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軍的速度一直維持着這個速度,不緊不慢地走着,秋天的正午,大太陽曬下來,陶伊的背上便被汗水浸溼透了。
“要不?歇會兒吧。”月魂擡頭看了看天色,低聲說道。
陶伊微笑着搖了搖頭,她一直這樣慢慢跟在王子的車駕後面,不捨得掉遠一點,這些天下來,她的胸一直漲得難受,不得一天數次去找僻靜的地方悄悄擠掉,我的孩子,孃親的*,你們都沒有吃上一口,我不是個好孃親呢!
“君上有令,除先鋒營之外,虎、威、賁三部就地紮營。”
這時,只見三名傳令官快馬加鞭過來,揮着明黃的令旗,沿路高喊着。衆人一楞,才走了半日,怎麼又停了,而且還不是休息,是紮營!正疑惑時,只見那前面的御駕已經往旁邊的陰涼之處去了。
路的右側不遠處便是連綿青山,山下有小林,先鋒營的士兵們加快了步伐往前跑去,而其餘三部的將領們則紛紛開始指揮自己的士兵們就地紮營休息。
出事了嗎?陶伊看着前面那滾滾黃土,又想起龍皓焱那微皺的眉,不禁擔心了起來。
“慣例,到險隘處,都是先鋒營先行探路。”月魂下了馬,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牽着馬往林中走去。
陶伊跟着他,把馬兒系在了樹上,月魂看了一眼那馬,低笑起來:
“你倒是膽大,敢佔了傳令官的馬。”
陶伊尷尬起來,她潛意識裡依然是把自己當成龍皓焱的妻子的,以往自己想要什麼龍皓焱不給?何況只這匹戰馬?她總是忘了自己現在頂着的是阿泠的臉呢!不過,那人不也沒來找自己討要嗎,不也是默許了麼?
見她尷尬,月魂也不笑她了,彎下腰,用袖子拂去一塊大石上的灰塵,對她說:
“玩笑話,不要放在心裡,是我交待過的,過來坐吧。”
陶伊微笑着搖了搖頭,四下看了看,找到了芝芝的身影,便拔腿往那裡跑去,幫着侍女們去幹活了。
一下午,她手腳未停,幫着做了侍衛隊近百人的飯,直累得直不起腰來,她只想爲阿簡多做點事而已,不能陪在他身邊分憂,便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吧。
和侍女們一起派完了將士們的飯,陶伊便和芝芝一起走到了一邊坐下來。
“哎,累死了。”
芝芝打了個哈欠,伸展了一下雙臂,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四周,便湊過來,看着遠處正望着這邊的月魂,低聲問道:
“姐姐,你到底是和哪位將軍好呀?你瞧,月將軍一直盯着你看呢!姐姐,我要是有你一半美就好了,將軍們也能看我了,我也能當個將軍夫人,多威風呀。”
說着,那平凡的小臉上露出了嚮往的光彩來,臉上的小斑點也因了這愛的希望而生動起來。
陶伊抿嘴一笑,伸出手指點了點芝芝的額頭,便起身,把自己的菜粥分了一大半出來,端着往月魂面前去了。由於行軍速度慢,上面害怕糧草不能及時到位,於是便減了這兩天的口糧,每位將軍和士兵們一樣,都只分到了一碗粥,她在竹林裡見過他的食量,不可能吃飽,
月魂有些驚訝,連忙接過粥,低聲說了句:“謝謝青姑娘。”
陶伊搖笑着搖了搖頭,坐在一邊看他大口吃完了,這才站起來解下了馬背上的水囊,往取水的地方去了。
“青姑娘,累了一天了,我去吧。”月魂連忙站起來,喚住了她,陶伊指了指自己身上,在空中劃了兩個字: “洗洗。”
月魂窘了一下,又說道:
“這裡是黃山,我們來時也在這附近駐紮過,不遠處有小潭,我帶你去吧,也可爲你把一下風。”
太好了!陶伊高興極了,這滿身汗的,若真能洗乾淨,最好不過。而且,她也想和月魂單獨呆一會兒,想問問龍皓焱的事,想試探一下他是否能認出自己來。
月魂也未騎馬,只在前面默默地帶着路,用劍把那可能掛到髮絲和臉頰的枝葉砍下,偶爾他會回頭看一眼陶伊,微笑一下。
路越走越狹窄,漸漸便能聽到水聲了,月魂停下來,低聲問道:“累了麼?”
陶伊擡手擦了擦汗,微笑着搖了搖頭。
“知道嗎,你和我們貴妃很多地方都挺像的。”月魂把劍收回劍鞘,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你和她一樣溫柔,漂亮,大方,勇敢……眼睛最像,而且做的粥很好吃,和她做的味道像極了。”
什麼像啊?這就是我呀!陶伊輕嘆了一聲,輕撫了一下自己的咽喉,能說話多好,我會大聲告訴你,月將軍,我就是陶伊呀,這臉不像,可聽聲音總能聽出來吧?
