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山的話讓我覺得,孔雀河南岸古墓中那具乾屍不會是普通人,更不可能是盜墓賊。我親眼看過他身上的那個本子,過去張橋剛剛把本子交給我的時候,我只覺得稀裡糊塗的,但是現在想想,我就覺得,那具乾屍生前一定有什麼背景,他明顯是在追查我爸,繼而追查到我的存在。
“你直說吧。”我猜到了一些,但還是想聽劉一山說出正確的答案。
“不賣關子了。”劉一山也覺得現在拖延時間,只會讓他自己更痛苦,所以直接就對鄺海閣還有李富生道:“你們以前應該聽過關於老851的事。”
“851?”鄺海閣顯然記得這個什麼851,立即有些吃驚:“他是851的人?”
“他死的時候,851已經不存在了,不過他過去肯定是851的人。”
他們所說的851,是當時大軍區直屬的一個特殊部門,有一些事情,正規的部隊不好出面,也很難處理,就會派這個部門過去執行。851並不是克格勃那樣的特工機構,只不過執行的任務比較複雜,在外人看起來,就顯得很神秘。事實上,那時候在西北這裡當過兵的人,很多都聽過關於851的傳聞。
不過確實,851裡面有很多厲害的人,這個部門不對大軍區下屬的任何單位負責。後來聽說是北京那邊成立了一個什麼機構,851就解散了,其中一部分人被抽調走,剩下的分散到大軍區下轄的部隊裡面。說起來有點可笑,這些人雖然不是正規的特工,但起碼算是一支特種部隊,遣散的人員最後竟然大多被弄到了軍檢部門,估計是覺得他們偵察能力特別強的原因?
“我以爲你要說出什麼來頭很大的人。”鄺海閣漠然看看劉一山,道:“當時的851已經解散了,這名頭嚇不住人的。”
“你的腦子還是那麼死板。”劉一山估計身上的潰爛傷又發作了,痛的咬牙,但他明顯不服氣鄺海閣對他的輕視,咬着牙冷笑道:“一個老851的成員,這可能不算什麼,只不過,動動你那已經鏽了的腦子去想想,這件事背後意味着什麼。”
我跟李富生輕聲交談了幾句,主要是在詢問關於851的詳情。851沒有解散之前,大軍區正職以下的高層調不動他們,就算解散了之後,原來在851的那些人還是很牛逼的。
我在想,這些人當時大多進入了軍檢部門,而我爸早就離開了部隊,從某個角度來講,他就是個老百姓,已經不是部隊的人了。假設,上面真的注意到了他,要追查他,那麼不會派已經解散了的851成員來做這事,那不合制度,而且效率太低。
但這個人還偏偏就追查了我爸以及我的情況,那說明了什麼?我腦子有點亂,又整理了一下頭緒,就覺得這個死在孔雀河南岸的人,應該不帶官方背景。也就是說,他是部隊上的人,可是做的這些事並不是上面派給他的任務。
頓時,一個念頭就冒了出來,他這麼做,肯定是有人指使的,不以官方的名義,只以個人名義。如前面所說,851儘管解散了,但分散到下面基層去的成員,也不是一般人能夠用的動的,至少要有相當的地位和權柄。
這樣理解的話,那就說明,在當時的部隊方面,有人盯上了我爸。而且那是私人之間的事。
會是誰?我一下子就迷茫了,我爸在部隊的時候,接觸到的都是下面的士兵和低級軍官,唯一一個校官是孫萬華,但當時孫萬華已經死掉了。
不過孔雀河南岸古墓裡的人死了很多年,而我爸也沒有受到什麼影響,那就說明,追查我爸的這件事可能因爲某些原因中斷了,並未繼續下去。對我來說,這個突然出現的事情無頭無尾,僅憑劉一山提供的那些線索,是無法琢磨出來的。
在我爸和劉一山發現了那具乾屍之後,我爸不讓動,劉一山覺得奇怪。不過我想,也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爸已經開始佈局了,在爲我以後要走的路做安排。孔雀河南岸那邊,是個很好的切入點,帶有一些情況,但距離西海河還遠。
“這件事談到這兒。”我很怕劉一山會突然掛了,所以想盡早把所有該問的事情全部問出來:“你到孔雀河這邊來幹什麼?”
