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紀守中讓無尤給她公公林元機帶話:這份恩情承下了。無尤知道這會兒安國公府裡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能有林元機這般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了。常言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呀。無尤又把銀票給了爲用,爲用一聽是妹妹這一年多的月份積攢怎麼都不肯收,無尤硬是塞了進去把善信的原話說給爲用。這份錢本也不求爲用升官發財,就是指着他平平安安即可。

爲用看着無尤快要哭出來的眼睛,收了下來。無尤又道可不能省着來省着去的,那邊苦寒,有些銀子該用就要用。爲用點頭應下,無尤這才放了心。把以藍留在了紀府,說是代無尤好好地服侍兩老,以藍應下。

聖上都不體恤馬上就是年關了,愣是在十月二十六讓紀爲用上了路。禮親王私下悄悄地遣了兩個穩妥的練家子讓隨着紀爲用,從此就是紀家得人了。

去年聖上賜給安國公府在西郊的別院建好,聽說那邊正巧能看見西山雪舞。連着下了幾天的大雪了。元氏想過去看看,被綺晴勸住了。這大冷天的,萬一老太太有個好歹的多是這些下人的不是了。元家小輩來看望元氏,其中有幾個丫頭生的清秀可人,元氏就動了給牽牽線的念頭。思來算去,就打發些丫頭陪着玩鬧終不是個事。

可巧了因爲大雪,朝廷多放了兩日休沐,提前知會了下來。元氏一聽正好,可以讓自己家的孫媳婦兒、孫子都過去玩玩。這樣出嫁的人在,姑娘們也不會彆扭。加之林湛盧也成了元氏的心病,多少想給這孩子尋一門親事,尋思着郡主那方怕是無期了。元氏把京城裡公侯之家未出閣的小姐、未定親的少爺,還有年紀與柳香瑜等相當的媳婦們都邀請在列。讓林善淵、柳香瑜寫了邀請。

楊靈之因爲有身子,自然沒有得去。善仁卻必須出席。無尤本是不想去的,但是善信說老太太開口了,總不能駁了面子。無尤本就不善於應付這些達官貴胄,對於人多的場合多少有些不自在。加之青若、兄長事兒憂心下來,自己的精力也不夠了。這些天總是窩在炕上,花也不繡了,書也不看了,整日一副睡不醒的樣子。善信因此跑了幾趟正一堂,抓了一些安神補腦的藥。水紅就日日給無尤灌這些苦湯子。

柳香瑜來看了一次,說天冷了人本就不想動彈的。大概說了下老太太這次暢園會本是給她孃家幾個不錯的小姐選人來着,說年輕輕地坐在一起說說話,對對詩,也是好的。柳家、劉家、李家、楊家的本族小姐、少爺們都會到;平國公、鎮國公、柳蔭侯等家裡的也會來。善信自然要邀上徐衛潛的,善信覺得徐衛潛也老大不小了,老是這麼荒誕着過,總不是辦法。

十一月初一,元氏去大相國寺上香。林善淵和柳香瑜一早就趕去了別院。善仁和林湛盧也不敢懈怠,緊隨着林善淵過去了。因爲老太太去上香,李氏又回孃家了,善信就做主許着無尤多睡了一會兒,這才往別院趕過去。

連着下了幾天的雪,路上車馬行駛的很緩慢。無尤縮在車內,也不知最近是怎麼了,她似乎變的格外怕冷,有一點涼就開始全身不舒坦。水紅看着她這情形,趕製出了一雙內羊絨的鞋子給她,這會穿着倒是好多了。善信把手爐放進無尤手中,把自己的銀狐大裘蓋在她身上。車上放着暖爐,其實溫度在善信看來剛剛好。到了別院,已經有麻利的小廝把簾子打開,善信先穿上大裘,下車。轉身把無尤扶下來,無尤穿得正是當日青若給的玫紫繡東白梅兔毛風領斗篷,站在雪地裡,這顏色襯得無尤的臉和雪一般白。

