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如新的銅鏡裡,映照出一張清雅動人的面龐。鏡子裡的人微閉了雙目,任一雙小巧的手爲她畫上細長的遠山眉。
平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小姐,你爲什麼要讓入畫和採煙跟在你身邊呀。”
還讓她們住在我隔壁。平兒嘟着嘴,沒敢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白梓陌勾了勾嘴角,這丫頭的心思,她已經猜到幾分。
睜開眼睛,白梓陌戲謔地揚起眉毛:“怎麼,小丫頭這是吃醋啦?”
平兒臉上一紅,“小姐……”
白梓陌噗嗤一笑。這姑娘還害羞了,當真有趣得緊。
“我是看你平時爲我忙來忙去的,太辛苦了。多找兩個來,也好給你分擔些。”眨了眨眼,白梓陌得意地看到平兒的臉又紅了一層。
“小姐,您對平兒真好。”
白梓陌笑眯眯地。“小姐我對你這麼好,是不是該以身相許?”
平兒急得跳腳。不許白梓陌再說。兩人在房裡嬉笑了一陣,才又安靜下來。平兒幫白梓陌將最後一隻碧玉的髮簪小心地插好,一邊好奇地問道:“小姐,待會兒您要入畫和採煙兩個出去做什麼啊?”
白梓陌看着鏡子裡清麗的容顏,輕哂:“試探試探她們。待會兒還要平兒你幫我演一齣戲。”
平兒微微一愣,隨後瞭然:“小姐吩咐的,平兒當然照做。”
白梓陌說道:“待會,我將他們喚來。屆時我會派她們去李記飾行幫我採辦些飾物,你便告訴她們,旁邊不遠處的小販賣同款飾物,質量也是上等,足以假亂真,關鍵是價格極其便宜。”
平兒向來是極聰明的,白梓陌這麼一說,她便知道白梓陌意在何處。點點頭,平兒說道:“小姐放心,平兒直達該怎麼做了。”
晨光慢慢從漏窗中探了進來,暖暖的充斥在空氣中。
平兒引着入畫和採煙,遠遠的走了過來。白梓陌坐在椅子上,背對着珠簾。平兒方踏入房內,便有小丫頭打起簾子。平兒對小丫頭點點頭,腰身微微一彎,便走到內室。身後入畫與採煙乖乖的立在簾子,垂着腦袋,手輕輕放在腹前。白梓陌微微倪了一眼二人,見倆人如此動作,微微露出滿意的笑容。
但是,凡事都不能這麼快下定論,待這次考驗之後,方能對她們有一個初步的看法。
平兒見狀,心下倒是對倆個小丫頭漸漸改觀起來。原本因爲小姐突然找了倆個丫頭,安排在自己屋子旁邊,讓她產生了危機感。但小姐那番話之後,她便知道只要自己老老實實,不做對不起小姐的事,小姐是不會虧待自己的。
這倆丫頭,雖然只是粗使丫頭,而且玉主子也親自派人調查過,她們並不是秦姨娘和老夫人那邊的,不存在有人教她們禮儀的事情。能夠做到這樣,足以看出平時是個留心的,聰明又懂分寸,這樣的丫頭,在小姐身邊,也能幫襯着自己。
平兒走上前,拿起桌上一壺茶水,緩緩倒入水杯中。伴隨着清脆的水聲,杯子裡淡綠色的茶水襯着白色的官窯,顯得異常清新。一枚茶葉卷卷沉浮,隨着杯子中的水輕漾着。
白梓陌右手輕輕握住茶杯,聲音不大,卻顯得異常威嚴。
“讓她們進來吧。“
平兒垂下頭,恭敬的說道:”是。“
轉過身,平兒面上不復在白梓陌面前生動的表情,尚顯稚嫩的臉上,慢慢也有了些威嚴。
“你們倆個進來吧。“
倆個丫頭不着痕跡的望了一眼對方,急忙走了進來。剛到白梓陌面前,便噗通一下跪了下去:”參見小姐。”
“你二人跟了我之後,不必再行此大禮。平兒~“
白梓陌話音剛落,平兒上前將二人扶了起來。
“你二人真是好運氣,被小姐看中。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心善。”
白梓陌無奈的望了一眼平兒,說道:“平兒~再誇我就快成活菩薩了。”
入畫立馬笑着說道:“小姐本來就是活菩薩。”
白梓陌不着痕跡的打量說話之人,說道:“你這小嘴倒是甜的很。”
“哪裡是奴婢嘴甜,白府哪個丫頭不想進小姐院子裡。”
這話一出,她似乎也發現自己有些失言,立即說道:“小姐……”
哪知白梓陌手一擺:“你這話在我面前說說也就算了,下次在其他人面前可千萬要注意。你現在在外一舉一動都代表着我白梓陌。”