“等人。”劉一山很痛快,反正已經說了那麼多,不在乎再說這些。
劉一山幫着賴叔做了那件事之後,賴叔並沒有給他解除詛咒的辦法,其實劉一山或許根本不清楚,賴叔不知道如何解除詛咒。他當時就是說準備的還不夠充分,讓劉一山等等,期間再辦點事。劉一山覺得自己上了賊船,但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走。
一直等到了大概一個月以前,劉一山實在是撐不住了,他感覺自己如果再找不到解除詛咒的辦法,肯定會在短時間內死掉。所以他發狠跟賴叔攤了牌,當時幾乎把臉都撕破了。賴叔就說,讓劉一山到孔雀河古墓來,那是解除詛咒的具體地點,然後他會派人過去。
賴叔是在晃點劉一山,劉一山這個樣子,出門很不容易,費盡了周折才跑到這邊來,但是他根本無法靠近古墓,那時候這附近已經被軍管了,而且在這邊手機沒有信號,劉一山苦苦等了十來天,沒有賴叔的人過來,而他也到了垂死的邊緣。
“該說的,都說了。”劉一山渾身都在不斷的顫抖,可能真是難受的熬不住:“給我個痛快……”
我犯難了,哪怕他下一分鐘就要死掉,但這一分鐘我把他殺了,即便是他要求的,我也很難做到。這畢竟是個人,還是個活着的人。我猶豫不決,下不去手,又不想食言。
“我是替你父親辦事,才中的詛咒。”劉一山看見我猶豫,躺在地上又把目光轉向鄺海閣:“鄺海閣!看在共事了那麼多年的份上,給我個痛快!”
鄺海閣那張佈滿的疤痕的臉和他的心完全不一樣,他的外表看着有些可怕,他很堅毅,悍不畏死,可以爲了自己的承諾和信念付出任何代價,但他絕對是個心善而且心軟的人。正因爲他是這樣的人,纔會牢牢保持操守,也正因爲他是這樣的人,才鬥不過賴叔。他對劉一山有很大的意見,然而當他聽到劉一山的哀求,再看到對方苦不堪言的樣子,隨即就有些不忍,轉頭徵詢我的意見。
“送他走,我答應過他。”我想了想,對鄺海閣點了點頭。
“嗯。”鄺海閣答應了一聲,這裡距離古墓還遠,但已經被軍管了,他怕槍聲會引起什麼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拿出了刀子,走到劉一山面前,慢慢蹲下來。劉一山看到了閃着寒光的刀子,不僅沒有一絲畏懼,那雙眼睛裡,反而有種渴求的光芒。
“來吧……”劉一山費盡全力,微微擡了擡頭,把已經爛的不像樣的脖子露了出來:“朝這兒割下去,一刀就足夠了……”
刀子慢慢放到劉一山的脖子上,他露出一絲很滿足的笑,隨即閉上眼睛,對有些人來說,死亡比活着更美好。鄺海閣的胳膊動了動,刀子一下子就劃開了劉一山脖子上的那一層潰爛的肉。這時候,我突然走過去,抓着鄺海閣的手腕。
“等等,讓我跟他說句話。”
劉一山又睜開了眼睛,我不知道現在再對他說這些話有什麼意義,可能完全沒有必要了,但是我只想讓他走的更安心一點。
“在你臨走之前,我想告訴你。”我對劉一山道:“我用自己的人格擔保,我爸並不知道怎麼樣解除鬼影詛咒,他也中了詛咒,這次離開,很可能是爲了尋找解除詛咒的辦法。他並非不想幫你。”
劉一山聽完之後,眼珠動了動,我形容不出他想表達什麼。但這就足夠了,我該對他說的話已經說了出來。
“安心走吧。”我慢慢站起來,轉過身走了幾步,身後傳來了劉一山最後一聲呻吟,鋒利的刀子割開了他的動脈,他徹底解脫了。
“你對他說這些做什麼?”李富生站在旁邊問我。
“沒什麼,可能是想告訴他,也告訴我自己。”我轉頭看看李富生,道:“這個世界上,不是隻有欺騙。”
“說的不錯。”李富生笑了,拍拍我的肩膀,從我衣兜裡拿去了一支菸。
劉一山的屍體就被埋在了原地,之後,我們三個人遠遠的開着車子繞了一圈,沒有任何機會,古墓無法接近,這條路算是完全斷絕了。
至此,我相信了金瓶梅的話,我感覺這件看似波瀾不驚的事情,其實已經掀起了一片無法察覺的巨浪,官方在不斷的接管一個又一個地方,說明他們注意到了這些,而且打算採取相應的行動,這些行動一旦開始,就會愈演愈烈,沒有任何人可以跟官方抗衡。我甚至懷疑,被擱淺了那麼多年的天機計劃,會不會重新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