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燕兒低聲說道:“俞兄,船很快就可以靠岸了,你打算怎麼辦?”
俞秀凡答非所問地道:“燕兒,我如是走了,你一定會受到很嚴重的懲罰,是麼?”
水燕兒道:“很可能。不過,我不會阻止你離開的。”
俞秀凡道:“唉!燕兒,我答應你去見你的義父,所以,我不離開。不過,我那兩個隨來僕人,希望他們能夠離去,只不知會不會影響到你?”
水燕兒道:“我們的用心,只是對你,其他的人,無關重要。”
俞秀凡道:“好!咱們這就樣一言爲定,什麼時候能讓他們走?”
水燕兒道:“他們應該早一點換舟離開,登上了陸地之後再走,只怕會有些麻煩。不過,不要緊,我會想辦法讓他們平安離去。”
俞秀凡道:“燕兒,我該謝謝你!”
水燕兒道:“你知道麼,咱們這一次晤面帆舟之後,使我有了很多的改變。”
俞秀凡道:“能不能告訴我,你改變了些什麼?”
水燕兒道:“變的很脆弱,變得更像女人,我變的怕事,變的爲你擔心。過去,我不是這個樣子。”
俞秀凡笑一笑,道:“燕兒,堅強些,別害怕,也別替我擔心,我相信能夠照顧自己。
事實上,要來的總歸要來,躲過今天,也無法逃過明日。”
水燕兒黔然接道:“俞兄,爲我保重,別人不會像我。”
俞秀凡道:“我明白。”
水燕兒道:“俞兄,我想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俞秀凡道:“什麼事,只管請說。”
水燕兒道:“答應我,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能死。”
俞秀凡沉吟了一陣,點點頭道:“好!燕兒,我答應你。不過,我只能儘量求生,好好的活出來。”
水燕兒道:“我還想告訴你一件事。”
俞秀凡道:“你說吧!”
水燕兒道:“你如若死了,有一個人也活不下去。”霍然轉過身子,行入艙中。
她沒有說出什麼人,會陪他而死,事實上,也用不着說出來。
情意是那麼真實,語氣是那麼含蓄,但決心卻又那麼堅定。
俞秀凡呆了一呆,望着水燕兒離去的背影,暗自出神。其實,夜色、濃霧,目力難及數尺,水燕兒早已經走人了艙中。但俞秀凡仍然望着那艙門處呆呆出神,似於是那水燕兒一直停在眼前不遠的地方,忽然間,火光一閃,船艙中亮起了盞明燈。燈光有些金黃,在濃霧中,光亮十分清明。
俞秀凡緩緩籲一口氣,緩步行人艙中。只見水燕兒端坐在虎皮金文椅上,兩個女婢各抱長劍,站在身後,兩旁十二個穿金黃色衣服的大漢,每人子中抱着一把鬼頭刀。
水燕兒臉上仍然戴着面紗,在燈光下微微顫動。她好像心中有着無比的忿怒,俞秀凡心中一動,暗暗提高了警覺。
突然,一聲悠長的鐘聲,傳了過來,行走本已很慢的巨舟,突然間停了下來,但聞水燕兒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俞秀凡,你準備和我們一起下船麼?”
俞秀凡笑一笑,道:“是的。”
水燕兒道:“我們很歡迎你,不過,我們希望你能遵守三件約定。”
俞秀凡道:“說說看吧!如是在下能答應,那就答應了;如是不能答應,在下也直言奉告。”
水燕兒雖然儘量把聲音放得很平靜,但俞秀凡聽得出來,她聲音中帶着輕微的回動。長長吁一口氣,水燕兒緩緩說道:“下船後,就進入了我們的禁區,那地方充滿兇險的埋伏,所以你必須聽從我們的吩咐,不可擅自行動。”
俞秀凡道:“入境隨俗,這約定合理,在下可以答應。”
水燕兒道:“第二件事,登岸後,你無論遇見了什麼樣奇怪的事情,都不要生出好奇之心,要視若無睹,不可隨便多問。”
俞秀凡沉吟了一陣,道:“如是在下不遵守這個規定,那將如何呢?”
水燕兒道:“爲了兔去咱們之間可能發生的不幸,奉勸俞少俠。
最好能留在這艘帆船上。”
俞秀凡道:“第三個約定呢?”
水燕兒道:“在離開這艘大船時,你要留下你的長劍。”
俞秀凡雙目盯在水燕兒臉上,但他見到的只是那一張蒙面的白紗,無法從那裡得到任何暗示,也無法瞧到水燕兒任何神情。
揚了揚劍眉,俞秀凡綴緩說道:“在下好像已經失去了貴賓的身份。”
水燕兒道:“現在,你已面臨着選擇,願爲階下之囚,或是願作我們座上貴賓。”
俞秀凡嗯了一聲,道:“作貴賓必須遵守那三個約定了!”
水燕兒道:“不錯,那是必須遵守的約定。”
俞秀凡道:“加是在下選擇了階下囚呢?”
水燕兒道:“那是一種很悲慘的際遇。”
俞秀凡道:“至少,用不着遵守那三件約定了,是嗎?”
水燕兒道:“這地方,水中有着重重的機關佈置,刀輪,鐵網,就算是那第一流水中工夫的人,也無法在水中行動,何況你根奪不懂水中工夫?”
俞秀凡道:“姑娘的意思,是要在下答應了?”