不過,他心裡的自己優點還真多!若換成了榮延,那肯定就成了倔強、固執、狐媚……果真,喜歡上了,便是不同的,月魂,也是個好男人呢!送自己放毒血的小寒冰刀,送頭繩,自己也是有福氣,只是,不知如何才能回報了。
默默地跟在他的後面,只聽他輕嘆了一聲,擡頭,便看他伸手扯下了一片樹葉,學着陶伊的模樣,吹了幾下,卻不成調子。
他這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說起陶伊,那份喜歡深深地壓在心底,只是單純的喜歡,希望她不要受這麼多的苦,現在挺好,又和陛下團圓了,又有了孩子,苦盡甘來。
聽着那難聽的叶音,陶伊便摘下了一片葉來,用袖子仔細擦乾淨,微微彎好,拉他站住,放到他脣間,比劃着教着他方法。
月魂吹了幾下,果然大有進步,二人便一人一片葉,或作了鳥鳴,或一支小調,往前方走去,身後樹影搖搖,諾大的山林之中,只有這樂聲在迴響了。
“對了,你是如何被毒啞的?來,讓我診下脈。”走了一段路,他想了起來,便放慢了腳步,轉身把手伸向了她。
陶伊連忙伸出右手去,他扣住了她的脈膊,仔細聽了一會兒,便狐疑地說: “你並未中毒呀。”
不是毒麼?那爲何會啞?陶伊也楞住了,莫非是鳳門的毒太奇特,他診不出來?月魂又走近了一步,微彎了點腰,去看她的眼睛,眼睛明亮清澈,也不像有毒在身的模樣。
陶伊看着他,真想在他的手心上寫上我是陶伊的話來,可是,她害怕這周圍會有鳳歌的耳目跟着,至今爲止,她還沒有看到自己的孩兒呢,還有云墨,她現在也擔心得緊。
強忍着,默默地低下了頭,十根手指緊緊地扭在一起,那骨節都泛着青白色了,她還在使勁地扭着。
看着她的模樣,月魂只以爲她是心急,所以便放低了聲音安慰道: “我先讓人開幾副調理的藥,你先吃吃看吧,也可能是你驟然失去丈夫孩兒,氣急攻心所致。”
陶伊苦笑着搖了搖頭,她倒是想氣急攻心一回,可是那女人連這個機會也沒給她,不聲不響地就把她的位置給霸佔了,到了今天,她還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在那個民居里,又爲何有人叫自己娘子,那自稱撿了自己的男子又到底死了未死。
“別急,我朝還有一位十一王爺,他醫術高超,世間無人能敵,一定能治好你。”月魂向着燕周的方向拱了拱手,低聲說道。
是的,十一!阿簡,現在我想和你說話不易,可是隻要見到了十一,他一定認得出我!不過,阿簡,若這些人都認出了我,你還在後面慢慢晃着,到時候休怪我揪你的耳朵了。
嘩啦啦的水聲在前面響起來,繞過幾顆大樹,前面赫然是一個小瀑布,潭水綠幽幽的臥在那裡,像這林中的一塊寶石。
“到了。” 月魂轉過身來,背對着潭水,低聲說道: “去吧,我幫你守着。”
陶伊福了福身子,從他手裡接過水囊來大步過去,水微涼,很舒適。她把水囊注滿,小心地放到了一邊,然後看了看背對着潭站着的月魂,微微紅了臉,飛快地褪去了衣衫,然後慢慢往水中走去。
身子,涼涼的水把有些發燙的身子包裹住了,她反過手去摸着自己的背,背上的傷全沒了!這些日子以來,她常去摸這背,每次心裡都是百味雜陳。以往,想它們消失的時候,它們固執地呆着,現在多希望它們存在呵,可是它們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會草草相信一個頂着阿泠的臉,沒有疤痕的女人是陶伊嗎?那鳳歌裝得如此像,連疤痕都扮了過去。若給他時間去查,鳳歌只要稍微覺察到他的懷疑,那惡毒的心腸中會不會又冒出什麼壞主意來?
她往後慢慢倒下,然後雙腿輕一蹬,便輕巧地浮在了水面之上,仰望着天空。
天色已經慢慢暗了,暗藍色開始一點點吞噬這寂靜的山林,遠處,隱隱有士兵們的歌聲傳來。她並不遊動,只憑自己這樣浮着,閉着眼睛想着接下來要走的路。
這次醒來,她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變化,之前在身體裡面亂竄的那股力量沒有了,可是又覺得這股力量全部聚集在了丹田處,只要一發熱,這丹田處就燙燙的。以前她是不會游泳的,可是現在她到了水中,卻可以非常熟練地浮在上面。還有,她的身子現在非常怕熱、喜涼,就和阿泠一模一樣!這冰涼的水,依着她以前的身子,是絕不敢下來的,可是現在卻愛極了這種感覺。如若不是看到自己面前這些熟悉的面孔,她真是會以爲自己留在了前世,自己就是阿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