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寒露時節,林善信搬了一小竹筐的瓜果進了院子。看見水紅,叫着讓搬去無尤屋裡。無尤從李氏院子裡回來,一進院子就有丫頭說:少爺已經在屋裡了。無尤進了去,看見林善信一手的紫紅色,還以爲傷到了,快步走了進去。這才發現人家正吃桑葚呢,何止滿手指的紫紅色,嘴巴邊上都是。無尤拿出帕子給他擦,他躲開,說着吃完再說。
林善信指了指框裡,無尤蹲下翻了下,下面都是個大粉嫩外皮的石榴,一個個石榴都有小拳頭大小。無尤選了一個,坐到炕沿上,掰了掰沒掰開。林善信拿過桌子上的手巾擦了下,接過無尤手中的石榴,一下力就掰開了。石榴露出晶瑩的紅色顆粒,就如一顆顆的紅色寶石鑲嵌在白色的石巖之上。無尤把一小塊給了善信,自己選了一塊。石榴是好吃就是吐籽麻煩,林善信一邊吃一邊吐籽,轉頭卻發現無尤連子都一起吃了……
“無尤,你的石榴籽呢?”善信還沒從發現的事實裡反應過來,瞪着眼睛圓圓地問。
“吃了。”無尤沒覺得有啥不對。
“吃了?”善信嘴巴抽動了下,道:“你還吃啥不吐籽?”
“西瓜也不吐籽,葡萄也不吐籽,無花果也不吐籽……”無尤想了下,“就想到了這些。”
“你別說我岳父也這般。”善信聯想到了紀家。
“不,就我這樣。”無尤道。
“爲何?”善信又發現了無尤一個怪異點。
“我也不知呢,不過爹爹說大概就是貓兒吃草一個道理。”無尤又選了一小塊,開始吃。
“很好。”善信沒話了……
“對了,聽說石榴對有身子的人好,你說要不要給二嫂送一些去呢?”無尤突然想起楊靈之害喜的厲害。
“還用你說了,我早就打發人送過去了。”善信把汁液弄得滿手都是。
“話說,這是你從哪得來的。”無尤這纔想起來問。
“我進門前正巧遇見了莊子裡的人,就和有容搬進來了。”善信一聽說是莊子上送來的蔬果,看了下,就把這小框的石榴和桑葚搬了來,剩下的交給綺晴,讓各院分了去。
“你必然是留了最好的。”無尤看着他的樣子,就省得了。
“也不盡然,反正石榴是留了最大的。”善信道。
八月三十,善信休沐陪着無尤回孃家看看。才進了門,就看見林湛盧也在紀家,和袁氏有說有笑,細聽聽正說着養生經。沒一會兒正一大夫也進了紀家大門,這會兒可巧了,都來全了。正一說這燒酒不夠呀,接着就有人叩門,紀爲用的書童小元打開門,就看見一身藍布長袍的徐衛潛手中拎着一壺燒酒進了來,一看這麼多人先是愣了下。正一一看想什麼來什麼就樂了。
“才說燒酒不夠,就有人送來了。”正一指着徐衛潛手中的燒酒道。
“學生拜訪豈敢空手吃白食呢。”徐衛潛把酒遞給以藍,對着衆人道。
“這話可就是把自己當外人了。”袁氏笑着對徐衛潛道:“爲用說你今兒過來,特特的熬了栗子粥呢。”
“可不是呢,一早就起來熬在鍋裡,若是紀家還有個女兒,必然要尋你當女婿呢。”爲用打趣着徐衛潛。
“當今狀元徐衛潛,久仰久仰。”林湛盧是第一次看見徐衛潛,因爲翰林院和六部六科鮮少遇見。
“忠烈之後林湛盧,早有耳聞,幸會幸會。”徐衛潛算是終於看見把善信逼地圈圈轉的傢伙了。
紀爲用對着徐衛潛介紹正一,道:“正一堂正一大夫,我世伯。”
徐衛潛上下打量着這個布衣老者,他竟然就是傳的神乎其神的神醫正一,拱手行禮,道:“今日一見餘生足以呀。”
