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適時地叫了幾聲,倒真是餓了!她把手放到小腹上面,怔怔地想起龍皓焱來。真的恨他,可是,又有好幾次都是他救了自已,無奈地輕嘆了一聲,往後一靠,不再說話。
“陛下是疼愛娘娘的,娘娘不妨就試着多想着陛下的好處吧,開元帝畢竟和你是一個太陽下面兩重天的人了,人,總要往前看的。”
小悅搖了搖頭,倒像個老婆婆般嘆起氣來,伺侯了幾個主子,只有這個,又倔又執拗!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懂得討得龍顏歡喜,幸而陛下是真寵她,否則不知道都死了多少回了。
“小悅,你總是開導我,可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真的好難,我總是忘不掉雲墨,他的臉成天裡就在腦子裡晃來晃去的。想死,又覺得這樣莫名其妙地死掉了,又白活了一遭,不死吧,心裡又過不了這個坎。”
幽幽的嘆了一聲,陶伊又問道:
“他人呢?”
“陛下上朝去了。”
是了,他一向勤政,白天很難看到他的身影,就算晚上,也不是天天都到她這裡來,夜晚火熱的那個人,和白日裡一身玄色龍袍冷冰冰的他,很難聯繫起來!
“娘娘,洗洗就用膳吧!”小悅把早膳放到了桌上,跪下來給她穿鞋,姿勢有些奇怪,咬着牙,挺直着腰桿,陶伊眼尖地看到她的手背上有青紫的鞭痕!
“捱打了?爲了我嗎?”
陶伊連忙跳下牀,拉她起來,擼起她的袖子來,這手臂上全是鞭痕,聽到她的問話,小悅的眼眶就紅了起來,縮回手小聲說:
“不礙事。”
“又連累你了。”陶伊看着小悅纖細的手臂上面縱橫的傷,難過地說道。
“娘娘切莫這樣說。”小悅連忙縮回了手,又嘆了口氣說道:
“不光是在宮裡,在普通的大戶人家,也都是主子榮華,奴才也跟着富貴,娘娘,奴婢只願娘娘早點想開,不要跟自己過不去了。”
又繞到這上面來了。
陶伊沉默着,走到牆邊上,自己拿着手巾洗了臉,也不梳頭就坐到了桌子邊上。晚膳是一碗雞蛋羹,一盤麻辣小豆腐,一小碗米飯,普通得不得了的飯菜,她端起雞蛋羹來,大口地往嘴裡塞,她現在真的是想吃雞蛋,這人間最普通的食物這時候在她的心裡,就是對親孃的思念。
雨聲太大,人又思緒飄亂,聽不到外面的說話聲。
“醒了。”
跺腳聲,他的聲音。
陶伊轉過身去看向他,他是乘輦過來的,只從院門到屋裡這幾步路,袖子便有點溼了,小悅過去給龍皓焱脫去了外袍,更上了便裝。
“給朕備一份。”
龍皓焱坐下來,伸手抹了一下她的脣角,一點暗紅的辣椒末便出現在他的指尖,他接過小悅遞來的帕子擦了手,便沉默地看着她。
不多會兒,宮女們便給龍皓焱也端來了一份和陶伊相同的膳食,也只有一小碗羹,一小份湯,一小碟豆腐。
“你吃得飽嗎?”陶伊忍不住問道。
“嗯。”他挑了挑眉,幾口,那碗羹便下了肚。
“給你。”陶伊把自己手邊的那碗湯推到他的面前,後面的小太監小宮女們連忙低下了頭,讓皇帝陛下吃她剩下的?
龍皓焱的目光深深地落在她的臉上,陶伊有些尷尬起來,自己幹嗎要管他吃不吃得飽,這皇宮這燕周都是他的,他想吃什麼沒有?
她伸手就想把湯拿回來,龍皓焱卻氣定神閒地端起了湯,喝了起來。
她面上一紅,自己這算什麼?放下了碗,便坐到一邊去練她的毛筆字去了,進宮了這些日子,大概也只學了二十多個字……似乎太少了些!低着頭,彆扭地抓着筆,在紙上歪歪扭扭地寫着陶伊兩個字。
一盞燈端過來,放到桌上,讓光線更亮了一些。
他溫熱的呼吸從耳畔撲來,腰上一緊,他居然從身後抱住了她,然後用長了硬繭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小手,然後一筆一劃地在紙上寫着:龍皓焱。
“龍皓焱。”他在她耳畔輕聲說道。
陶伊的心砰砰砰地亂跳了起來,她猜到了,這是他的名字!