水燕兒道:“你無法生離此地,就算你能全部把我們殺死,也無法離開此地;至多,我們鑿沉這條船,你和你的兩位從人,都將葬身江中。”
俞秀凡嘆口氣道:“貴組合的手段,不但惡毒,而且卑下!”他無法瞭解水燕兒的用心,也無法知道水燕兒的話是真是假,這幾句話倒是罵的十分尖刻。
水燕兒冷冷一笑,道:“兵不厭詐,就算我們用了些手段,那也不算什麼卑下。”
俞秀凡陡覺一股怒火,直衝上來,右手握住了劍柄。耳際間,突然響起了水燕兒的傳音之聲,道:“俞兄,爲我珍重!”
俞秀凡無法分辨真假,心中暗自盤算道:“就算我傷了他們所有的人,王翔、王尚勢必要陪我葬身子此了。”心中念轉,放棄了拔劍反抗的念頭,道:“要在下答應三個約定可以;不過,在下也有一個條件!”
水燕兒道:“你說吧!”
俞秀凡道:“在下願意答允三個約定;不過,我那兩個從人,要安全離此。”
水燕兒道:“可以,夠格作本組織貴賓的,只要你俞秀凡一個人。”
俞秀凡神情肅穆的說道:“在下要確知他們安全離此,才能交出兵刃。”
水燕兒道:“我答應你了,自然要爲你辦到。”
俞秀凡道:“好,讓我看到他們離開。”
水燕兒道:“帶王翔、王尚進來!”
片刻後,王翔、王尚並肩而入。兩人手中提着長刀,隨時準備出手。
水燕兒高聲說道:“俞公子已志願留此作客,兩位作何打算?”
王尚道:“咱們公子一言。”
俞秀凡道:“你們去吧!我承燕姑娘看得起,留此作客數日。”
王尚道:“我們在何處等候公子?”
俞秀凡道:“回家去吧!”
王尚怔一怔,道:“回家?”
俞秀凡道:“不錯。我離此地後,自然會找你們。”緩步向王尚行去,一面施展傳音之術道:“離開了十里之後,就想法子易容,潛跡遁形,到璇璣宮去。”說完話,人也行到王尚身前,提高了聲音道:
“你們回家等我,如是我半年之後,還不回去,你們就不用等了。”
王尚一欠身道:“公子保重。”
水燕兒沉吟了一陣,道:“好吧!咱們一起下船。”轉身向外行去。
俞秀凡緊隨在水燕兒的身後,兩個女婢緊追在俞秀凡的身後。
船身不知停在了什麼地方,眼前是一片黑暗,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俞秀凡運聚了口力,向前望去,也不過能看出兩三尺的距離。
突然間,冷風拂面,星光閃爍,景物隱隱可見。俞秀凡回頭看去,只見王翔、王尚魚貫行出了一個黝黑的侗口。
水燕兒停下了腳步,道:“送客馬。”
俞秀凡暗暗一皺眉頭,忖道:“送客馬,不知是怎麼回事。”
一個青衣女婢,轉身而去。片刻之後,帶着一個半百老者,牽着老馬,行了過來。雖然是夜色幽暗,但幾人剛從更暗的地方,行了出來,只見那兩匹馬,瘦骨鱗峋,但卻鞍鐐俱全。
水燕兒道:“老馬識途,這兩匹馬都已有近二十年的歲數,它們很老,但它們近十年來,一直出入這一片險惡之區,除了這兩匹馬之外,沒有人能逃過這一片險惡之區。”目光轉到俞秀凡的肚上,接道:“要他們馬上走吧!”
俞秀凡道:“這是什麼地方?”
水燕兒道:“這地方叫作死亡帶,有一個相當大的區域,裡面有很多種的致命佈置,任何一種佈置,都可以取人性命,這地方共有一百七十四種佈置。”
俞秀凡道:“我如何能知道,他們安全離開此地。”
水燕兒道:“這兩匹馬回來時,可以帶回他們安全離此的信號。”
俞秀凡道:“好!王尚,你們安全離去之後,留一個記號回來。”
王尚點點頭,道:“我們會在馬鞍上自下安全與否的記號。”翻身躍上馬背。
水燕兒冷冷說道:“馬出險區後,會自動停了下來,仰天長嘶,你們就可以下馬離去了。”
王尚道:“多謝指點。”
水燕兒道:“還有一件事,你們應該知道。”
王尚道:“什麼事?”
水燕兒道:“馬鞍前面,掛着一副黑色的眼罩,兩位應該把眼睛蒙起來。”
王尚怔了一怔,道:“爲什麼?”
水燕兒道:“因爲你們要經過幾處很險的地方,如若一個人不把眼睛蒙起來,見到的恐怖,必將會影響到胯下坐馬,如是老馬受了影響,行錯一步,可能會要了兩位的命。”
王尚道:“不知道有些什麼恐怖的事?”
水燕兒道,“我只能告訴你,你見到的恐怖,足以恆任何人心生驚悸。”
王尚道:“在下倒希望能見識一下。”
水燕兒冷笑二聲,道:“不要太逞強了,那恐怖不是任何一個人所能承受。”
王尚道:“難道世上真有嚇死人的事麼?”
水燕兒道:“希望你能相信,這是賭命的事。”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兩位生死和我無關,但如是兩位死了,這位俞少俠,很可能改變他自己的決定。”
王尚緩緩取下馬鞍前掛的眼罩,戴在頭上。
俞秀凡冷冷說道:“你們記着燕姑娘的話,戴好罩布,我在此地,等候你們平安的消息。”
王翔、王尚一點頭,提經縱馬而去。俞秀凡右手握住劍柄,肅然而立。
足足等候了一頓飯工夫之久,兩匹瘦馬去而復返。俞秀凡疾上兩步,雙目在兩匹馬鞍上瞧了一陣,突然舉手,在第二匹馬鞍上,拍了一掌。
水燕兒冷笑一聲,道:“用不着毀去他們留下的暗記,我答應放他們,就不會派人追蹤。”
俞秀凡回顧了水燕兒一眼,道:“在下是不是應該交出兵刃了。”
水燕兒道:“不錯。你交出兵刃之後,我才帶你入城。”
俞秀凡道:“什麼城?”