正一一把拽過了徐衛潛的手腕,搭了一下,道:“你且活着呢。”
衆人皆噴了出來。袁氏招呼着入席了。
徐衛潛悄悄碰了下林善信,道:“林湛盧這樣的,女子必然趨之如騖呀,看好你媳婦吧。”
“你能說點吉利話嗎……”善信照着徐衛潛的胳膊上就是狠狠一下,掐的徐衛潛直咧嘴。
“無尤最近可好吧?”紀爲用把徐衛潛擠了出去,問道。
“一向都好呀。”善信被問的有點毛。
“你真是個榆木,我問的是那裡。”紀爲用拍了下善信的腦門。
“那裡是哪裡?”善信還沒明白過來。
“肚子……”紀爲用無奈的晃了晃頭,“聽說你二嫂有了。”
“二嫂是有了。無尤還一切正常。”林善信有點不習慣被大舅子和好兄弟這樣盯着問。
“這也算一切正常?”徐衛潛擠了上來,道。
“不然你想如何。”善信被夾擊地想逃了。
徐衛潛上下掃了林善信一眼,很遲疑地問了句:“你不會有問題吧。”
“你纔有問題呢!”善信脫口而出,被前面走着的紀守中聽見了。
紀守中回頭問:“誰有問題?怎麼了?”
三個人同時站定,閉嘴,一起把頭搖的和撥浪鼓一般。
紀守中看向站在紀爲用身側的林湛盧,林湛盧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什麼都沒聽見。紀守中又把目光掃向三人,道:“有了病一定要說,你們正一伯伯在這裡,不用白不用。”
“嘿,我正一什麼時候變成你紀老怪物的專用了?”正一把眼睛瞪地滾圓,問。
無尤從小花廳出來,看見一羣人大眼瞪小眼的,就道:“怎麼還不進來呢,菜都上齊了,酒也溫上了。”
衆人一聽,都快步進了花廳。無尤拉住善信問:“剛怎麼了。”
善信眼光掃到無尤的肚子上,道:“都是肚子惹得禍。”
“肚子,肚子怎地了?”無尤看着善信一臉受了天大屈辱的樣子問道。
“不說,不說了。”善信說罷就進了花廳。
一羣男人們又是喝酒又是行酒令的,又是說往事又是憶當年,好不樂乎。袁氏搖搖頭,帶着無尤去給這些人熬保肝湯了。林善信悄悄地和正一大夫說了下剛纔那個事兒,正一把脈都說好的很,一點事兒都沒有。讓他若是不放心抽空來正一堂細細看一次去。善信又不放心地問會不會是無尤的身體弱。正一對着林善信道:女子就是一片地,再貧瘠的土地,只要種子和犁地的耙子過硬,就能播種上。再說無尤的地好着呢。聽正一這麼一說善信頓時放下心來。
回去的車馬上,善信已經喝的東倒西歪了。無尤正是架不住他,他喝醉了就喜歡倒在軟地兒上。直直地往無尤身上靠,無尤無奈只得讓他靠着。結果弄的自己也一身的酒氣。到了府門口,三個人才把善信架了起來,送進故明園。無尤給他灌了醒酒湯,便讓他睡去了。
九月初十,霜降和重陽節重合了。府裡下的菜品,是每個院子裡一品鴨子、秋梨燉銀耳。說是府內年年霜降日的習慣,必出鴨子和梨。楊靈之的害喜狀況緩解了不少,這幾日也可以出來溜達着了。無尤幾次在小花園裡都能遇見楊靈之,身邊浩浩蕩蕩地跟着不少丫頭和嬤嬤,唯恐有個啥閃失。聽說元氏撥了幾個手腳麻利的去楊靈之那邊照顧着。
柳香瑜來故明園幾次,提及林善仁每每都是看了楊靈之就往妾室那邊住下了,楊靈之每每氣的摔盤子,還去劉氏那邊哭鬧了幾次。劉氏還是心疼兒子,安慰着楊靈之卻隨着兒子去,全然不管不顧。楊靈之畢竟不敢鬧去老太太那邊,只得自己在屋子裡發悶氣,好幾次都嚇的丫頭們提心吊膽的。柳香瑜壓力也大,大孫媳婦不懷,二孫媳婦兒先懷上了,元氏也幾次話裡話外地想讓柳香瑜去看看病啥的。
