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累了, 在羯揭開真相的那一刻,彷彿千百斤擔子被卸下來一般,不知昏睡了多久, 模糊中, 她看到了熟悉的房間。她下意識地睜開雙眼, 驚恐地看着四周。她怎麼會在自己的房間裡?一切又似乎回到了原來的模樣, 伸出的手無意觸碰到牀邊的人皮面具, 她的手微微一顫,那張長着和蠍子一模一樣的面具,卻成爲玻璃夢破碎的證據。
她想起了羯, 蒼白的臉蛋有些彷徨。那一日,她遇見了他, 而後昏倒了, 不省人事。想想應該是他送她回來的罷。
糟糕, 如此一來,她的身份豈不敗露了。彩急忙翻身下牀, 拿起黑袍,摸索了起來,手機還在。她鬆了口氣,坐回牀上。打開一看,不由得一身冷汗。竟昏睡兩天過去了, 這會兒不知道星宿是否鬧翻天了。她有些煩躁, 無力地靠在牀邊。她都快要忘記自己是彩的事實, 戴着面具久了, 遺忘了最初的自己。此刻她忽然覺得好輕鬆。可如果真的揭開了, 她也只能面對現實。
手機上的短信一封接一封地閃過,彩的眼裡露出一絲迷茫, 看來信號是通了,只是彩的身份已經不在,又會是誰發信息給她。
‘彩,我愛你……’
‘彩,對不起……’
‘很想你……’
‘即便知道沒有迴音的事實,我還是想你……’
‘今天看到兄弟們的訓練,我想,如果你有看到,一定也會很欣慰,無論如何,我都會堅持守護着星宿,你可有守護着我?守護着我們?想你!’
……
一條接一條的信息劃過……
自從彩的身份離去之後,羯醒來的那一日開始,每天一條的簡訊,信息停止到了兩天前,是他們相遇的那一日。她想起了兩天前手機不停地傳出滴滴的聲音,在她與羯相見的那一刻,定是信號已通的時刻,羯的信息一瞬之間,傾巢而來。
‘我也想你,真的好想……’
雙手顫巍巍地打下這兩行字,摁下發送,手機掉到了被毯上,兩行淚早已落下,再看已是淡藍到接近透明的顏色。
看到羯的每一條信息,她的心防終於崩塌。她終於可以放下自己的堅強,肆無忌憚地哭泣着。不一會兒,一個熟悉的身影破門而入。兩天的憔悴寫在臉上,他的左手還拿着依舊閃耀的手機。氣喘吁吁,在看到那一條短信之時,他欣喜若狂,不顧一切地,狂奔而來,卻見彩此刻哭得梨花帶雨,如此可憐。
跟在羯身後的瑞達和鳳仙也一路狂奔地跟了過來。紙是包不住火的,羯深知這點,與其等別人來揭穿真相,還不如自己捅破這層窗戶紙,好多個幫手。早在救彩回來的時候,他便告訴了瑞達他們,當然,也只有他們幾個才知道的事實,儘管是如此的讓人震驚。
“羯……”
沒有猶豫,所有的思念,千言萬語,盡在眼底。他扔下手機,走到牀邊,一把將她抱在了懷裡,抱得緊緊地,生怕再失去了她一般。無論她是什麼人,終究是他最愛的彩,他打心裡暗暗發誓,不再讓她受到傷害。在他懷裡的人兒哭得更大聲了,似是要將這一腔的委屈,疼痛哭盡了才肯罷休一般。
“我在……”
他不在多說隻言片語,只是緊緊地抱着她,任由她哭泣着,他知道她的苦,他明白她的處境,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護在她的身邊,給她堅實的臂膀,包圍住她的脆弱。
瑞達和鳳仙兩人聽到這哭聲也不禁憐惜着彩。兩人相視了一眼,便只站在門外守候着,誰也不願在這時候去打擾他們,儘管有好多的話想要傾訴,有好多的困惑圍繞着他們。
哭幹了雙眼,哭累了心,她無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任由他緊緊地抱着。
“只能看着,卻不能相認,只能守護,卻不能相守,生離與死別,莫過於此。”
羯的身子微微一僵,放開她,他輕輕地撥開她臉上的長髮,那雙哭得腫起的雙眼讓他心痛,如果可以,他願意將所有的苦都自己扛着。爲何要對她這麼殘忍。讓她承受的苦痛實在是太沉重了。
“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
他緊緊地凝視着她的臉。輕輕地爲她擦拭掉臉上的淚水。失而復得的心情,只有他自己能夠體會,沒有誰比他更珍惜。這次,他不會再放開,如果可以,他寧願用一把枷鎖綁住彼此,也不願再將她放開。
“你不問我嗎?爲什麼要扮成蠍子的模樣,爲什麼隱瞞還活着的事實?”
彩哭累了,倦了,靠在他的肩膀上,緩緩地開口着。她知道,他們一定很想知道真相,包括站在外頭的瑞達他們。隱瞞了這麼久的事實,也該重見曙光的真相。
“你剛醒,一定餓了吧?想吃什麼告訴我……”
羯卻隻字不提,只關心她的身體狀況。比起真相,他更在乎的是她。
“我不想逃避。要面對的事實,我想親自告訴你。”
彩並不迴避,與其逃避,何不開誠佈公,既然她已經守護不了的秘密,那就讓他們一起幫忙守護着罷。
“你當真願意……”
羯頓了頓,認真地看着她。
“嗯!”
她堅定地點了點頭。清澈的眼神擊中他的心。他便不再勉強,也是他想要知道的真相,她願意說便再好不過。
“那就說吧!”
羯點了點頭,心中似有一束明亮即將照開沉迷已久的水霧。
“這張人皮面具,可是你爲我揭開的?”
她拿起那張面具,看向羯,此刻,她忽然慶幸,揭開她面容的人是羯,而不是其他人。才發現,自己的脆弱,只願意在面對有他的時刻。
“是的!”
羯想起了兩天前依然還心有餘悸,她竟然在他面前,忽然直直地倒下,就像在辦公室倒下的時刻一樣,他嚇壞了,急忙將她帶回,以就近爲由將她帶回自己的屋子,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靛青,只得請星宿的隊醫來爲她診治,好在並無大礙,只是隊醫也不懂她的病因,只說是疲勞過度。待所有人離去之後,他才小心翼翼地揭開面具,看着那張沉睡已久的臉,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
“這是蠍子留給我的,最後一道防線!”
彩輕輕地撫摸着面具,手心裡的觸動撬開了她的記憶。
“什麼意思?”
羯微微一愣,一種隱隱不安油然而生。門外的兩個人相視了一下,立刻豎起耳朵側耳傾聽。
“蠍子會易容術,衆所周知,只是彩會易容術,卻只有彩自知。”
彩低下頭看着面具,想起過去,蠍子教她易容術的場景,如今卻是物是人非。
“你會易容術?”
羯有些意外,從那一日見到彩的變化起,他已經知道,她不再是過去的那個彩。她的身手與蠍子不相上下,甚至超過了蠍子的身手,她怎麼會懂這麼多東西,卻從未顯山露水,是蠍子要她沉靜的嗎?
“嗯,不過這張面具不是我做的,蠍子說,是留着以防萬一,哪天或許會派上用場,在她不在的時候。”
她的聲音,平靜卻透盡了哀傷,就像一面久未泛起波瀾的湖泊,等待着石子爲她開啓的漣漪,綿延而開,波動着他們的心。
“只是沒想到,會一直用,直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