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皓焱揹着手,靜靜看着她。
吐了好一會兒,陶伊才止了這狂吐,宮女們連忙送上了漱口的清水,又呈上了月竹香,陶伊這才感覺舒服了些。
陶伊轉過身來,臉色有些泛白,龍皓焱上前來探了探她的脈象,手指在她手腕上的銀鈴上輕輕一按,便沉聲說:
“走吧。”
說完,轉身便往外走去。
陶伊好奇地擡腕看了看手上的銀鈴,這到底是作什麼用的?動一下便叮叮噹噹的響,把大家的目光全吸引了過來,真的好不習慣。
再次進入大殿,陶伊的臉騰地紅了起來。
眼前一片糜亂的景象,舞女們的舞衣已經褪到了腰間,上身就只有一件桃 色的肚兜,而且這肚兜的材質是她見都沒有見過的,薄如蟬翼,那美妙的胸部便顫微微地,在紗下若隱若現!一衆王族男人身邊也都坐了一、兩名女子,半跪着,或半依在他們的懷裡,婉轉輕笑。
龍皓焱的腳已經踏進了宮殿高高的黑玉門檻,陶伊伸手便拉住了他的闊袖,低聲說:
“我不進去。”
龍皓焱皺了皺眉,看着她漲紅的臉,又看了一眼殿內的影象,沉聲說:
“大膽!進來!”
陶伊只好鬆開了他的袖子,深深地低着頭,恨不能把耳朵塞住,跟在他的身後快步走了進去,心裡一個勁兒地不滿着,這些男人,一個個走出去都是道貌岸然,可是怎麼背地裡都這麼放 浪 形骸呢?
“哎呀!”
龍皓焱停住了腳步,陶伊正低頭往前走,一下就撞到了他的背上,痛得小聲叫了出來。
旁邊響起一陣蔑視的輕笑聲,陶伊在這羣豐滿而妖豔的女子中間,確實太……纖弱了一點,若是沒有龍皓焱在場,誰會認爲這是他的妾室?
“侄兒,你怎麼現在變了口味?她這麼瘦弱,也不怕她晚上承受不了?哈哈!”旁邊一個穿着墨色王服的中年男子正舉着金樽看着他們,大聲笑着說道。
此話一出,又是嬌笑聲一片。
真是粗俗!陶伊不悅地抿了抿脣,退到了龍皓焱的身後。
龍皓焱淡淡一笑,坐了下來,然後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裡,端起酒杯遞到她的脣邊,低聲說:
“王叔可真是關心侄兒。”
“那是自然,你也快快讓你那幾個妃子給你生下子嗣,等他日登基,也好早日穩定朝政。”男子面上一副關切的神態,語氣卻帶着挑釁。
他是燕周國,除了龍皓焱之外,擁兵最多的王爺,龍蒼痕是玄字王輩中現存最小的一個王爺,能在激烈的爭鬥中活到現在,並且擁有如此多的兵馬,還能讓玄王信任他,足可見他有多麼厲害,面對他的故意挑釁,龍皓焱也不動怒,這麼多年過來,他早就習慣了在這種場合裡捂住耳朵,閉上眼睛,一切,都要在最後塵埃落定時,再去清算。
龍皓焱舉起酒杯看向王座的方向,沉聲說:
“王叔此話差矣,父王會千秋萬代,永統燕周,吾等只誓死效忠父王。”
陶伊倒是第一回看到他謙恭的樣子,不由得擡起水眸看了他一眼,兩道目光在空中相遇,陶伊的心微微顫了一下,此時他的眼睛就像海,深邃,又有着壯闊的波瀾。
宮宴一直持續到晚上才結束,龍皓焱讓榮延把陶伊送回了王府,自己被玄王留在了宮中。
手上的銀鈴伴着她的行動,而脆響着,陶伊有些不悅,這鈴鐺再精美,也讓她想起劉家看門護院的那隻大狗!
陶伊是從側門進院的,這是規矩,第一天只所以讓她從正門進去,就代表王府正式接納了她,之後她是隻能從西側的門進去,三妃是走東門,正門只有王府的男人才可以通行。
瞧,女人是沒有地位的!陶伊坐到梳妝銅鏡前,擡腕看着那銀鈴,如何才能讓它不響呢?擅自讓它不響,他會不會發怒呢?
幾聲狂暴的嘶鳴從高牆外面傳來,似乎是烏錐的聲音,陶伊驚訝地走到了院門口往外看去,現在還不到夜禁的時間,門還未關,但是人已經不能出去了。
陶伊扶着門往外看着,是烏錐正在院子裡發脾氣,眼圓瞪着,前蹄正高揚着,然後狠狠地踏下,嚇得奴才們根本不敢靠近。
“它怎麼了?”陶伊小聲問道。
“回夫人的話,君上今天未帶它去赴宴,它正鬧脾氣呢。”小悅輕聲回道。
事實上,烏錐當着衆人的面跪下讓陶伊下來,龍皓焱正在罰它,把它關了起來,不知道它怎麼跑了出來,在這裡大發脾氣。
陶伊想了想,轉身進屋拿了幾片糕點,又快步走回到屋門口,衝着烏錐說道:
“過來,到我這裡來。”
烏錐似乎是聽懂了,立刻撒蹄往她身邊跑來,陶伊舉高了手,烏錐立刻把嘴拱到她的掌心吃了起來。
掌心癢癢的,陶伊忍不住笑了起來,待它吃完,才摸着它的腦袋說道:
“傻傢伙,你要聽話,聽話了他纔不會打你,你才能吃飽,懂不懂?”
