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無論如何,他終究還是做錯了那一步,無論現在情況如何,無論時音曾經對他再怎麼上心,如今的祁嘉禾在她這裡,也不過是個罪人。
哪怕他敢於直面過去,敢於把真實的自己剖析給時音看,她也還是沒有辦法接受,他曾經對自己做過那樣的事情。
那輛車再沒有出現在時音的視野裡,但經這麼一打岔,她頓時也察覺到了腹中的飢餓感,沒了再接着找下去的心思,和許佳怡在路邊隨便找了一家店進去解決了午餐。
吃完飯兩人就近找了一家酒店辦理入住,小憩了片刻後,又出門接着逛了。
一整天過得忙碌又疲憊,和平常在尋味坊裡忙得腳不沾地的時候不一樣,這種累是玩過了頭的累,哪怕渾身酸爽,可她仍然覺得心裡有個地方像是空空的,缺了點什麼似的。
祁嘉禾的臉還是時不時在腦海裡晃過。
她時不時就會出神想:他現在在做什麼呢?在等她做決定的這段時間裡,他都住在哪裡?他也會覺得心慌嗎?
想了想,時音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是可笑。
祁嘉禾會因爲這點事慌張?他既然有膽量告訴她,那就根本不怕可能因此產生的任何後果。
換句話說,她怎麼想,都和他沒關係,就算兩人真的走到離婚那一步,他只怕也是喜聞樂見的。
這麼一想,時音忽然憋屈又難過。
自始至終,膽小的只有她自己,她連主動做出決定的勇氣都沒有,只能藉着旅遊的機會逃避現實。
越想越氣,她乾脆轉移了注意力,不想再浪費心思在這種事情上面。
晚上的時候,兩人來到了陸睿所說的牡丹巷。
牡丹巷是靖城遠近聞名的小吃一條街,雖然名字裡帶了個“巷”字,但實際上,這裡的佔地面積大得嚇人,迎面是一塊頗具古風韻味的牌匾,上書“牡丹巷”三個大字,往裡走是一處寬闊的廣場,正中央是一片噴泉,圓形的廣場四周分佈着各式各樣的小吃攤販,再往前纔是真正的巷子。
兩人來到這裡的時候,牡丹巷的夜市剛開始營業,廣場上還有耍雜技的賣藝人在扔火把。
兩人頓住腳步看了一會熱鬧,火苗跳躍,裹挾着熾熱的溫度在兩人面前閃過,時音眼底倒映着橙黃色的火苗,面龐被火光映射得忽明忽暗。
夜市的人顯然多了不少,時音站在圍觀人羣之中,身旁是熙熙攘攘的喧鬧聲,不知道爲什麼,這一剎那,她忽然很想家。
不是想碧海灣,而是想從前和時錦程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沒有繼母宋蓉,只有他們父女倆相依爲命的那段時光。
小時候時錦程經常帶她去夜市,她想吃什麼,只要開口,時錦程都會給她買。
偶爾也會告誡她,這些東西並不衛生,以後要少吃。
但說歸說,下次他還是會照例帶着時音來,沒別的,就爲了女兒高興。
而如今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恍然想起這半年來發生的種種,時音有種恍如隔世般的虛幻感。
當年那個牽着她的手去逛夜市的父親已經不在了,而他臨終前放心不下親手將她託付的那個男人,卻是讓她落下一生陰影的元兇。
可倒是造化弄人,誰又想象得到這一切竟然如此巧合?
許佳怡並沒有注意到她猝然變得低落的情緒,雜技節目結束後就拉着她一直朝前走,一路上一直問她想吃什麼,時音都表現得興致缺缺。
許是因爲勾起了回憶,時音覺得此刻的自己對着琳琅滿目的夜市小攤一點興趣都提不起來。
走了一會,她實在沒有再繼續逛下去的興致,但看着身旁許佳怡高漲的心情,時音又不忍心打斷她,只能藉口說自己有事要先回酒店,讓她自己先逛着。
許佳怡本想陪着她一起去,卻被時音拒絕了。
兩人分開前,時音還囑咐她好好逛,多吃點。
酒店離這裡並不遠,時音沒有叫車,準備一路走回去。
夜晚的氣息越來越濃郁,時音順着來路往回走,身邊陸陸續續涌入前來逛街的遊客,操着各地的口音,她逆着人潮,像個格格不入的外來人。
離開了牡丹巷,街上就清冷了許多,半晌才只有一輛車緩緩駛過。
時音來到酒店門前,卻沒有進去,只是微微站在門口駐足了片刻,然後轉身,接着朝前面走了過去。
她現在腦子裡有些亂,只想一個人靜一靜,卻又不想待在酒店房間裡,走一走吹吹風應該會好一些。
前面有一段路人跡罕至,路燈也壞了幾盞,連車都很少經過,放眼望去光線昏暗,也看不見行人。
時音猶豫了數秒,最終選擇了另一條路。
可她剛調轉方向朝着另一條路走過去的時候,耳邊卻隱約傳來了小孩的哭聲。
那聲音越來越大,像是逐漸靠近了。
她頓了頓,側眸朝着那條黑魆魆的路看過去。
不消片刻,只見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小男孩抽抽搭搭地從那片陰影裡走了出來,一手抹着眼淚一手攥着一張紙條,抽泣的聲音有些啞,似乎很是難過的樣子。
時音定在原地,看着他。
那男孩也不怕生,一擡眸看見她站在路燈下,一邊吸着鼻子一邊朝她走過去,癟着一張小嘴,滿臉淚痕。
時音一直沒有動作,心裡有些困惑。
男孩徑直來到她面前,眼巴巴擡頭看着她,一邊啜泣一邊問道:“姐姐,我迷路了,你能帶我回家嗎?”
一邊說着,他對時音遞上了手裡的紙片。
時音大致瞟了一眼,那上面用成人的字跡寫着一個地址,紙條皺皺巴巴的,像是被人攥了很久。
她回眸環視了一圈,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走到了這片人跡罕至的街區了,周圍一個人都沒有,路口的昏黃路燈下,只剩她和眼前這個哭泣着的小男孩。
她接過紙條,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又看了一眼面前的這個小朋友。
“這是你家大人給你寫的嗎?”她問。
她心裡大概有幾分猜測,大概是家裡大人怕孩子走丟了,因此時刻讓他身上揣着這張紙條,如果遇上好心人,也方便別人把他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