水燕兒道:“造化城。”
俞秀凡沒有再問,卻緩緩把長劍遞向水燕兒。水燕兒接過長劍,順手交給了女婢。
俞秀凡道:“燕姑娘,告訴他們,好好守護着我的那把劍,在下能夠生高此地時,我還要帶走。”
水燕兒道:“一把平常的寶劍,也值得如此重視麼?本組雖非富有,但還賠得起一柄寶劍。”
俞秀凡冷笑一聲,道:“姑娘錯了。一把劍的名貴,並非在它的本身,而在它能否受武林同道的尊重,武林人身上的佩劍大部沾染過血腥,那血腥有罪惡,也有正義。”
水燕兒接道:“血腥就是血腥,還有什麼罪惡正義之分?”
俞秀凡沉吟了一陣,道:“殺的是萬惡不赦之人,那就是正義劍;殺的是無辜善良,那就是罪惡劍,這一點姑娘大概是不會否認了。”
水燕兒道:“咱們不用辯論這些了,我們會好好的保管你這把劍。”
俞秀凡一揮手,道:“那就勞請姑娘帶路了。”
水燕兒道:“俞少俠已交出兵刃,顯然對咱們這個組合有着相當的尊重,諸位可以夫了。”
追隨水燕兒的人,大都散去,只有兩個女婢,還守候在兩惻。
舉起素手,輕輕一揮,水燕兒緩緩說道:“俞少俠,記着我們的約定麼?”
俞秀凡道:“記得。”
水燕兒道:“能不能說一遍給我聽聽?”
俞秀凡一皺眉,道:“可是聽從姑娘之命行動,不要多管那些無謂的閒事。”
水燕兒道:“就是這樣了,咱們走吧!”
這一番,俞秀凡倒是很仔細的追隨在水燕兒的身後。
明明一條平坦的路,但行約數十丈之後,突然向地下斜夫。迎面似是一座山壁,兩旁也都是連綿的峰崖。那條路,雖然是向下斜去,但斜度不大,走起來感覺不到。
幽暗的夜色,使人無法看到一丈外的景物,水燕兒停了下來,俞秀凡幾乎收不住腳步,撞在了水燕兒的身上。
俞秀凡凝日望去,只見一道黑色的牆壁,攔住了去路。只見水燕兒舉起了右手,突然在黑色的牆壁上,擊了三掌,那黑色的牆壁,突然間裂開了一座門戶。
水燕兒回顧了兩個女婢一眼,道:“你們留在這裡。”舉步行了進去,一面接道:“俞兄,請進來吧!”
俞秀凡緊隨在水燕兒的身後,進入了門戶。
突然間石門合起,一道強烈的燈光,直射過來,照的兩個人的雙目難睜。片刻之後,那燈光突然消失,只見石道兩側;點起了很多燈人之照的整個石道一片明亮。
水燕兒冷冷說道:“俞少俠,現在開始,你要小心了,咱們已進入了危險之區。”
俞秀凡道:“多承照應。”
水燕兒道:“過了這一段明燈區,就轉入了另一個區域之中。
那地方,可能有很多使人看了難過的事,但希望你不要多管。”
俞秀凡道:“看一看行不行呢?”
水燕兒道:“不要停下來看,更不要多問一句話。”
俞秀凡道:“燕姑娘,可否告訴在下那一處是什麼樣的地方?”
水燕兒道:“你的眼睛,到時間就可以看到,既未看到,現在用不着告訴你。”
俞秀凡目光轉動,四顧了一眼,低聲道:“燕姑娘,這地方是不是有人在監視咱們?”
水燕兒道:“你的活大多了。”
俞秀凡只覺一股怒火,直衝上來,冷笑一聲,道:“燕姑娘,在下有一種受騙的感覺。”
水燕兒道:“人總要經歷過很多痛苦,所以,一個江湖人成名之前,必須要有着很多痛苦的經驗。”
俞秀凡道:“燕姑娘,在下一向自認爲是一個很小心的人,但我想不到,竟然被你燕姑娘輕易的騙了。”
水燕兒道:“俞少俠,眼前你只有面對現實。回顧過去的人,永遠會在痛苦中折磨自己。”
一種被輕仍羞辱的怒火,在俞秀凡的胸峰中熊熊燃燒着。胸藏萬卷書,使着俞秀凡有着不同於一般江湖人的莽撞,在極度的忿怒中,他仍然能控制着自己,默誦着大學之道,逐漸平消去胸中燃燒的怒火。
不知走了多少時間,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眼前又恢復了黑暗已然是燈火盡處。
水燕兒未回顧,口中卻冷冷說道:“俞秀凡,你可在跟着我麼?”
俞秀凡長吁二口氣,道:“不錯,在下一直走在姑們的身後,舉手之間,就可以夠到姑娘的要害。”
水燕兒道:“那你爲什麼還不出手暗算我?”
俞秀凡道:“俞某人沒有你燕姑娘那份卑劣的手段。”
水燕兒一直未回過頭,舉步直向黑暗中行去,口中卻冷冷說道:“俞秀凡,你口舌中羞辱我一番,是不是覺着很快樂?”
