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做完檢查回黎家,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一路上,時音沉默寡言,只是盯着手裡那張報告單發呆,全程都沒有移開過視線。
最後還是魏洋率先開了口:“我怎麼看你一點都不高興呢?”
時音這才擡眸望向他,視線裡別有深意。
倒不是說不高興,只是有些意外,意外得她根本回不過神來。
原本,她沒想這麼快就懷上孩子的。雖然祁嘉禾已經明裡暗裡暗示過她很多次,但她一直覺得對自己來說,孕育一個生命,還是太早了些。
雖然說擦邊球的行爲也不是沒有過……
但每每到關鍵時刻,她都有嚴詞拒絕並提醒他做好措施,誰能想到這居然也能中獎。
時音放下手裡的報告單,長嘆了一口氣。
她該怎麼對祁嘉禾講呢?
他應該會高興的吧?
懷揣着這樣糾結複雜的心緒,她放棄了晚上去維多利亞港看燈光秀的機會,到了黎家以後她連晚飯都沒怎麼吃,隨便扒拉了兩口就回房間窩着去了,甚至忽視了陸睿明顯想要挑事的囂張面孔。
然而電話接通之後,她聽見那頭祁嘉禾一聲低啞的“喂”,卻突然有些退縮了。
“時音?”
也許是見她久久未回話,祁嘉禾試探着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我在。”
時音應聲,卻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
她坐在母親舊日的書桌前,桌面上擺着一副年代已經很久遠的全家福,照片上有四個人,她的母親站在陽光下,笑得溫婉又明媚,整幅畫面的色調似乎都因爲她的這個笑容而變得柔和了許多。
“在那邊怎麼樣?”祁嘉禾問她。
“挺好的,家裡的人都很和氣。今天還跟外公的家庭醫生出去逛了逛維多利亞港,很漂亮。”她如數家珍般對他說起這兩天的經歷,卻唯獨最重要的那件事,她隻字未提。
祁嘉禾在電話那頭聽她講完,笑起來:“說的我都後悔沒跟你一起去了。”
時音笑罵了一句:“活該。”
“也不想想我這麼拼是爲了誰。”祁嘉禾回道,“小沒良心。”
“你吹牛可別帶上我啊。”時音佯裝正色,“我一個人花的了那麼多錢嘛?”
“真花錢的時候你就不這麼說了。”祁嘉禾低笑,“看樣子玩得很開心?”
“那可不,樂不思蜀。”
電話那頭毫無徵兆的沉默了數秒。
時音凝神聽着那邊的動靜,只聽見一片寂靜中,他的聲音一字一句地敲擊着自己的耳膜:“你是樂不思蜀了,相思之苦卻要我來受。”
她聽得心裡一酸,隨即佯裝無恙地回道:“現在知道我的好了吧?讓你不陪我一起過來。”
“後悔了,我真想把公司一塊搬過去。”祁嘉禾也懂她,當下便附和。
“說好了,誰不搬誰小狗。”
“……汪?”
時音直接笑岔氣。
她從來沒想過,原來正經如祁嘉禾,也會有這樣不正經的一面。
在一起之後他的改變,是她一點點看在心上的,她爲着他的改變感到欣喜,也覺得他愈發有溫度。
結果到頭來,時音也沒有向他交代懷孕的事情,末了祁嘉禾還問她,還有沒有什麼想對自己說的。
她想了想,說沒有。
祁嘉禾就讓她玩夠了早點回來。
掛斷電話之後,時音坐在桌子旁邊盯着照片上的母親看了半晌,心裡一直有一個疑問:怎樣做才能算是一個好媽媽?
她未曾感受過完整的母愛,祁嘉禾也不曾,因此她也就無從得知,作爲一個母親應該怎麼做、做什麼。
這也是她糾結的癥結所在。
比起得知自己即將孕育一個小生命的喜悅,她更多的是畏懼和不安。
她的人生也不過纔開始了二十多年,根本沒有足夠的閱歷去支撐起一套完備的教育理念,她所接觸到的大部分理論,都只是從書上看來的,萬一她做不好,怎麼辦?
她坐在書桌前,陷入了漫長的思索。
江城,祁嘉禾掛了電話之後,盯着通話記錄的界面看了好一會,修長的手指懸在屏幕上,猶豫了數秒,又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那頭的男聲帶着幾分訝異:“喲,這不是祁總嗎?”
“她今天怎麼了?”祁嘉禾並不多言,開口就直奔主題。
“誰?你老婆?”那頭的男聲笑了幾下,語氣裡帶着揶揄。
香島,某公寓,頂樓陽臺。
魏洋手裡舉着一杯洋酒,不慌不忙地呷了一口,這才慢慢開口反問道:“這事兒你不問她,你問我?可逗,你倆是不是真夫妻啊?”
祁嘉禾並不正面回答,只是說:“她說今天和你出去了。”
“這倒是真的。”魏洋承認,回過味來卻又覺得哪裡不對,“你別是在吃飛醋吧?先說明,我跟你夫人之間清清白白的什麼都沒有,最親密的舉措也不過是中午那會給她把了個脈。”
“她病了?”祁嘉禾略一蹙眉,問。
“不算是病吧,但多少有點狀況。”魏洋略一思索,問他:“她沒跟你說啊?”
“說什麼?”
魏洋“嘖嘖”兩聲,一口把杯子裡的酒飲盡,嘆道:“你這丈夫當得也不行啊,這麼大的事情老婆都不願意告訴你,你是不是該好好反思一下自己錯在哪了?”
見他繞來繞去也不明說到底出了什麼狀況,祁嘉禾的眉心越蹙越深,“我勸你識相點。”
“哎,急了不是?”魏洋長吁短嘆,“醫者仁心,那人家都不願意告訴你,我就更不能透露了啊。”
“魏洋。”祁嘉禾的聲音透過電流聲傳出來,一字一頓清晰可聞,“聽說你最近在準備評職稱?”
“你想幹什麼?”魏洋警惕了幾分,“我警告你,你別胡來啊,法治社會,你講話要負責任的。”
“關心你一下而已,這麼激動做什麼?”祁嘉禾語調平平,“提醒你一句,職業生涯要是有污點,是會影響到職稱評級的。”
“我能沒你懂?”魏洋咬牙切齒,“你敢給我使絆子?高中三年的交情全喂狗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