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騏僅抽出十分鐘時間給她。秘書Nancy帶她進來他的辦公室,奉上咖啡後關上門離開。
他翻閱着手上的文件,甚至沒擡眼看她:“Nancy泡得一手好咖啡,你不打算嚐嚐?”
曾幼儀低頭看着白煙裊繞的咖啡,拿起一旁的銀勺輕輕的攪拌,輕呷一口,濃醇四溢,苦中無盡回甘。猶如世間百態,大多些事都是苦盡甘來。
“何總經理。”她輕聲打破一室的靜謐,“我之前是想與你談合作,而不是收購。”
何騏輕笑:“有區別嗎?” 放下手中的資料,他起身佇立在落地窗前。
她這才發現,他比當年又長高了一些。整個輪廓被時光雕刻的更加剛毅,和曾經的清秀少年相差甚遠。唯一不變的還是那雙眼睛。很深的雙眼皮,目光犀利。即使是簡單的對視也顯得咄咄逼人,讓她緊張的喘不過氣。
何騏說:“你過來。”
她儘量使自己看起來很自然,走過去腳步停在他的身邊。
空氣中彌散着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蘭堡NO.6 ,總統喜用的一款。她站在他的身後,看他居高臨下的俯視這座城市,霸氣肆揚。
“認識那塊地嗎?湖墅南路N128號。”他的指節輕叩在眼前的玻璃上,落點是那塊地的方位,與它相鄰的是Robinson在建的度假酒店。
她怎麼會不認識,這個地塊是父親送給伊向南18歲的生日禮物。這附近也是最近幾年纔開始興建新城,這塊地的價值自然是水漲船高。
“有人拿它做謝禮,託我辦件事。”他雙手放進西褲口袋,眺望遠方:“答應他的事,我自然會辦到。所以,今後請你不必再來找我,遠洋已經由我負責接管。”
她一臉錯愕的表情。伊向南讓酒店業的巨頭接管遠洋!他改變主意了嗎?竟然將這塊地送給外人當謝禮?這可是父親送他的禮物!
他彷彿知曉她的心思:“放心,我沒收這份大禮。”
被看穿的人難免有些尷尬:“我不是這個意思,如果需要提供信息和其他方面的支持,可以直接聯繫我...”
何騏修長的手指落在自己的腕錶上,點了點:“我只給你十分鐘的時間,現在已經到了。沒事的話麻煩你離開,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辦。”
她收起嘴邊的話,轉身離去。厚重的檀木大門闔上的剎那,心裡徒然生出如釋重負的感覺,累了太久,伊向南終於願意改變主意。說不開心那是騙人的,他第一次沒令她失望。
離開Robinson之後,她並沒有回去公司。而是讓司機把車開回曾家別墅。父親入院以後,她沒有放過一天假,除了拿些換洗衣物,都是住在自己置辦的公寓裡。
一來,這裡離醫院很近,二來,可以遠離伊向南。
庭院裡換上了新種的臘梅,暗香浮動,淡黃色的花朵迎風傲立。通往客廳的小徑很乾淨,即使主人不常回家,管家還是將一切打理的有條不紊。
客廳裡,劉嫂正拿着抹布仔細的擦拭着父親經常把玩的和田玉健身球。這對小球被放進絲絨內襯的黑色錦盒裡,瑩透潔白,猶若凝脂。父親喜歡,多半因爲是她買來送他的緣故。
這一對溫潤純白的玉球,靜靜地躺在盒子裡,像是在期盼着被主人重新捧在手裡,直等到天荒地老,可它不知道,主人可能再也回不來。
劉嫂擡頭見她回家了,激動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放下手裡的活就迎上前來,高興的說:“小姐,你回來啦?一個多月都沒見你,怎麼又瘦了?你等一會兒啊,我這就去做晚飯。”
她點點頭,踏上檀木階梯,拖着步子上了二樓。
推開自己那間房的大門,熟悉的氣息迎面而來。溫馨的味道,家的歸屬感。
接下來的幾天,她的生活重心轉移到病院。何騏已經全面着手大力整頓遠洋,從軟硬件設施到酒店外觀,統統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造。管理團隊是來自英國的一家知名酒店管理公司,據說是Robinson集團的御用團隊。
所以,這些日子,何騏那邊忙的是昏天暗日,曾幼儀這裡,卻是一派悠閒。
每天除了約見手頭的幾位老客戶,維繫合作關係之外,其餘的時間,她就留在醫院裡陪伴父親,珍惜最後的時光。
這樣的日子像是在做夢。
她自幼就被冠上接班人的頭銜,面對重重挑戰,壓力超乎常人的想象。
接班人,做的好是應該的,做的不好就會遭人唾棄。她深知這一點,這麼多年一直在不斷努力,可惜成績平平。
十年來,中小型民營連鎖酒店猶如雨後春筍,在本市接二連三的崛起,市場競爭激勵。遠洋落後的家族式管理模式,和公司內部過多的裙帶關係,使得她制定的整改計劃一直沒有辦法執行。
老員工都是表面唯唯諾諾,背後陽奉陰違,曾遠洋和夏曼芝更是觀念守舊,甚至對她的決策經常提出質疑。
也許何騏的加入能爲遠洋注入新鮮血液,想到這裡,曾幼儀覺得心情很好。父親最近因爲化療治療做的很痛苦,如果遠洋能在這個時候稍有起色,最起碼能讓他在精神上找到支撐。
壓抑了很久的天空,陰霾漸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