俞秀凡道:“談不上什麼快樂。不過,在下覺得既是事實,說說有何不可。”
這時,兩人已然完全行在黑暗之中,俞秀凡地形不熟,更不知走在何處。擡頭看去,不見星月,似是又走在一條地道之中。他很想問問水燕兒,這是什麼地方,但話到口邊,又強自嚥了下去,轉過一道灣,景物突然一變,磷磷綠火映照着三個大字,寫的是“地獄門”。
俞秀凡冷哼一聲,道:“這就是造化城麼?”
水燕兒道:“上面寫的明明白白,難道你連‘地獄門’也不認識?”
俞秀凡冷冷道:“難道你要帶我進地獄去?裡面有什麼值得看的?”
水燕兒道:“咱們三條約定,你大概還記得,其中有一條,就是要別管閒事。你可以看,但不能停下來看,你能夠記得好多,看得好多,那要靠你的才慧了。”
俞秀凡有些茫然的說道:“幽磷藍焰,佈置如鬼域一般,這又代表些什麼?”
水燕兒道:“我已經說的太多了,進入了地獄,我就不再答覆你任何問題,記着我的話,別多管閉事,別胡說八道。”話落口,人已踏入了地獄門中。
俞秀凡心中暗道:“就算這裡是真的人間鬼域,你水燕兒既然敢去,我俞秀凡難道還怕了不成,”大邁一步,跟進了地獄門。
一陣冷風迎面吹來,擡頭看,仍然不見墾光。風從那裡來,想一想頓覺背脊上升起了一股涼意。流目四顧,只見四周閃動着綠色的磷火,除了一陣陣吹上身來的寒風之外,靜的聽不到一點聲息。
水燕兒一直保持着適當的速度,走的是不快不但。俞秀凡這一陣思索張望,不覺問慢下來,落後了七八尺遠。但仍可隱約的看到水燕兒的背影。
突然間,一聲尖厲的怪叫聲,一下子劃破了荒悽的寂靜。俞秀凡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
就是這一陣工夫,身後兩丈外,已燃起了七八盞藍色的燈光。
雖然有六人盞燈,但並不明亮,對俞秀凡這樣的人物,已經很夠了。
藍焰的照射下,只見兩個分穿着黑,白衣服的人,各執一柄長劍,相對兩立。忽然間,兩人同時舉起了長劍,刺向對方的前胸。
那是很俠的劍招,其攻勢的凌厲,直可穿心致命。兩個人以同樣的快速的劍招,把長劍刺人了對方的胸中。鮮血隨着激射而出。兩個人同時倒了下去。像一道流光,突然出現,又那樣快速的消失。
人倒了下去,八盞藍色的燈火,也突然飄風而起,四下流散。
突然間,俞秀凡想起了那水燕兒的約定,不能管閒事,不能停下來看。但像這等突然發生的事情,怎能會一下子按耐住好奇之心呢?
擡頭看去,哪裡還有水燕兒的影子。忽的腦際間靈光一閃,俞秀凡想到了這是一個圈套,真是慾加之罪何患無詞了。
他滿腹詩書,才慧過人,非一般的江湖人士可比,想透了這是故意安排下的陷階,心中反而平靜下來,也激起了豪壯奮發之心,暗自運氣,調息了一下,舉步向前行去。
緩步行約五、六丈遠,眼前忽然亮起了一盞紅燈。那紅燈亮的很突然,似乎是忽然由地下長出來一樣。任何人都要爲這突然出現的紅燈,大力震駭一下,但俞秀凡卻十分鎮靜,緩緩轉眼望去。
那是由地下堅起來的一根木竿,紅燈就挑在木竿之上。
“俞秀凡緩步行了過去,仔細看了一陣,發覺那木竿早已埋在了地上,而且十分堅牢,那說明了這根木竿早已在此處,自然不可能突然由地下冒了出來。毛病出在那盞紅燈上。但俞秀凡相信不論何等快速身法的人,決無法在點燃起紅燈之後,能輕易逃過自己的目光。
他文才過人,才慧之高,決非一般的江湖人物能夠比擬。略一思忖,已想出那毛病全在燈上的設計了,如若用一種易燃之物,用一節燒香,在接那易燃物上,燒香的火勢燃到,自然起火,很輕易燒起了那挑起的紅燈,隱起一根香頭的火光,該不是一件太難的事。
想通了箇中的道理,俞秀凡忍不住微微一笑轉身向前行去。
瞭然了這地方都是人化費心思設計的機關埋伏,就算是滿眼恐怖的鬼火形像,俞秀凡也不放在心上了。
行約數十步,突然聽到一聲冷冰的聲音,由身後傳了過來,道:
“站住。”
俞秀凡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只見那紅燈之下,站着一個長髮披垂,面色雪白的怪人。
這等形情之下,任何一個人,見到這樣一副形貌,都不會認爲他是個人。這等形式如鬼域的地方,驟然間出現這麼一個人樣,任是他俞秀凡心中膽大,但也不覺由背脊上升起一股寒意。鎮靜了一下心神,俞秀凡緩緩說道:“閣下是人還是鬼?”
那白麪人冷笑一聲,道:“你認爲我是人是鬼?”
俞秀凡心神已完全鎮靜下來,淡淡一笑,道:“閣下是人、但扮成了鬼樣子。”
白麪人道:“不用研究我是人是鬼,你這膽氣,很叫在下佩服。”
俞秀凡道:“誇獎,誇獎。”
白麪人道:“閣下既有這份膽氣,但不知敢不敢入屋坐坐?”忽然移開了身子。
俞秀凡凝目望去,只見那白麪人的身後,果然有一個黑色的房子。這一下倒使俞秀凡大吃了一驚,暗忖道:“一個人突然出現在身後,那也罷了。但這一幢房子,突然出現在紅燈之下,那決非一般的障眼小術所能辦到,難道這就是造化城。”
但聞白麪人道:“你不敢進去,是麼?”
