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如墨,迎面的風如同刀刮一般凜冽刺骨。
時音沒命地朝前跑着,卻怎麼也甩不開身後愈發逼近的腳步聲。
終於,一道大力拽住她的書包包袋,她的肩膀被這股力道扯得又痛又麻。那人把她壓在牆上,單手從背後捂住她的口鼻。
男人粗重的呼吸攝住她的心智,那隻手不算柔軟,冰涼又生硬,粗暴地撩起她的上衣衣襟,指尖的薄繭刮過細嫩的皮膚,令她渾身顫慄。
她害怕得連呼吸都在顫抖,不停地伸手抗拒。
只是這反抗在高大的男人看來實在有些無力,對方根本妄顧她的抵抗,大手一路接着往上——
時音打了一個哆嗦,猛然驚醒。
她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周圍的陳設,胸腔裡狂亂跳動的心臟終於稍微平息下來。
是夢。
她餘驚未定地從牀上坐起身,目光有些渙散地盯着純白的牀單看了許久,呼吸都還沒有找回節奏。
半晌,她擡手撫上胳膊,上面早已密密麻麻地佈滿了雞皮疙瘩,像是在映證主人極度恐慌無措的心情。
五年了,她還是會夢到那一夜,那種感覺像是烙印在心底一般歷歷在目,令她僅僅只是想起,心頭便會涌起無限的後怕。
許久,她收回思緒,正準備翻身下牀,休息室的門卻被人急促地敲響。
“師父,出了點事兒,你快來看看吧!”
郭小六慌張的聲音響起來。
她睡眠向來不好,休息室是元叔專門爲她準備的。如果不是有特殊情況,郭小六想必不會來敲門。
時音起身換了工作服,開門走了出去。
見她出來,郭小六也不多說,直接帶着她下樓往貴賓包房走。
“怎麼了?”路上時音纔有空問上一句。
“有客人在菜裡吃到了頭髮,孫經理賠笑了半天對方都不買賬,非鬧着要主廚親自出面道歉。”郭小六回眸看了她一眼,猶豫着說道,“對方像是來頭很大的樣子,元叔說還是讓你出面解決一下。”
“嗯。”時音也不多說,既然是元叔的意思,她順着對方的意就是了。做服務業的,誰還不是看人臉色過來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包房門口,郭小六不方便進去,就先頓住了腳步,時音正準備推門而入的時候,他卻驀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我就在門口等着,有事兒你叫我。”
他看着時音,語氣無比認真,似乎是擔心她在裡面受人刁難。
“沒事的。”時音淡淡答了一句,抽回手,下一秒便推門進了包房。
迎面便是嗆人的煙味,時音下意識偏了偏頭屏住了呼吸,眯縫着眼睛,目光越過青灰色的煙霧,看向餐桌上的幾人。
人不多,只有四個,全是男的,大堂的孫經理此刻正低頭垂手站在一邊。
見她進來了,孫經理眼中總算露出大喜過望的神情,卻也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只看她一眼便咧開嘴衝桌上的衆人笑道:“諸位貴賓,這位就是我們的主廚了,您幾位有什麼意見都可以和她講。”
許是因爲房裡煙味太重,時音一時半刻覺得眼睛有些辣的慌,沒適應過來,連桌上坐着的是誰都看不清。這會她定睛一看,心裡卻不由得咯噔一下,連邁過去的腳步都遲緩了幾分。
正對着包房門坐着的男人此刻正含着半截香菸,閒閒地看着她,臉上的表情不說驚訝,卻也帶着幾分打量。
是祁嘉禾。
他的目光被蒸騰而起的煙霧模糊,看不太清,但即便是極爲散漫的坐姿,卻也掩飾不住他從骨子裡透出的幾分矜貴。
這會他正一手把玩着桌上的打火機,一邊盯着時音看,分明是面無表情的樣子,可時音卻總覺得他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話。
“女的啊?”
說這話的卻不是祁嘉禾,而是他對面的一箇中年男人。
那人身材有些胖,西裝外套被脫下來搭在椅背上,因爲坐着,所以肚子上一層層的贅肉全被襯衫繃得緊緊的,似乎下一秒就能撐破鈕釦彈出來。
時音收到對方交雜着驚訝和玩味的視線,心裡立刻不由分說地涌上一層淡淡的反感,面上卻仍然噙着笑意朝他望過去,輕聲詢問:“請問您對本店的菜品有什麼意見?”
落落大方,禮貌周到,連脣角的弧度都勾得恰到好處,像是早已經演練過上千次。
“好歹也是個信譽不錯的老店,你們這兒的衛生怎麼做得這麼差?吃到一半吃出頭髮來,這不是存心噁心人呢嗎?你說說,今天這事兒怎麼解決纔算好。”
男人伸出手指,照着自己面前的那根被特意挑出來放在桌上的頭髮點了點,滿臉奚落與不耐。
那根頭髮細細長長,約有三十公分,沾了些油星,顏色一半黃一半黑,看着着實有些倒胃口。
時音下意識擡眸看了一眼祁嘉禾,正好看見他取掉了嘴裡的香菸,垂眸摁熄在了面前的吐骨碟裡。
做完這一切,他擡起眼皮,淡淡地朝着時音看過來,一點要開口的意思都沒有,分明是做足了看戲的準備。
時音收回視線,嘴角依然噙着標準的笑意:“影響了各位用餐實在不好意思,這確實是我們的疏忽。這樣,這頓飯我給各位免單,您看怎麼樣?”
尋味坊作爲江城爲數不多的百年中菜老店,哪樣菜的價格單拎出來的價格都足以令人瞠目結舌。面前這桌菜品雖然不多,但每樣都是店裡的特色菜,總價大概在五萬塊左右。
時音這話說得誠意十足,連孫經理在吃驚之餘也不由得擦了一把冷汗,畢竟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他能給出的最大讓步也不過是免除一道菜的價格而已。
大概是她承認錯誤的態度十分誠懇,胖男人倒也沒挑什麼刺,只是視線將她從頭至尾地梭巡了一遍,肥胖的臉上忽的綻開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既然是個女人,那我就不爲難你了。但今天這事兒怎麼說你們店也不佔理吧?在座各位都不是缺這頓飯錢的人,免單就不用了,也省得你難做。這樣,賠罪也該有賠罪的樣子,你敬我一杯酒,這事兒就算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