三個字,龍飛鳳舞,蒼勁有力,一筆一劃都帶了狂野,筆力穿透薄薄的宣紙,墨跡暈開,帶着橫掃千軍萬馬的氣勢,和雲墨的俊逸飄灑完全不同。
“他以前也教我寫過字。”陶伊輕輕地說着,推開他的手,在紙上寫下了雲墨兩個字,什麼字都寫得歪歪扭扭,獨有這兩個字,一筆一劃,整整齊齊地出現在龍皓焱的眼前。
陶伊看着紙上那兩個字,小聲說着:
“我每天寅時就要起牀,做飯,洗衣,餵雞,掃地,還有砍柴,他們連買柴的錢都不願意出。雲墨只要在家裡,就會早早去巷子口等我,幫我打柴背下來,我在劉家從來都沒吃過一頓飽飯,是他,總悄悄給我送來食物,龍皓焱,你懂這種感情嗎?你知不知道,我在你身下,那感覺有多麼羞恥?”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他既然有這樣大的能力,爲什麼不早救你出來?一直看你在裡面受罪?我想,憑他的能耐,把你從一個小小的劉家弄出來,輕而易舉。”
龍皓焱聽她念着雲墨的好,倒也不惱,一面低聲說着,一面拿起另一支稍大的筆在紙上寫下了陶伊的名字,和他的名字並排而立。
“他有苦衷!是太夫人,是他們青陽皇族不喜歡我而已。”陶伊立刻反駁道:“我不許你這樣說他!”
“陶伊,我信他對你有感情,但是這感情卻沒重過他想要做的事。”他側過身來,凝視着有些她開始有些慌亂的眸子。
“龍皓焱,我不許你挑拔……”她脫口而出,卻沒辦法說完。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是啊,雲墨早就創立了青陽門,他想把自己從劉家帶出來,輕而易舉,就算是送到谷中做個小丫環也行啊!爲什麼,爲什麼他不呢?
迷茫地、呆呆地坐了下去。
莫非,他真的不愛自己?或者經歷了這一些,他才發現他愛自己?腦子裡好亂,她看了一眼龍皓焱,站起來往自己的榻前走去,不行,還是繼續睡着,睡着了纔不會被這些煩惱困擾,雲墨的愛與不愛,對她來說,還有什麼意思呢?他已經走了,可能,一輩子都不能再相見了!
龍皓焱依然站在書案後面,一手拉着袖子,一手拿着筆,有力地揮舞着,一面寫,一面低聲念道:
“萬帳穹廬人醉,星影搖搖欲墜,歸夢隔狼河,又被河聲攪碎。還睡,還睡,解道,醒來無味。”
陶伊怔了一下,這個雙手舞刀,一騎可掃千軍萬馬的男人,居然也會這些文縐縐的東西。這詞,好美!她眨了眨眼睛,彷彿就看到了那幽藍的天幕下,一條奔騰的河往前滾滾前去,她的家,就在河對岸,那裡,曾經有她的孃親,她的爹爹,還有曾經那個少年郎雲墨。
龍皓焱擡起頭來,靜靜地看向她。
說雲墨的那番話,他並不是故意,只是早想說,又不忍她太傷懷,可是,有些夢,總得醒,有些事有些人,並不是我們看到的那樣,就像,他可能永遠弄不清的來歷一樣!
今天,月魂送來的最新的情報,陶伊——在嫁進劉家之後,曾經失蹤過半月,半月被找回劉家之後,便捱了到劉家之後最慘烈的一次毒打,那次毒打讓她斷了兩根肋骨,那背上最深的兩道刀疤就是那一年惡婆婆用刀砍的!可是,就是從那一次起,她便從那個之前一捱打便哭得慘兮兮的小姑娘,變成了遇事極其隱忍、倔強的陶伊,打得再厲害,也很少哭。
一個小姑娘,在那樣的環境下倔強地成長爲今天這個臨水而立的俏女子,再重的傷,都要不了她的命!他試探過許多次,她的體內卻並無一點內功的跡象!這不是很奇怪嗎?
不過,她是何人,他並不太在意,他去查她,只是想了解得更多,好早早把她從心到身體,都變成自己的人。
他期待着那一天的到來,那一天,一定很美妙。
他不是雲墨,雲墨凡事都能極力忍耐,可是他太狂傲,狂傲得蔑視一切可能捲來的風波浪潮,他堅定地相信,陶伊,不會對他動半分殺心,只會向他慢慢地綻放她的美。
“我要睡了,你不回去嗎?我不想你睡在這裡。”
陶伊躺下去,緊閉上眼睛,身體縮成一團,輕聲說道。
龍皓焱放下筆走過來,俯下身,托起她的臉看着她慌亂的樣子,聲音啞了起來:
“那你讓朕去哪裡睡?”
“你有自己的屋子。”陶伊推開他的手,往裡面靠了靠,拉起了被子,蓋住了臉,聲音裡有些沮喪。
牀榻往下沉了一下,他已經坐了下來,掀開了錦被,躺到了她的身邊,手環上她的腰,臉埋在她的發間,深嗅着,真香。不是他賜給她的百合和薔薇膏,倒有點冬夜盛開的寒梅的幽香。
腰的位置好像咯到了什麼東西,他翻了個身,把那東西抓了過來,一看,不由得住了,這是什麼?
“九天合||歡圖?”
他輕念着,翻開來,眼神幽然就變得暗沉了,她哪裡來的這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