說着各府的小主子都到的差不多了,小廝就把兩個人往裡領。善信也是第一次來這個別院,卻沒什麼心思多關注。無尤看着這個別院,一路過來發現它的不同,更加的精緻,亭臺樓閣雅緻而舒心,讓人多了一種親近。走進一個東西向的小路,沒一會兒就看見一個綠柱子的門,擡頭,上面寫着:須臾園。兩個丫頭迎了出來,把兩個人引進了園內,院內很敞亮,兩邊都是接連房子的廊廡。院子裡立着奇石,應是安國公最愛的太湖石。

兩個人進了正廳,很大很敞亮的三間房子組成了一個北房大廳。丫頭們伺候在中間,已經來了不少人,說說笑笑的。無尤打量了下女眷,看着髮髻,有已經婚嫁的還有不少正是姑娘的。徐衛潛一看善信進來,起了個哄,引得人都往門口看這兩人。柳香瑜拉着無尤往女眷那邊坐下去了,林善信去了另一側。柳香瑜拉着給無尤一一介紹,其中還有柳香瑜出嫁的姐姐。又等了一會兒,來了些人,這會可算齊了。

廚子已經等在耳房裡,丫頭們把爐子架上,把一盤盤的肉端了上來,讓主子們自己動手弄。無尤看了眼,心中直念阿彌陀佛。柳香瑜知曉無尤不吃的,便把一個食盒給了無尤,說是一些點心,早爲她預備上的。平國公家的一個小孫女顯然是寵着的,時不時就和對面的男人們脣槍舌劍一番,一頓飯也惹的不少小姐們參合了進來。飯過,有人提議出去走走,聽說這院子裡雪景很不錯呢。女孩子們本是不想動的,但是那邊不知哪幾個激了剛纔的小姑娘,鬧的大家都一起出去了。

無尤看着前面說說笑笑的人們,想着自己那會兒似乎沒這般鬧騰過呢。倒是喜歡安靜的坐在屋子裡幹些自己的事兒,想些自己的小心思。善信被那些人纏住了,多是久未進善信的那些少爺們。

“妹妹,在想什麼?”林湛盧跟上了無尤的腳步。

無尤側頭看他,笑道:“沒什麼。”

“我是不是長的慘絕人寰?”林湛盧一邊隨着無尤的步伐,一邊問。

“爲何這麼問?”無尤有點奇怪地看了看他,問。

“就是想知道。”林湛盧看了看前面的人羣,道。

“應是人神共憤吧,老天竟然給你這麼好的一張臉,女子都要妒忌呢。”無尤實話實說。

“那麼我的性情可是欺行霸市?”林湛盧接着問。

無尤搖頭。

“那麼爲何你們都避之我,如洪水猛獸呢?”林湛盧說的很輕,眼神看向遠處山頂的雪,陽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無尤忽然覺得這場鬧劇裡,林湛盧其實也是受害者,沒有人問過他有多傷,他願不願意,他想不想面對……林湛盧的問,讓無尤突然覺得他也很傷,只是不善去說,所以所有的人都把他忽略了。

“緣分的事兒不可強求。有的時候執着不見得是勇氣可嘉,放下也許纔是。”無尤其實不知道怎麼面對這樣的林湛盧,讓她覺得自己也是一把刀,狠狠地捅了他。

“可是你怕我,不是嗎?”林湛盧說笑一般地看着無尤,眼中卻有不能忽視的憂鬱。

“是,我怕。”無尤沒有躲避,盯着他的眼睛,很坦然地說了出來,“你已不是當年的林小夫子,現在的你變的讓我害怕,不自覺地要逃開。”

“前面的那個人就那麼能給你安心?”林湛盧指了指林善信,問。

“也許不是全部,但是至少他笑他不開心他擔憂他承擔都會讓我所知,我在他身邊很踏實。孃親說女子這一生能要什麼呢,無非就是枕邊這個人讓你在夜裡不會驚醒。最後和你走一輩子的不是兒女,而是那個人。”無尤看着善信被幾個少年圍着的樣子,笑了起來,道。

“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林湛盧丟下這句,就徑直往前走去。

無尤站在雪地裡,突然覺得心針扎一般地痛。是呀,我們再也回不去了。無論是她,還是林湛盧,或是青若和爲用,已經誰都回不去那時辰光下的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