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打小就學習禮義廉恥,手足相殘這種事情不需要我提醒,你也該知道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祁崢嶸好容易捋順了自己的氣息,再次開口的時候,卻依舊難掩語氣中的悲憤。
“別以爲你背後搞的那些小動作我都不知道,嘉禾他不跟你計較,你反倒還得寸進尺了?你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老東西放在眼裡?!”
最後一句話祁崢嶸驀地拔高了語調,威嚴的聲音震得整個客廳似乎都爲之一顫。
祁崢嶸說的這一切並沒有讓祁少禹有太大的反應,自始至終,他都保持着原先的姿勢跪在地上,視線盯着冰涼的大理石板,一眨不眨,一言不發。
祁家所有的人此刻都聚集在這裡,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在此之前,他們也意識到了祁嘉禾與祁少禹互相不對付這一點,但誰都沒有想到,祁少禹居然能狠心至此。
對比之下,姜瑩就成了整個大廳裡,除去祁崢嶸以外,最激動的那個人。
由於激動,她憋得滿臉通紅,可一開口,卻依舊是在爲兒子求情:“爸,我求求您,少禹他只是一時糊塗,一切都是我教唆的,我有罪,我纔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您千萬千萬不要遷怒他,是我讓他對祁嘉禾下手的,我只是擔心您在知道時音的身份以後,會對老三格外偏心,會不重視少禹,是我鬼迷心竅,我目光短淺,您要罰就罰我吧!”
“祁少禹!”
祁崢嶸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梗着脖子瞪着祁少禹,眼睛都由於氣血上涌變得通紅無比,“你給我解釋解釋,這件事情你要怎麼收場?!你對得起老三嗎?!”
祁少禹依舊沒有回答,只是緊盯着面前的地板,竟然好似是出了神。
“祁少禹!”祁崢嶸暴跳如雷,被他這樣的反應氣得愈發怒氣攻心。
圍觀衆人的心情也跟着焦灼起來。
祁東青看着祁少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終也只能暗自在心底嘆上一口氣。
論關係,他自然是要和祁嘉禾親上一點的,祁少禹在祁家向來都是表面平和,實際私底下小心思最多,沒有人願意和他走得太近。
眼下祁嘉禾和時音人剛被找到,他一顆擔憂的心這才放下幾分來,只是聽說時音似乎傷得很重,他對祁少禹的印象一下便降至冰點。
他從來不鼓吹什麼家產分割論,但無論如何,他也是期盼家庭和睦的,如今出現這樣的狀況,他自然是又擔心,又失望。
祁清姝的臉色也十分差,她和祁少禹這個隔代弟弟並不親近,說實話也沒什麼感情在,雖然一起朝夕相處了二十多年,可她始終覺得,祁少禹是繼母所生的孩子,心裡多少有些隔閡。
如今再加上這麼一件事,她心裡還真有點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雖然她也討厭時音,可到底也沒有恨到想讓她去死的地步。
祁嘉禾更是整個祁氏的頂樑柱,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整個祁家都得亂成一鍋粥,光靠他祁少禹,還妄想穩住大局?
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念及此,祁清姝的眉頭愈發深了幾分。
因着祁少禹的沉默不語,一室的氣氛像是被無形的火焰所點燃,氣溫節節升高,直灼得人背後冒汗,手腳無措。
在良久的沉默後,祁少禹終於緩緩開了口。
他不急不躁,語調平靜地說了一句:“我沒什麼可說的。”
全場鴉雀無聲。
“少禹!”姜瑩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下來,她神色大駭,連忙拉了一把兒子的衣袖,試圖讓他多說兩句。
僅僅只是這麼一句“沒什麼可說的”,無異於是當着全家人的面認罪了。
可儘管她再怎麼對着祁少禹使眼色,他依舊一言不發,甚至連一個眼神都吝於給予她。
“好!好啊!好一個無話可說!”不出所料,祁崢嶸直接氣到拿柺杖連杵好幾下地板,“篤篤”的響聲沉悶卻極具穿透力。
他搖晃着杵着柺杖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瞪着一雙銅鈴般的眼睛看着祁少禹,聲色俱厲:“我今天不說怎麼處置你,我老頭子也沒資格替老三罰你。你從今天開始,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待在房間裡,哪都不許去,等老三回來,親自給他磕頭認錯!”
祁少禹的神情略微動容了一分,卻依舊沒有說話。
姜瑩卻已經失控地驚呼出聲:“爸!”
祁崢嶸不爲所動,繼續看着祁少禹,冷聲道:“屆時老三要怎麼罰你,你都給我受着!他就是要你的命,你也得給我乖乖奉上!往後你也別叫我爺爺了,我祁家沒有你這麼狼心狗肺的東西!”
說完這句話,老頭子杵着柺杖,一瘸一拐地越過衆人,朝着門口的方向走去,朗聲喊道:“備車,去醫院!”
老人離開的步伐堅定而果斷,身後的一干人等一片死寂。
祁少禹閉上眼睛,脊背挺得筆直。
————
時音這一覺睡得比以往都要久,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幾乎已經分不清,現在到底是何年何月,她是否已經身在異界。
側眸一看,祁嘉禾正坐在病牀邊上,盯着她的手,像是在發呆。
他穿着乾淨的衣物,卻是鬍子拉碴,不修邊幅的模樣,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打理過自己的形象。
時音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模樣。
時音動了動手指,他很快便反應過來,目光精準地轉移到她的臉上,在短暫的怔愣後,他無聲地笑起來。
她也對着他笑,可又有些有氣無力。
她也說不上哪裡不對勁,就是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左手掛着葡萄糖無法動彈,右手也夾着探測血氧的傳感器,她沒法自由活動肢體,卻依舊慢慢地把右手挪到了自己的小腹上,靜靜地感受了很久。
祁嘉禾的笑意凝固在臉上。
那裡平坦如初,安靜得幾乎連她自己的呼吸都感受不到。
其實也是,才一兩個月,就算孩子還在,她也感受不到任何氣息。
想到這裡,她近乎殘忍地笑起來,輕輕地問了一句:“他不在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