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呂玲綺帶着韓遂的首級回到中軍大帳時,張遼正在頭疼,先鋒自然有臨機決斷之權,可這位先鋒身份不同。她這般冒險,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又該如何去面對衛將軍的怒火?
而看到回返的呂玲綺,張遼第一反應並不是驚喜於韓遂授首,而是鬆了一口氣,韓遂死不死是次要的,這位若是出了問題,那纔是潑天大事。
察覺到張遼的情緒,呂玲綺並不意外,平靜地抱拳道:“韓文約數騎奔逃,被末將截於細柳聚,其負隅頑抗,不願投降,末將不得已之下將之就地正法。”
“韓賊授首,呂校尉當居首功,暫且在營中休息,與漢陽呂府君接洽,還要呂校尉出面。”
張遼也不敢再讓呂玲綺帶人進攻了,反正拿到了韓遂的首級,首功已經定下,若之後她再次冒進,難免還要擔驚受怕。
呂玲綺也能理解張遼的難處,解決了呂布留下的麻煩,她也確實沒有繼續痛打落水狗的想法,索性留在營中,看看數年不見的父親如今又是何種模樣。
……
“敵軍爲何騷亂?”衝殺了數個來回,呂布也回到本陣稍事休息,卻見韓遂軍慢慢開始動亂起來,比之前更爲嚴重,遠遠看見的朝廷旗幟也變得越來越近。
成廉抓來一名俘虜詢問,驚道:“潛逃的韓文約被朝廷截住,已然授首,朝廷軍舉着韓文約的首級進攻,他們已是兵敗如山倒!”
呂布一愣,一把揪過那名俘虜,冷聲道:“朝廷大軍方至,尚在此處,何以截住了韓文約?”
那俘虜驚慌不已,連忙道:“我等也不知情,只知道朝廷確實斬了將軍,逃跑的弟兄有說親眼看見將軍首級。”
一把扔開俘虜,呂布也無暇去思考其他,下令道:“全軍勿要保留,不惜一切代價擊潰敵軍!”
他是真的怕了,韓遂伏誅,他和馬騰對於朝廷的利用價值大大降低,偏偏此時已無法回頭,若是再讓朝廷不滿,難保不會有殺身之禍。
此時呂布隱隱有些後悔聽信士孫瑞之言,放任他去阻撓閻行。若是能將閻行所部放走,倒還有所轉機。
……
關中戰事告一段落,韓遂授首,其主力幾近被盡數殲滅,僅閻行帶着數百騎脫逃,樑興等涼州軍閥也遭到了張遼大軍的追擊突襲,伏屍無數,再加上馬騰易幟,與關東隔離數年的關中終於再次回到大漢治下。
馬騰帶着快哭出來的笑容“喜迎王師”,泣聲對張遼道:“罪臣受韓遂矇蔽深矣!未知朝廷恩威,不敬天子聖德,罪莫大焉,今日得迎王師絞殺韓賊,還關中清明,罪臣喜不自勝。願自縛入京,聽憑發落。”
他甚至不敢側眼去看韓遂那猙獰的頭顱。
張遼伸手扶起馬騰,喟然道:“徵西將軍不必如此,龐校尉已具陳將軍之難處,衛將軍深爲理解,早間便派人回返雒陽上稟天子與魏王,爲將軍分說情況。天子聖德,魏王英明仁厚,必不會苛責將軍。”
“罪臣惶恐,敢問將軍是……”
“末將張遼,字文遠,雁門馬邑人,忝爲蕩虜中郎將、都鄉侯。”
馬騰聳然動容:“原來竟是大破南匈奴的張蕩虜當面?久仰大名矣。”
張遼聞言連連擺手:“將軍過譽,末將只是在度遼將軍、蕩寇將軍指揮下略有微功罷了,多是二位將軍運籌帷幄,用兵得當,纔有幷州之安定,末將怎敢擅自竊功?”
“張蕩虜過謙矣,吾雖居關中,卻也多聞將軍之威名。想那屠各胡何等兇頑,殺戮刺史單于,縱橫幷州各郡,卻被將軍以少勝多而破,堪稱威震邊疆。吾早想一會,已在城中略備薄酒,請將軍一敘,如何?”
張遼搖頭道:“末將遠道而來,還是先見過京兆尹蓋公爲好,陛下與魏王亦多有牽掛蓋公安危。”
“唉……”馬騰微微嘆氣一聲,傷感地道:“蓋公病重垂危,或許……”
“主公!京兆尹府發喪!闔府皆泣!”
馬騰等人頓時勃然色變,張遼也急忙道:“速去京兆尹府!”
……
熬了近年,病重垂危,奄奄一息的蓋勳終於走完了他的人生道路。這位出身涼州官宦世家的涼州名士,一生的高光期幾乎都在與涼州的叛軍作戰。
從北宮伯玉、李文侯,到邊章、韓遂,再到馬騰、韓遂,蓋勳熬死了一代又一代的涼州叛軍,他也誅殺過背靠十常侍的長安縣令,拒絕過大皇子親信的謀私,是少有的在靈帝面前直言進諫而未遭貶斥的直臣。
天下羣雄,或許只有這位京兆尹仍然忠誠於原來的大漢,始終爲已逝的靈帝鎮守着三輔之地。
縱然敵對數年,馬騰對於蓋勳之死依然心生傷懷之感。當年蓋勳爲漢陽太守,馬騰爲涼州偏將軍,兩人也算有過來往。後來涼州刺史耿鄙討伐叛軍,遭遇隴西太守李相如的背叛而戰敗身死,馬騰就勢降了叛軍,自此便勢同水火。
中平五年,蓋勳回到關中就任京兆尹,此時的馬騰已是叛軍首領王國麾下的左膀右臂,與韓遂並稱。當王國敗亡後,漢廷也陷入紛亂,再無力顧及關中。
蓋勳與皇甫嵩成爲了關中的擎天玉柱,牢牢擋住了馬韓二人的進襲,而當皇甫嵩入雒後,蓋勳便一力扛起了三輔的重任,成爲韓遂、馬騰欲除之而後快的勁敵。
然而如今物是人非,數年的爭鬥宣告終結,沒有人是贏家,蓋勳和韓遂死了,馬騰也即將成爲“朝廷鷹犬”,新的朝廷也絕非蓋勳想要效忠的朝廷……
“都輸了啊。”馬騰有些悵然,這不僅是個人能爲的差距,也是關中重心的問題。爭奪關中的三位梟雄,終究比不過關東羣雄。他當初據關中而守的想法,或許也太過天真。
張遼聞言微微搖頭,他是知道內情的,看着蓋勳那枯瘦蒼白的臉,他單膝跪在榻側,輕聲道:“是您勝了,關中安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