俞秀凡手中沒有寶劍,人也變的持重了很多,略一沉吟,道:
“那座房子中,都有些什麼人?”
白麪人道:“閣下怕不怕我?”
俞秀凡笑一笑,道:“在下的感覺中,人比鬼更爲可怕。”
白麪人道:“閣下既有着不怕鬼的豪氣,何不進來坐坐?”
俞秀凡道:“好!你是否要陪我進去?”
白麪人道:“自然要陪你進去。”
俞秀凡道:“那就有勞了。”緩步行了過去。
白麪人一轉身,行入室中。俞秀凡行至屋前,仔細打量了那黑色房屋一眼,只見那黑色房屋,上下不見一點雜色,不知是何物作成。
只聽那白麪人,冷漠的聲音傳了過來,道:“閣下請進!”
黑色的屋子,室內又未點燈火,看上去更爲黑暗。剛剛跨入室中,那黑屋的兩扇門,突然關起來了。
室外透入的一點燈火,也因室門的突然關閉,完全隔絕。
夜暗、黑屋,密不透光,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俞秀凡凝目力望去,只見一片黑暗,哪裡還能瞧到那白麪人?
忽然間,感覺停身的黑屋,開始旋動,向下沉落,但卻聽不到一點聲息。
俞秀凡暗暗咬一口氣,忖道:果然製作的十分靈巧,屋舍移動,竟然不聞聲息。暗暗吸一口氣,內人丹田,全神戒備。
只聽那冷冷的聲音道:“閣下感覺到怎樣?”聽聲音,就在身前不遠的數尺之處。
俞秀凡暗暗吁了一口氣,道:“這座黑屋,帶區區到什麼地方?”
那冷冷的聲音應道:“不論到什麼地方,你已經沒有選擇的機會了。”
過約一刻工夫,黑屋突然停了下來。黑屋兩扇門突然大開,一陣白色的燈光透了進來。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停了一陣,驟然間看到了燈人,有着一種特別明亮的感覺。
只見人影一閃,那白麪人,快步向黑屋外面行去。俞秀凡右手一伸,一把扣住了白麪人的右腕脈門。
他的擒拿手法,乃金筆大俠艾九靈綜合天下擒拿手法的精瘁,向無虛發。
白麪人怔一怔,道:“你幹什麼?”
俞秀凡一步跨出黑屋,淡然說道:“你知道我是誰麼?”
白麪人道:“不管你是誰,到這裡都是一樣。”
俞秀凡道:“不一樣。在下是貴組合的貴賓,你竟敢對我如此無禮。”
白麪人哈哈一笑,道:“貴賓!貴賓怎會到這地方來?”
俞秀凡劍眉聳動,冷冷說道:“你穿着一身鬼衣服,大約不會是想真的作個鬼吧?”
白麪人道:“你想殺我?”
俞秀凡道:“你可是認爲我不敢殺你?”
只聽一個嬌甜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放開他,他只是一個傳話的鬼卒。”
俞秀凡目光轉動,才發覺自己正停在一座小廳之中,敢情那舉步一跨,人已進入了此廳。廳中的佈設,簡單的很,一張木桌,兩張木椅,木桌上放了一枝熊熊燃燒的白色蠟燭,和一個白色的茶壺,一個瓷碗。
俞秀凡點點頭,道:“果然是構造的十分精妙,不過,這房中的佈置太差了。”
那女子也穿了一身白衣,一張臉也白的像雪一般,白的恐怖,白的不見一點血色。但他兩條眉毛,卻是又黑又濃,一對眼睛,生的十分靈活,總之這女人除了膚色的可怖之外.每一處都生的十分秀美。
只聽那白衣女人冷冷說道:“這地方哪裡不好?”
俞秀凡道:“佈置的太簡單,而且色彩也不調和。”
白衣女人道:“這地方根本就沒有第二種顏色。”
俞秀凡笑一笑,道:“不錯,所以看起來有些淒涼。”
白衣女道:“這倒不要閣下費心,咱們住在此地,時日也久,覺着並無不便。”
俞秀凡內力涌出,一下子把那白麪人震退了五六步遠,緩緩說道:“姑娘,你是不是此地的首腦人物?”
白衣女道:“那要看你問的範圍了,如是單指那小小的房舍而言,我就是這裡的主人。”
那白麪人被俞秀凡內力震退之後,突然轉身而去。
俞秀凡隨着那白麪人的背影向外望去,只見門外一片黑暗,瞧不出一點景物。暗自提聚了一口真氣,目光轉註到白衣女子的身上,道:“你們準備如何應付在下,現在是否已經決定了。”
白衣女冷然一笑,道:“別把我身份看的太高,我比那傳話的鬼卒的身份,高不了很多,我能夠管轄的,只是這一間小屋。”
俞秀凡道:“姑娘既然連一點力量也沒有,想必是完全無法作主了。”
白衣女子道:“我只是不能答覆你的問題,我奉到的令諭是留你在此。”
俞秀凡哦了一聲,道:“姑娘是否自覺有這份能力麼?”
白衣女子道:“我沒有。但這房子中的機關佈置,卻有把你困於此地的功能。”
俞秀凡心頭大大的震動了一下,道:“困住以後呢?”