無尤明白老太太這是想曾孫想的,自己也是幾次被提及。無尤只得裝傻充愣,她漸漸地發現爲何自己的婆婆李氏總是在元氏面前沒有過多的情緒,原來是這個理兒呀。看來她以後也要好好地學學。善信回來給無尤說西山的紅葉都紅了,說十五休沐好帶着無尤一起去看霜葉紅於二月花。
九月十一傳來消息,爲青若郡主選下的夫婿沒有懸疑就是林湛盧。林善信趕回故明園的時候,無尤正在屋子裡焦急地轉圈圈。善信是第一次看見無尤這麼的不淡定,如熱鍋上的螞蟻,善信先是心中酸了下,若是青若和自己,無尤必選青若吧。善信走過去,摟住已經有點不知所措的無尤,道:一切都還好。禮親王府暫時沒什麼動靜。
“怎麼辦,怎麼辦?”無尤不停地重複這句話。
善信輕拍她的後背道:“靜觀其變,你現在什麼都做不了。”
在善信地安撫下,無尤漸漸安靜了下來。
“我要去見見青若,這個時候她一定很無助,比我還不知所措吧。”無尤擡眼看着善信。
“我覺得青若郡主應比你想的堅強,她不是個容易屈服的人。”善信還是一直輕撫無尤的後背,“你若這個時候去會不會有點匆忙呢?”
“那我該如何?”無尤是全然沒有了主心骨,“林湛盧太可怕,不能讓他娶青若的,不能呀,你知道嗎?”
“我懂,我懂的,噓……”善信把無尤按在胸口,安撫着她有點顫抖的身體。
“我要怎麼辦,怎麼辦。”無尤拽着善信的衣衫道。
“我明兒一到部裡就去打聽禮親王府的情形,你先不要亂做決定。”善信已經想好了,明兒一早就去打聽情況,他擔心青若,也擔心紀爲用,更擔心無尤。
“你說哥哥這會兒得成什麼樣子呀?”無尤突然想起哥哥的狀況,推開林善信,道。
“放心,放心,我和衛潛親自把他送進家門的,衛潛答應今日守一夜在他身邊,放心。”林善信離開部裡的時候看見紀爲用失魂落魄還強顏歡笑,徐衛潛只得跟着其身後,就怕紀爲用出事,便先送他回紀府。
“可是青若說……”無尤想起青若當日在蓮花寺的話,心中總是不踏實,“她寧願出家爲比丘尼,也不要當皇家的犧牲品。”
“無尤,你聽我說,”善信搬正無尤的臉對着自己,道:“你信我嗎?”無尤點頭,“那麼一切有我,我保證不會讓你、青若、爲用有事。”
第二日得到消息,是禮親王府全面謝客。所有來道賀的都被攔在門外。綺晴悄悄往故明園走了一趟,告訴無尤:青若郡主去太后那邊哭鬧了一番卻不得法門,現在被禁足在禮親王府裡。無尤知必然是青若做了什麼極致地行爲,惹怒了好脾氣的禮親王。不然就禮親王這般的寵愛青若絕不會隨便禁足的。
善信休沐陪着無尤在蓮花寺待了一天,無尤在佛前一直在祈禱,她很怕。第五日,安國公說要爲林湛盧準備禮,畢竟是本家。無尤看不出林湛盧什麼個情緒,他就是那麼淡淡的,如他第一次來到安國公府一般,讓人覺得客氣疏遠有禮。無尤很想和林湛盧談談,很想讓他悔婚……雖然知這是不可行的。
第五日晌午剛過,綺晴就衝進了故明園,拉着無尤就往正廳去。到了才知道是盧嬤嬤來了,盧嬤嬤看見無尤微微點了點頭,滿臉疲倦。原來禮親王府派人來請無尤過去,說青若出事了,這會兒怕是誰的話都不聽,沒有辦法只得來請無尤過去一趟。元氏同意了無尤過去,但是卻對這門親開始起了疑惑,這郡主是唱的那一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