話雖帶着責備的意味,入畫莫名的有些許感動。她微微屈膝,行禮:“小姐教訓的是,入畫下次定不犯這樣的錯誤。”
見狀,白梓陌話鋒一轉,說道:“我喚你二人來此,是要你二人幫我去辦件事情。”
入畫與採煙二人垂首,斂聲聽着吩咐。
“二里街上有一家李記飾行,入畫你幫我去採辦一些首飾來。樣式已經有畫師畫好,待會讓平兒拿給你。至於採煙,我倒是需要你做另外一件事情。”說道另外一件事情,白梓陌眼睛微微眯着,露出一絲精光,莫名的讓採煙身子一寒。
白梓陌吩咐完畢,平兒走到一旁,取出一個匣子。放在桌上,打開。只見裡面許多娟兒疊在一起,那娟兒薄若蠶絲,質感光滑。入畫打小便是白府的丫頭,一看便知是上等貨色。
平兒見她眼瞳微縮,說道:“這娟兒可是冰蠶絲製作而成,數十位繡娘趕工二十日,方能做出一塊手帕。一年上供給皇上不過才十條。”說道這兒,平兒眼中隱隱有些得意之色,除了宮裡的,也就她的主子能將這娟兒當作畫紙用了。
領了娟兒,入畫便隨着平兒去管家出領取銀子。而頭上包着倆顆糰子的採煙,則在後門左右望着,見四周無人,一溜煙跑出府,若是仔細看,還能看見她頭上緊張出了冷汗。
打發走了入畫,平兒走回房中。
“小姐,需要我派人前去盯着入畫嗎?“
白梓陌微微一笑,搖搖頭,看向窗外目光深沉而悠遠:“沒有必要,她買回來的必定是正品。”
聽聞此語,平兒再次疑惑起來。
小姐不是藉此機會試探入畫麼?既然知道入畫買回來的必定是正品,爲何還要多此一舉?
聽到身旁沒有動靜,白梓陌回頭一看,便望見平兒緊蹙着的眉頭。
咚……
平兒立馬捂住自己的頭,臉緊緊皺成一團,委屈的說道:”小姐,你爲何敲我腦袋。“
“因爲你笨啊,傻丫頭。”
平兒嘴一癟:“我哪裡傻了。”
白梓陌笑道:“你還真以爲我這是在試探她們?若是說試探也對,不如說讓她們覺得我這是在試探她們。“
“小姐,你這麼一說,我更糊塗了。“
“你聽我細細說來。南宮姑姑是不是去調查了一下二人,卻沒有任何收穫?“
平兒面上立馬浮現出尷尬來,有些不知所措:”小姐……玉主子她……“
白梓陌擺擺手,眉眼裡盡是真誠:“我並沒有說你的不是,畢竟你是南宮姑姑賜給我的。你雖說你現在是我的丫頭,和前主子通報事情犯了忌諱。但是南宮姑姑視我若親女兒,我亦敬戴南宮姑姑。就好比父親問你我近況如何,你定然不會隱瞞。這裡便是一個道理,你不必有心理負擔。”
平兒有些感動,眼眶微微發紅:“小姐……”
白梓陌調侃道:“你家小姐我在這裡,不用喊了,聽得到。”
臉一紅,平兒嗔怒的望了一眼白梓陌:“小姐整天戲弄我。”
怕再逗某人,某人會炸毛。白梓陌擺正了臉色說道:“根據南宮姑姑的調查結果來看,你不覺得她們底子乾淨的有些刻意麼?”
見平兒恍然大悟之後,又是一副迷茫的神情,白梓陌不禁扶額:“她們倆個都是聰明人,自然知道主子想收她們,會試探一番,她們不會有所動作。我將二人分開,弄出這幅假象便是想讓她們以爲我這是在試探她們。日後再試探幾次後,漸漸和她透露一些消息,讓她們相信已經打入了我們內部,我們想通過她們向外透露一些消息不就方便了麼。”
這次,平兒終於想通了其中所在,一拍腦袋:“小姐這是計中計,不愧是老謀深算。”
“……“
老謀深算是什麼鬼!
白梓陌接着說道:”將計就計,這倆位不知道是哪方的安插過來的。與其讓她在暗,不如把她放在我們眼皮底下,正好還能省了我的事幫我做些事情。“
平兒連忙點頭:“小姐好主意。”
出了府的採煙,轉了幾道彎,隨後便鑽進一個小巷子裡。
四周死一般的寂靜,牆體上粘着不知道是什麼的黑色黏狀物體。採煙眉頭緊緊皺着,昨日剛下過一場雨,巷子裡到處是積水。坑坑窪窪,根本無處下腳。旁邊堆着各色廢棄物,採煙仔細一看,竟然還看到一個夜壺。唯一有些人氣的,便是時不時從旁邊院子裡傳出一倆聲犬吠。
捏着鼻子,採煙忍住心中不適。腳下是自己唯一一件半成新布鞋,已經佈滿了泥點,剛剛一腳踩空,鞋裡已經溼了。咬了咬,望着一眼望不到底的巷子,採煙向裡面走着。
小姐,讓她辦的事情,竟然是……
腦中迴響着小姐將所有人支開之後對她說的話。
“採煙,幫我買一劑藥。地址,在這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