婦是明理之人,應當不會心存憤懣纔是。”
秦漫心想她這位公公比她那位婆婆要厲害得多了,到底是官場人物。她便溫婉一笑:“公公……”話一出口她便懊惱了,怎地心中想他是自己公公便也叫他‘公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