白衣女子道:“以後,等待第二道令諭傳來再說。”
俞秀凡鎮靜了一下心神,道:“只怕姑娘對在下還不太瞭解。”
白衣女子道:“我不要了解你什麼,我只是奉命行事。”
俞秀凡道:“我是造化城主和燕姑娘的貴賓。”
白衣女接道:“你如不是貴賓,怎能到此,早把你打入血池、刀山中了。”
俞秀凡哦了一聲,道:“這地獄門還有刀山、血池?”
白衣女子道:“十八層地汰中,該有些什麼,這地方應有盡有。”
俞秀凡淡笑道:“想不到,世間真的會有人間地獄。”
俞秀凡已經完全鎮靜下來,索性坐了下去,笑一笑道:“這是一座人造地獄,自然所有的鬼卒都是活人改扮的了。”
白衣女子道:“我們是人,但也不過是比死人多一口氣,沒有太多的分別。”
俞秀凡道:“姑娘何以這樣的自暴自棄,在下的看法,你們躲在築造精妙的地獄中,雖然像鬼,但如一旦離開此地,和常人有何不同?”
白衣女子格格一笑,道:“你看我和常人有些什麼不同?”
俞秀凡道:“你臉上塗的白粉太厚了,厚的不見血色,不像一個普通人。”
白衣女子道:“你看我臉上是塗的粉麼?”
俞秀凡道:“不是粉,是什麼?”
白衣女子臉上的肌肉僵硬,看不出什麼變化,但雙目中,卻現出淚光。嘆口氣,道:
“地獄門中人,沒有什麼僞裝,你看到的我的臉,是我真正的面目。”
俞秀凡呆了一呆,道:“一個人怎麼是這樣一張臉?”
白衣女子道:“活人的臉,有肉有血,鬼的臉,沒有血肉,我們是介於人和鬼之間。像我這樣的一個人能夠跑到人間去麼?不論我們如何委屈求全,別人也不會把我當人看待了。”
俞秀凡道:“你的臉是……”
白衣女子道:“我的臉是經過了特殊的改造,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它不太像一個人的臉,是麼?”
俞秀凡點點頭,道:“好殘酷的手段!”
白衣女子道:“因此,就算有一天大開地獄門,放我們出去,我們也不能離開這地方。”
俞秀凡道:“地獄中人都是但你這個樣子麼?”
白衣女子道:“不都是如此,但是大部分都是如此。”
俞秀凡道:“那是說,地獄之中,也不是很公平的地方了?”
白衣女子道:“到處都是一樣,人間,鬼域,都有不平。”
俞秀凡沉吟了一陣,道:“人間的不平和罪惡已然夠多,想不到鬼域中竟也有這樣多不平的事。”
白衣女子沒有立刻回答,沉吟了一陣,道:“這些話可能太深奧了,我不太憧,自然也無法答覆。”
俞秀凡淡淡一笑,道:“他們把我誘入此地,不知用心何在?”
白衣女子道:“要你留在此地。”
俞秀凡道:“就在這樣一座小室中麼?”
白衣女子道:“這地方是賤妾宿住的地方,自然不是招待貴賓的地方。”
俞秀凡道:“這座白色的小屋,門裡是和平,門外是搏殺。”
白衣女子道:“不錯,一個是鬥智,一個是鬥力,貴賓可以選擇其一。”
俞秀凡雙目凝注在那白衣女子的身上,仔細打量了一陣,發覺這白衣女子,除了臉色白得特別可怕之外,身材十分嬌小玲玫,五官也很端正,膚色也很細膩,但那一張白的像銀板一樣的臉,怎麼看,也不象一張活人的臉。輕輕咳了一聲道:“姑娘準備如何招待在下?”
白衣女子道:“貴賓已決定留在此地了?”
俞秀凡實未想到會遇上了這樣一個環境,敵人的意向,是那麼妙不可測,看來,想見到那造化城主,似乎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了。
俞秀凡第一次感覺到困惑,也失去主動的能力,一切都要看敵人的來勢,才能隨機應變。
但聞白衣女子道:“貴賓有絕對的選擇自由。留在這裡,還是行出去,不過,只有一個選擇,一旦決定了,就無法再行更改。”
俞秀凡道:“在下決定了,姑娘有些什麼手段,可以施展出來了。”
白衣女子突然轉過身,推並了一扇門,道:“貴賓走前面呢,還是由賤妾帶路?”
俞秀凡道:“有勞帶路。”
白衣女子一側身行了進去。俞秀凡大跨一步,緊追在那白衣女子的身後。有了水燕兒的一次經驗,俞秀凡不得不更加小心一些。
白衣女子帶着俞秀凡行過了一條南道,景物突然一變,只見一座空空蕩蕩的大廳,燃着八盞藍色的燈火。雖然有八盞燈火,但都是藍色光焰,看上去並無明亮之感。這座廳不很小,也下太大,中間放着一張木桌。
白衣女子把俞秀凡迎在客位上,緩緩說道:“貴賓可要吃點什麼?”
俞秀凡四顧了一眼,道:“這就是你接待我的地方?”
白衣女子道:“這是進食的餐廳。”
俞秀凡道:“只有咱們兩個人麼?”
白衣女子道:“賤妾如非佔了貴賓之光,只怕永無機會在這座大廳中吃一餐了。”
俞秀凡道:“在下倒有些餓了,但不知這地方和人間的食物,有什麼不同之處。”
白衣女子道:“此間的佳餚美味,別處很難及得,賤妾招呼他們送上來,請貴賓品嚐一下。”
俞秀凡突然微微一笑,道:“姑娘,可是不用再等第二道令諭傳下來麼?”