烏錐低嘶了一聲,前蹄一彎,又趴到了她的前面,擺着腦袋,甩着鬃毛然後閉上了眼睛,似是要睡覺了一樣。
這傢伙!怎麼能睡在這裡?
陶伊蹲下來,點了點它的腦袋就想說話,當她對上烏錐那雙亮亮的眼睛,突然腦袋裡面像有萬根銀針扎進,劇痛讓她一下就往後倒去。
“夫人,夫人你怎麼了?”
小悅尖叫起來,連忙撲過來扶住了她,另外的侍女一見,也嚇了一跳,立刻圍上前來,擡起陶伊就往屋裡走去。
好痛!腦中有無數畫面,無數人在腦中狂奔、撕打,大朵大朵的血在眼前綻開,像妖豔的彼岸花。
她在牀上縮捲起來,像一個受盡了委屈的小孩,珍珠一樣的齒緊咬在泛白的脣上,有血絲滲出。
恍惚中,一個月白的身影站在眼前,眉目間憂鬱流轉,輕聲喚着:
“阿碧。”
阿碧是誰?陶伊伸手就抓住了牀邊人的手,大聲問道:
“你是誰,阿碧是誰?”
她的手指這麼有力量,緊緊地抓在龍沐羽的手掌,龍沐羽彎下腰來,用右手覆蓋在她的額上,冰涼的感覺從他的掌心滲進她的肌膚,她急喘着睜開了眼睛,看向龍沐羽。
他怎麼在這裡?陶伊連忙鬆了手,輕喘着說道:
“師傅,我的頭像針扎一樣。”
龍沐羽手指一彈,兩枚銀針就飛到了她的頭頂,穩穩地落在穴位之上,他的表情很嚴肅眼中五彩流轉,陡然轉成了墨黑的瞳,深不見底,又閃亮如星。
小悅連忙拉上了帳簾,把衆人隔在外面,只留他二人在帳內。
龍沐羽這種樣子,小悅只見過一回,那是龍皓焱在戰場上撕殺時,突然情毒發作,身上中了十一箭,御醫都說他必死無疑。
當時龍沐羽就是這種樣子,他把自己和龍皓焱關在屋子裡七天七夜,最終帶了一個比以往更強悍的龍皓焱走出了房間,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小悅當時一直守在門口,時刻聽從他使喚,聽到屋裡的聲音時,她悄悄趴在門縫上看了一下,可龍沐羽的腦袋後面像是長了眼睛一樣的,用兩根銀針打在她的膝蓋上,她便兩個月伸不直腿,從此便再不敢冒犯這個古怪的王爺!
現在他又露出了這樣的表情,難道夫人病得這麼嚴重嗎?
雖然只相處了兩天,可是這位夫人一沒性子,二沒架子,很好伺候,雖然第一天害得她差點死掉,不過也是無意識的,現在她倒也有幾分喜歡陶伊了。
帳內龍沐羽還在不停地往陶伊頭上扎針,密密的扎滿了頭頂,讓她看上去像只刺蝟。
“怎麼回事?”
龍皓焱低沉的聲音從院門外傳進來,衆人連忙迎出去,小悅跪下去恭敬地說道:
“夫人犯了頭痛,十一王正在施針。”
龍皓焱的眉緊皺了起來,一掀錦袍,大步走進室內。
龍沐羽一邊擦手一邊掀開簾帳走出來,額上密密全是汗。
“什麼病?”龍皓焱連忙問道。
“不知道。”龍沐羽的神色居然非常淡漠,扔掉帕子拔腿就往外面走:
“大哥,我勸你還是送她走吧,她不屬於你。”
“你說什麼?”龍皓焱不悅地說道。
“你不奇怪嗎?她那一身傷,若換成普通的女子,早就死掉了!怎麼可能幾乎每次不藥而癒?還有,她身上除了你的情毒,還有一種更古怪的毒,我沒有見過,但是你不要忘了國師曾經給你的忠告,你一生中會遇到一個最大的劫難,我夜觀星象,你的這個劫已經開始了!”
龍沐羽淡淡地說完,袖一揮,便走了出去,留下呆怔的龍皓焱。
難道陶伊另有身份?
可是他已經讓人把陶伊的身世查了個清清楚楚,沒有任何疑點,現在劉家還在到處找她,甚至在和她的大伯打官司,說是孃家人拐走了陶伊。
或者,陶伊真的是那個和她長得很像的嬌樂公主?他走近牀榻,看着昏睡過去的陶伊,緊蹙起了眉。
爲大業,是不是應該捨棄?
“王詔到,陶伊接旨。”
門外小鼓擊響,接着幾名太監低頭快步走了進來!
龍皓焱轉身看過去,只見小太監們已經向他舉起了手中的旨意,說:
“王爺,請夫人接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