白衣女子道:“不敢欺瞞你貴賓,賤妾已得到了令諭,負責招待貴賓。”
俞秀凡道:“看來,地獄門內這傳諭之法,也非常人能夠看到了。”
白衣女子道:“我們有二種很特殊的傳訊之法,不知內情的人,無法看到。”
俞秀凡道:“所以,你可以自作主意了。”
白衣女子道:“這全是貴賓所賜,賤妾作夢也沒想到這一天。”
俞秀凡道:“既是如此,希望姑娘別在食物之中下毒。”
白衣女子道:“你不妨小心一些,我吃過的食物,你再食用。”突然提高了聲音,道:
“奏迎賓樂。”
但聞一種難聽刺耳的怪聲突然間響了起來。
俞秀凡本精音律之學,但卻從未聽到過這難聽的聲音,那是天下最不調和的樂聲了。該是鼓聲的時候,卻突然響起了兩聲尖厲的飼板,該是絃聲配合的時候,卻突然冒出來凡聲大鼓和金錢之聲。該是鐘鼓交作的時刻,聲音卻一下子低了下去,輕管但弦,完全變成一種上氣不接下氣的怪聲音。
這是一種完全叛經離道的樂聲,但又並非是全無章法,只是它的高低、快饅,急鼓多弦,完全出人想象之外。世上若有難聽的音、樂,這一陣樂聲實是當之無愧了。
樂聲足足響了一刻工夫,才停奏了下來。大廳中又恢復了原來的鎮靜。
俞秀凡長長吁了口氣,道:“地獄和人間,果然有着很大的不同,在下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音樂。”
白衣女子笑一笑,露出了一口整齊雪白的牙齒,道:“你現在聽到的樂聲如何?”
俞秀凡道:“極端不調和,刺耳錐趴要有一點修養的人,才能聽得下去。”
白衣女子“你是自覺很有修養了。”
俞秀凡道:“在下聽過了,仍然好好的坐在這裡。”
白衣女子點點頭,道:“不錯。很少有人能夠聽完這一段樂聲而能端坐不動。”
俞秀凡道:“他們的樂聲,也不是隨隨便便敲打出來的,最好最壞的聲樂,最感人最難聽的配合,都是一樣的耗費了無比的心血和才慧譜出的。”
白衣女子點點頭,道:“閣下這點年紀,知道的可真不少啊!”
俞秀凡道:“姑娘誇獎了。”目光盯注住白衣女子身上,緩緩說道:“姑娘這一張臉,是怎麼造成的?”
白衣女子道:“一種藥物。唉!不談也罷!”
俞秀凡道:“只是藥物傷害的,也許能夠醫好。”
白衣女子道:“只有連皮帶肉的挖下這張臉。”
俞秀凡道:“這是一件不大可能的事。”
白衣女子道:“所以,還是不談的好。”
俞秀凡神色肅然的說道:“可惜,他老人家一直不願出世,以他的醫術之精,醫學之博,我相信只要他肯出於醫治,一定可以解除這等痛苦。”
白衣女子道:“你是說世間真有這樣的人,這樣的醫術?”
俞秀凡道:“有人能把一張有血有肉的臉,變成僵硬雪白,不像一張人臉,而你們又能活下去,保持血液流暢,不會潰爛,就應該有人能夠醫好它。”
白衣女子道:“你說什麼人?”
俞秀凡道:“花無果。”
白衣女子道:“花無果……”沉吟了良久,長長吁一口氣,接道:
“我好像聽人說過這個名字。”
俞秀凡道:“他號天下第一神醫,當今之世,以醫道而言,只怕再無人高過了他。”
白衣女子忽然一變話題,道:“貴賓,咱們吃飯了。”
俞秀凡道:“不錯,姑娘要他們上菜吧。”
白衣女子舉手互擊三掌,道:“上萊!”
大廳一角處,突然開啓了一座門戶,一個面色血紅的黑衣大漢,手中託着一個大瓷盤,快步行了過來。瓷盤中放着一個血淋淋的人頭。
俞秀凡呆了一呆,道:“這是什麼菜?”
白衣女子道:“全人宴,先從人頭上起。”
那人頭太像了”俞秀凡雙目盯在那人頭上良久,竟然瞧不出一點破綻。俞秀凡暗自忖道:“難道那是一顆真的人頭不成?”
只見那白衣女子伸手把一雙筷子遞了過去,道:“貴客請啊!
你如是想保持着體能活下去,總不能不吃飯啊!”
俞秀凡實在舉不起手中的筷子,搖搖頭,道:“算了,這頓飯不吃也罷。”
白衣女子道:“爲什麼?你害怕,不敢吃,是麼?”
俞秀凡道:“你敢?”
白衣女子道:“爲什麼不敢?”
伸出筷子,挾住那人頭上的鼻子,微微一擰,鼻子應手而下,放人了小口之中,吃的津津有味。
俞秀凡只覺腹中一股酸氣上升,張口欲嘔,咬咬牙強自忍下去,算還未嘔吐出來。輕輕嘆息一聲,道:“姑娘,味道如何?”
白衣女子放下手中的筷子,緩緩說道:“味道不錯。貴賓既然腹中飢餓,爲何不進些食用之物?”
俞秀凡道:“這麼看來,在下確有很多不及姑娘之處了。”
白衣女子道:“貴賓好生客氣。”
俞秀凡道:“生食人肉這份本領,不但在下不能下嚥,天下敢吃的人,只怕也沒有幾個。”
白衣女子笑一笑,道:“貴賓連這一點膽氣也沒有,如何能夠在江湖上闖蕩。”
俞秀凡道:“姑娘進入這地獄門後就敢吃人肉麼?”
白衣女子道:“如是你餓的太厲害了,大概什麼都可以吃了。”
俞秀凡道:“就算在下生生餓死,也無法食進一口。”
白衣女子道:“何不吃一口試試?”伸出筷子,又在那人頭上挾了一隻耳朵下來,放入口中吃了起來。
俞秀凡搖搖頭,轉過臉去。
白衣女子笑一笑,道:“貴賓,人頭過後,就開始了五腑六髒,然後四肢,你要一口不吃,就要撤下去了。”
俞秀凡道:“謝啦!姑娘,這全人宴,你一個人吃下去吧!”
白衣女子突然伸手抓起了俞秀凡面前的筷子,挾下來一片耳朵道:“貴賓請吃一口嚐嚐吧!”
俞秀凡冷笑一聲,道:“生吃人肉,除非有一天二地的大仇大恨,你們爲我生生殺了一個活人,這手段的殘忍。當真是聞所未聞了。”
白衣女子突然把挾在筷子上一片耳朵,放人俞秀凡的口中。
俞凡秀驟不及防,一片耳朵已被放人口中,正待吐出來,突然覺着有一種甜香之味,流入咽喉。不禁心中一動,嚼了兩口,品嚐一下,頓覺一片香脆美味。輕輕籲一口氣,道:
“這不是人肉?”
白衣女子笑一笑道:“很多事,不能他太早的下結論,需知一個人的見識終是有限的很,跑上一輩子江湖,也無法識得萬事萬物。”
俞秀凡頓覺着臉上一熱,說不出一句話來。
白衣女子道:“吃一隻眼睛吧!這顆人頭,每一處的地方,都有不相同的味道。”
俞秀凡道:“姑娘來這裡有多少時間了?”
白衣女子道:“記不得了,這裡面不見太陽,十個時辰,一般模樣,很難叫人記得時光。”
俞秀凡道:“姑娘就沒有一個大約的數什麼?”
白衣女子道“真的是記不得了。一定要說一個時間,總該有四五年了吧!”
俞秀凡道:“四五年了,那該是一段不短的日子!”
白衣女子道:“在這裡,時間對我們並不重要,甚至連生命都很淡漠。”
俞秀凡道:“但你卻沒有面對真理的勇氣。”
白衣女子搖搖頭,道:“不談這個,我的職司就是要善盡招待之誼,貴賓希望什麼,只管吩咐。”
俞秀凡笑一笑,突然舉起筷子,夾起另一隻眼睛,大吃起來。
那白衣女子說的不錯,眼睛有眼睛的味道,吃起來有一種蜜桃、脆梨的感覺。除了難看之外,這實在是一種極爲可口的美味。
一閉雙目,俞秀凡又在那人頭上挖下來一塊,放入口中這一次是頰上之肉,人口又是一種味道,鬆軟、清香,似是吃了一口最好的千層糕。
白衣女子招呼川流不息的送上佳餚,果然是一個人全身所有的吱體,腑臟形狀。雖然是每一道佳餚都有獨特的口味,但它的形狀,卻給人一種無法入口的威脅。
上完了最後一道手足羹湯,白衣女子才起身說道:“貴賓想看些什麼?”
俞秀凡道:“有些什麼可看呢?”
白衣女子道:“聲色之娛,應有盡有,你有什麼吩咐,只管請說。”
俞秀凡道:“客隨主便,姑娘覺得能給在下看些什麼,在下就看些什麼。”
白衣女子道:“要不要看看地獄中的歌舞?”
俞秀凡道:“那些歌男舞女,是人是鬼呢?”
白衣女子道:“像我一樣的人,不過,他們有一張鬼臉。”
俞秀凡道:“也像你一樣白。”
白衣女子道:“那就難說了。他們有紅臉,也有白臉,也有全黑的臉,鬼域中形形色色,此地無不具備。”
俞秀凡道:“如是這樣,不看也罷!”
白衣女子道:“好吧!貴賓既無欣賞歌舞的雅興,咱們就隨便走走吧!”站起身子,向前行去。
白衣女子帶着俞秀凡,芽過了幾處殿院,突然聞到一股濃重奇異香氣。行過不少地方,但在俞秀凡的感覺中,並無不同。因爲到處是一片黑暗,就算是有幾盞燈光,也是幽幽磷火,照不過三尺方圓。但那濃重的異香,卻給人一種刺激、誘惑的感受。
俞秀凡吸了兩口氣,道:“姑娘,這是什麼味道?”
白衣女子道:“福壽膏的煙氣,不知公子是否聽人說過?”
俞秀凡怔了一怔,道:“福壽膏?”
白衣女子道:“是的。一種清心提神的藥物,可以使一個人忽然間精神大振。”
俞秀凡沉吟了一陣,道:“鴉片產自苗疆邊區,花魚豔麗,本名罌慄,結果取液,熬製成膏,氣味芬芳,有提神之效。但其質絕毒。”
常嗜常瘤,一旦成痛,戒絕不易,終身受其毒害。”
白衣女子呆了一呆,嘆道:“貴賓淵博的很,此物初入中原,知曉的人不多。”
俞秀凡道:“這也算不了什麼,書上早有記述。”
白衣女子道:“前面就是福壽院,貴賓是否願意去見識一下呢?”
俞秀凡道:“看看吧!在下雖知其名,但卻沒有見過。”
白衣女子很溫婉,笑一笑,道:“賤妾帶路。”